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敌人一向没什么慈悲的怜悯之心,该用的手段也用了,但一句话也没听到。 “乌横。”洛疏竹念出他的名字,她好像能猜到一点他的心思,试探着开口:“是你帮黎渚布的阵么?” 她问:“所以你是同意,用族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去赢下这场战争的么?” 他终于抬起眼皮,似乎是被烛火的光刺到了眼睛,乌横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什么?” 他开口了。 洛留影偏着头想,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头,至少今日之内,他终于听到这人,说了几个完整的字。 洛疏竹蹲下身子,和乌横视线平齐,语气笃定:“所以你不知道,是么?” 他的声音喑哑地厉害,此刻面色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什么生命代价?” “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黎渚用你们族人修复神鞭,那个阵法,就是为了献祭而生。”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或许是船舱太冷,乌横感觉一阵恍惚。那个阵法,难道不是为了抵御天族么?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那些屋舍中还留了哪些人,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结果…… 乌横手指紧紧地握拳,他心如乱麻,但面对天族的时候,还是不愿意表现出一丝“脆弱”的神情。 他抿抿唇,想辩驳什么,可张张嘴,也只能无力地挤出两个字:“……不会。” 历拂衣一眼看透他的自欺欺人,烦躁感油然而生,他皱着眉打断:“爱信不信。” 这人明明心中已有判断,却掩耳盗铃地不可能承认,如此看来,他们已然没什么好说的。 他拉起洛疏竹离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朝洛留影瞥:“这人没救了,别问了,浪费时间。” 大门被再一次闭合,空气中还留存女子最后的声音:“乌横,你自己想想。” 屋中仅存的灯盏光线昏暗,夜似乎很深了,乌横感觉周身越来越凉。 大雾时浓时淡,冷得发白的月光终于穿透空气,照进清冷的房间之中。 他抬起头,看着那月亮很久,终于动了动身体。 手脚一起发麻,乌横现在也弄不清是自己冻僵了,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如此难受,又或许,他迷蒙地想,一切都只是错觉。 心底无比杂乱,前方现在有两条路,但看起来、都是死路。 黎辞风给用灵力凝成的“花”正贴在心口,可一时之间,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背叛黎渚。 因为他不仅是黎渚、是族长,他还是另一个人。 可如果不做什么,那是否代表,他认同黎渚献祭族人的做法? 他刚才说“不会”,只是希望不会,而并非不相信。乌横心底其实知道,洛疏竹没必要这样骗他,也不屑于这样骗他。 他做不了任何选择,但如此沉默地毫无作为,算是罪人么? ——煎熬。 乌横昏沉沉地想,今日的黑夜,似乎比从前都要漫长。 * 长廊里静悄悄的,三人从房间出来,却没有立即回去,反而倚在窗框上,享受难得透出的月光。 历拂衣被海风吹得冷静许多,“……他分明就是知道什么,可他不愿意说。” 他扭过头来:“洛留影,你明天再试着问问呢?” “没有必要。”洛留影摇头:“我今天,已经在他身上浪费了太久时间。”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他中了毒,今日受伤过重,估计那毒劲已经泛上来了。” “那般毒药,他尚且可以一声不吭,我不认为,我能有什么手段,撬开他的嘴。” “中毒?”历拂衣有些惊讶:“看来,乌横在幽族过得也不怎样。” 洛疏竹深深叹气:“不管他过得再如何,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筹码,乌横都不可能背叛黎辞风。” 历拂衣反驳:“那并不是黎辞风。” “但至少是黎辞风的皮囊,他再如何厌恶黎渚,再不认同黎渚的做法,也下不了决心的。”她摇摇头:“他们情感深厚,千年相伴像亲兄弟一样。” “如果我是他,也会像现在一样,沉默。” “所以,我们从他这里,不会得到什么。或许,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捷径’可言。” 洛疏竹突然抬头看向月亮,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做了决定,“休息一下,我直接去寻黎渚。” “疏竹——” 她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打断历拂衣的话:“拖得越久,我越有可能败。不如我们直接,赌一下。”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她歪头去问洛留影:“哥哥,你觉得呢?” 洛留影的眼里有很多情绪流淌而过,但他微微低头,在几个瞬间里,把所有情感都整理好。 作为战场的决策者,他应该更理智地去思考,所以良久之后,空气中传来了他的声音。 他什么都没多说,只道:“……好。” “那我——” 历拂衣第二次被打断,她说:“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帮一帮哥哥,和你的族人。” 他语气有些消沉,“这次,只能你自己去了,是么?” “是啊,”洛疏竹笑着看他:“黎渚好像是真的很烦你,他应该不会让你再进去了。” 