果然, 龙可羡耳朵动了动,像是好奇,很轻地问:“折寿的?” 阿勒说:“自然。” 龙可羡瞄了他两眼:“可是,听人讲那庄子地段最好,有热汤泉,还有大梅林,住上一夜便要百枚金珠,怎么会漏风。” “许是单我那院子漏了,你也知道,人若是倒了霉喝水都塞牙,昨儿只是待了一夜,便吃不好睡不好,”阿勒装模作样叹口气,“精神头都不比从前。” “胡说!”龙可羡一扭头,指着他裆下,煞有其事地说,“精神很好,吐得也很多。” “两码事,今日是喝过药才硬,”阿勒脸不红心不跳,还在胡扯,“你不懂得,这事儿讲好听了,叫难言之隐,讲难听了,是男人的痛处,不可以随意同人讲起来的,因着是你,我才实话实说。” 龙可羡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你方才一直哼哼,是因为很痛苦?” “是啊,”阿勒憋得肚腹绞痛,脸都要僵了,咬着牙道,“你要戳我心窝子,还是捡我回去?少不得告诉你一桩事情,从前我们是有本家规的,吵嘴也不准分开,再是恨急了也要黏在一处。” 龙可羡很疑惑:“……为什么?” “因为有个小孩儿脑袋不清醒,还有个小孩儿吃饱撑的爱找罪受!”阿勒站起来,推着她后腰往外走,“成吗?” “成是成的。” 反正营地里不缺地方,龙可羡扒住门框,一字一句地说:“只是,不可以进我屋里,也不可以一起睡觉。” 阿勒反问:“为何?” 龙可羡嗫嚅着:“听人讲,枕头风很厉害的。你这般的,吹两口我就昏了头了。” 一月不见,竟就学得这般坏了。 “成啊,”阿勒摊手,微笑道,“照你的意思,日后不做夫妻,要做陌路人了吗?” 讲到这些,阿勒的态度就要往极端的地方跑。 龙可羡现在不上当,她慢慢地瞪起眼睛,严肃地告诉他:“只是普通的关系罢了!” “普通关系也能睡觉啊,”阿勒抱着臂,开始讨价还价,“这般冷的天,抱着纯睡方才舒坦,我不解你衣裳,”他强调一句,往她肚兜系带看了眼,“半件也不解。” “嗯……不对!”龙可羡差点让他绕进去,警惕地扫他一眼,“都不可以,男人上了榻说的话皆不能信,这是你讲的。” “不该记的倒是记得牢,”阿勒睨起眼,抬步跟上,“既要分房,还要分院,那么,接下去是不是便要和离了?” “我是祁国人,你是南域人,我们在北境成的婚,”龙可羡倒没想过,揪着辫尾甩了两下,忍不住问他,“若要和离,要上哪儿才能作数呢?” 阿勒心里边冷笑两声,面上不显:“不知道,没和离过,听人讲是月老庙。” 龙可羡觉得他又在糊弄人了,大声说:“你胡说,那是牵红线的地方。” 贴着屏风走出楼里,冷风袭面,阿勒捞起了兜帽,往她脑门上一罩,再往下一拽:“你牵过?” “唔!”龙可羡眼前瞬间就黑了,手忙脚乱去扯带子,待把帽子戴正好,才恶狠狠地朝他龇牙,“没有。” “明日一道去啊。” “明日吗……不对!不要去!” 他们小声吵闹着,走进了冬日的雪夜里,连脚印都挨得紧密,月光倒囊入水,风过,揉乱了两道人影。 阿勒从前要得很多,如今只不要分开。 那些手段用就用了,无赖也好,偏执也罢,要分开就是不成,吵也得在一个屋檐下吵。 这或许是真做过兄妹才会有的特性。 从前做这种事的是龙可羡,小的时候,就算俩人打得昏天黑地,到了夜里,她都得一声不吭地拽着他衣绳儿睡觉。 现在换了位置,龙可羡忘记的事情要由他来做。 阿勒讲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儿,歪身过去踩了一下她的脚印,看到那毫无章法叠在一起的痕迹,猛吸了两口气,心里边又酸又软。 *** 一路静悄悄地回到营地,分明没有惊动太多人,龙可羡院里还是多了不少耳朵,大伙儿都觉得奇怪,哥舒公子拉开了“贵妃复宠”的戏幕,却没有往龙床上卧,竟就自己去了西院歇息。 说他们还较劲儿吧,也不像,两个人没事也传传口信。 说他们亲密无间吧,哥舒公子回来之后,两个人连面也没有见上。 似乎这场大雪在他们之间隔出了距离,把那股吵吵闹闹的黏糊劲儿掩在了纯白之下。 数日之后,连尤副将都挨不过好奇,没事找事儿地过来了。 “少君,小厨房里温着参枣茶呢,您是不是用两盅啊……是,属下这就去拿,那,西院哥舒公子那边也送两盅过去吗?” 诸如此类的旁敲侧击讲了一箩筐,龙可羡原本正在兵书后边藏着话本看,思绪正打飘呢,没多想就说:“送吧。” 别显得军营里待客不周似的,还有一层,龙可羡心里边总想着阿勒说的所谓“难言之隐”。 参枣茶,多补的东西,喝喝总是没错的。 尤副将应是,一副大内总管劝宫妃争宠的模样,提着食盒就去了。 而龙可羡没想到这盅参枣茶送到营地西边,意思就变了,成了催雪开化的导火索。 她看了会儿话本,又坐在榻上翻纸花玩儿。 窗外的雪更密了,望出去,白皑皑一片,天地犹如净世,只有树影灰墙参差错落着,海鹞子把脑袋埋进羽翼中,龙可羡躺到榻上,翘着脚,伸出右手,从指头到手腕,翻来覆去地看。 看着,便情不自禁地想到更多。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潮热的喘息,手腕上也仿佛被攥得麻麻的。 