历拂衣最担忧的就是“分离”二字,可现在,他令他焦虑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忽然伸手,虚虚地揽住她,把头埋在她肩膀上:“那我,在外面等你回来,你可一定要回来,一定、一定。” “嗯。” 温馨的氛围被几声咳嗽打断,平心而论,时至今日,洛留影好像还是不能习惯现在的场景。 但历拂衣手臂收得更近了,他从她的肩膀上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挑眉问:“哥,你是不是受风寒了?咳嗽什么。” “历、拂、衣。”洛留影平静的三个字,蕴含深深的情绪。 历拂又一次把头低了下去他,他凑近洛疏竹耳朵,故作虚弱地搬出理由:“不好了疏竹,他瞪我,我头又疼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旭日初升,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洛留影站在风中,看着洛疏竹逐渐远去。 一夜休息, 她的精神已经看起来好了许多, 离开的时候, 甚至还像往常一样,摆摆手,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们被阻隔在这里, 洛留影看着她的身影没入道路的尽头,过了很久, 紧握的手指才渐渐松开。 他深呼几口气, 余光瞥见一旁阴郁万分、冷硬如铁的历拂衣, 喉咙像被人掐住似的,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海岸上又响起了厮杀的声音,洛留影心知不能在此蹉跎许久, 终于先是开口:“我必须得回去了,你——” 历拂衣的声音也硬邦邦的, “我也回去。”他撂下一句话, 顺势便飞了出去。 可他说的回去, 不是回去商讨办法, 而是一路不停,迈入战局。 他的身边瞬间炸开一波青光, 这人虽昨日受了伤, 但今日依旧是“砍人如砍菜”,看着像是在蓄意发泄什么。 身边有人悄悄地开口:“家主, 这……要不要——” “不必管他,他没那么弱, 也有分寸。”洛留影垂下眸子:“他这会儿愿意出手,由他去吧。” “家主!家主!”另一道声音在混乱里格外清晰,来人气喘吁吁,但还是一口气把话说完:“海上、海上又到了一艘灵舟,应该是公主派来的。” 若有什么消息,本该是传信更快,而非是,送一艘灵舟渡海。 洛留影凭直觉断定此事非同小可,皱着眉头转过身去,“走,去看看。”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去把历拂衣叫回来。” * 来人竟然是向来避世不出的白泽族长。 这一路奔波,令他纤尘不染的白衣,也多了几道明显的褶皱。他伸出手,向往日一般想要作揖,却被历拂衣按了下来。 历拂衣的眼神炯炯,瞬间猜到他的来意:“是卷轴的事?是不是有转机了?” “这……倒是说不准有没有转机。”老族长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但到底是翻译出来了。” 他一边把卷轴展开,一边解释:“我好不容易才得求塔中那位祖宗的翻译古语,一出塔便听说了幽族的事情,直接就赶过来了,生怕延误了什么大事……” 历拂衣轻轻地点头,但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卷轴上的文字吸引。 合二为一的卷轴被重新拼好,但中央依旧留下一道浅浅的撕裂痕迹。卷轴铺开,整整铺满了一张书桌。 从前历拂衣只看到过卷轴的一半,压根不理解上面那些折来折去的线条是什么,但拼起来再看,才发现,那似乎是一个阵法。 众人皆知流光珠能够修复万物,这个阵法描述的,似乎就是一个古老的修复大阵。 历拂衣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明亮的眸子又暗了下去:“……没什么用,根本帮不了疏竹。” 洛留影却依旧紧盯着泛黄的卷轴,他低头沉吟片刻,从几行小字里寻找线索:“……九杀?这不是流光珠的卷轴么,和九杀剑有什么关系。” “还有,流光珠不是可以直接修复么?黎渚不需要这个卷轴,也做到了。” 卷轴的描述太过冗长,一时不能完全理解,也实属正常。 老族长抬起头,尽量用简单的方式描述:“这上面描述的是一个阵法,需要流光珠为阵眼,九杀剑作为支撑。” 他顿顿:“创世神就留下这两件法器,相互有关联,也很正常。” “至于修复,”他思考了一下:“这种规模的上古之阵,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修复一柄神兵,我想,它上面所指,应该是……更大的东西。” “更大的东西?”洛留影抬眼:“比如?” 老族长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缓缓开了口:“……山川湖海。” “说到底,还是个没用的东西。”历拂衣抱着胳膊,神情冷漠:“此时不是创世之初,谁家有山川湖海需要修复?当初无忧海底一趟,看来我就是抢了块破布回来,若是——”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眼睛也一眨不眨,盯得人浑身发毛。历拂衣缓了缓,脱口而出:“等等……无忧海算是、山川湖海的一种,对吧?” 放眼整个天界,现在最混乱的、最需要“新生”的,其实就是他脚下的这片黑海。 最冷静的依旧是洛留影,多日以来,他终于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如此看来,这可能就是我们的转机。” 他一下就整理出了新的突破口,“幽族人拼命地想出来,最大的原因是无忧海的恶劣。他们并非和黎渚一样,想要一雪前耻,或者想要权利。” “如果现在有了不动手、就能换得‘安宁’的方式,相信没有人,会喜欢杀人。” “你觉得你能说服他们么?”历拂衣依旧冷着脸:“就凭一份破卷轴,他们会动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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