那小股小股的,延续数十息的冲击力全数打进了掌心里,顺着指缝溢出来。 阿勒坏么,就着滑腻的劲儿,还要往她指缝里硬戳,边戳边说着浑话,那气息夹着低语,比什么都做了还让人面红耳赤。 这可真是…… 龙可羡打了个滚,把脸埋进枕头里。 *** 尤副将送茶回来,正逢下属送来点兵条子,这是坎西城调兵限令下过之后,三山军需要送到衙门里记名造册的名单。记名过后,这些兵崽子只要凭借腰牌就能出入内城。 他翻开数量一看,讶异道:“这么多。” 下属拍着雪,道:“数目要和官府军备有得一拼了,尤哥,这算是朝廷特批的吗?” 算是万六特批的吧,尤副将这般想,而后摸出小章,在册子上戳了个印,递过去:“就按这个办。” 他想着把这事儿讲给少君,敲了两下房门却没听见叫进,刚要寻侍女来问,里边才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一进屋,便看到少君从里屋出来,正戴着骑马时的牛皮指套。 “少君这是……” “没什么。”龙可羡镇定地把手背到身后,眼不见为净而已。 尤副将心觉奇怪,这大雪天的,能骑马上哪儿去,倒也没多问,把点兵记名的事儿给报了。 龙可羡支开窗子,散散屋里的闷气:“再点两千,备着不送,日后还要加的。” “还要加?” 限制调兵令这事儿尘埃落定,便遭到了各家明里暗里的抵制,因此条件一再放宽,从每日调兵限数二十,改成了每日限数百人,入夜鸣钟后折半,且这些调出来的兵马同样要在衙门记名造册。 龙可羡不太明白,万壑松绕这么一个圈子是要做什么,但三山军的调动数目随之增加,这算好事儿。 尤副将应了,扫了眼天色,准备合门出去,扭头瞥见龙可羡皱成一团的脸,一愣:“少君可还有事儿?” 龙可羡不会拐弯抹角:“你过去时,哥舒在做什么?” “哥舒公子啊,”尤副将拍了把脑袋,“这么大的雪,煮煮茶,赏赏景,再雕几只兔子玩儿。” 兔子?那岂不是立刻就要送过来了。 龙可羡微微地直起了背,翘着嘴角,朝他摆摆手:“你去吧。” 阿勒安分守己这么多日,说不能进院子就不进,说不能一道睡觉就自个待在西院,当真就一点不犯规,不越界,仿佛当真蓄起了爪牙,涤净六根要开始茹素了。 果然还是憋着招儿。 龙可羡一把脱掉了指套,拎在手上甩着玩。 这一甩,一直甩到了入夜,阿勒都没有动静,龙可羡百无聊赖地扒在窗台上,把下巴垫上去,斜着脑袋,呆呆地看阶下细雪翻浪。 阿勒倒是睡得挺好,写了会儿戏折子,温了两盏阿悍尔带来的酒,美滋滋地睡了个把时辰。 夜半醒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床里侧一摸,凉的,叹口气。 再一翻身。 便看到床头蹲了个人,正不高兴地盯着他。 “兔子,我的。”
第159章 啜泣 “……” 任谁大半夜看到这一幕, 都会以为撞鬼了。 阿勒这会儿更怕龙可羡梦游,听人讲梦游的小孩儿不好贸然叫醒,否则魂就丢了, 于是他不作声, 连眼皮子都阖上了, 装作没睡醒的样子。 龙可羡就更疑惑了, 伸手把他脸戳一戳:“兔子在哪里?” 半夜为几只木雕兔子闯进别人院子,蹲在别人床头, 这事儿放到哪里都说不过去,龙可羡略显窘迫,解释了句,“是我的,我拿了就走。” 因为心虚, 声音格外飘忽,听起来就跟没睡醒似的。 阿勒摸不准, 还是没吭声。 龙可羡干脆趴上去, 跟他头对头, 犹豫片刻,把他眼皮子掀起来:“你听到吗?” “……” 得, 这回明白了,确实不是梦游, 是他有意向尤副将透的那些话起效果了,这小炮仗,还真是奔着木雕兔子来的。 龙可羡见他没有反应,嗒嗒地又掀了两下:“哥舒策?” 你弹皮筋儿呢! 阿勒眼皮都快抽搐了, 作出梦魇的样子,皱了眉, 学猫样哼哼两声。 “!”龙可羡立刻把手撤了,把身子直起来,知道阿勒那阵哼哼过去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往下看,这回不敢上手扒拉,只是用手指摸摸他,自言自语似的,“是做噩梦了。” 龙可羡也做噩梦,知道这滋味儿不好受,于是她抚了抚他的手臂,从上往下轻轻顺着。 四围寂静,连风都止了息,昏暗的室内游走着细微摩挲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隅,龙可羡蹲在床前,在单调重复的动作里逐渐出了神。 她看着阿勒,他的睫毛很浓,眼皮薄,有唇珠,真开心的时候不是慢慢弯唇,是一下子扯开嘴角,笑得没心又没肺,多半时候还是浑身懒筋的模样。 让人爱又让人恨。 慢慢的,阿勒的呼吸匀下来了,龙可羡便要起身到书桌上瞧瞧兔子,可手肘刚一离床面就受到了一道拉力。 龙可羡惊讶地往里看,阿勒翻了个身朝外,蹙起眉,气息微促,看起来像是又沉进梦魇里,握她的手好比握着救命稻草,看得龙可羡十分忧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1 首页 上一页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