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拂衣声音陡然冷下来:“所以乌横,你知道么,你们幽族之中,有的人就是罪痕累累。” “我们现在能站到一起,并非我不怨、不恨,是因为,这是一条‘干净’的解决之路。” ——也肯定是洛疏竹心中所愿。 “……我知道啊。”乌横自嘲地一笑,用一次割开指尖,在半空画了几下:“可以了,进去吧。” 他话音将将落下,历拂衣立刻扯着他冲入其中。 毫无异样地,两个人穿过看不见的“屏障”,直入内里。 * 历拂衣的速度极快,但离得近了,心底下的不安也愈发浓厚。 换句话说,他很害怕。 再靠近一点,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他立刻看过去,在大片的蓝色中,瞬间捕捉到半空中一抹极其明艳的金光。 虽然洛疏竹处于下风,但有这样的金光在,历拂衣就感觉燃烧沸腾的心,一下子安稳了许多。 地面皆是深深浅浅的痕迹,坑坑洼洼之中,还带着斑驳的血痕,四下一片狼藉,不必多说,已然能预想到此处发生过什么。 他按捺住想要立刻冲进去的心思,腾啸剑出,紧紧贴住乌横的皮肤:“你的办法呢?!快点!” 已经到了这里,乌横但凡再有片刻的迟疑,历拂衣都会立刻杀了他。 乌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中央,直到锋利的剑刃带来刺痛,他才重新回过神。 黎渚周身炸开幽蓝色的光点,随着他的动作而动,宛若蓝色的烟火。平心而论,这算得上一个好看的场景。 ——如果他并不知道,那些蓝色“烟火”是什么的话。 那一个一个美丽的光点,瞬间亮起,瞬息湮灭,悄无声息。 然而,湮灭的又何止是光点,还有一条一条的生命。黎渚用别人的生命,维持他在这场决斗之间的实力。 乌横不能接受。 那些生命的一部分,在不久之前,还会笑眯眯地喊他“哥哥”,还有一部分,会在难得透亮的阳光里,慈爱地看他,与他讲话。 大战之后,他便无父无母,从此之后,便空有一个“乌”姓。所以从小到大,幽族这些人,就是他认真对待的亲人,是他生命的寄托。 真可惜,他没长成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事到如今,才会如此难过。 听人口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昨日答应历拂衣只是缓兵之技,那乌横现在,或许是真的想通了。 他从怀中掏出那朵漂亮的蓝花,朝身侧的人开口:“知道,我没有后悔。” 这片天地是黎渚的战场,所以当有人进来的那一刻,他便有所感应,只不过分不出太多精力处理。 此刻,在喘息的间隙,他瞥到乌横和历拂衣站到一起,生性多疑的黎渚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渐涌现。 长鞭和长剑骤然相撞,又再次分开,因为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加入,这场争执许久的决战,短暂地停顿了下来。 “疏竹!”历拂衣的剑还搭在乌横脖子上,情况瞬息万变,他不能轻易乱动,只能出言表达关心。 他们距离不近,洛疏竹以剑撑地,轻轻地点点头,勉强算是回答。 她看起来不太好,能支撑到现在,本就不易。 历拂衣拳头握得更紧,但这种场面,再按耐不住,也得按捺。 场面一时凝固下来,黎渚转过身,他声音透着股嘲讽:“乌横,你带他进来的?” “怎么?”他道:“乌家之后,居然是叛徒。” 乌横直视他的眼睛,“你骗我,你从没告诉过我,那阵法真正的作用,是要他们的命。” 黎渚无所谓:“不过是一些牺牲,更何况,幽族主力尚在外面。” “可我不想要这些牺牲,我想要他们都活着。” 乌横感到一阵失望,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此刻终于确定,黎渚和黎辞风,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从前那一点点恻隐之心,从这一瞬开始,被完全消磨殆尽。 他不欲多言,抬起手,让那朵花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除了乌横,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但黎渚看到那个东西,潜意识里,总感觉有什么在渐渐失控。 “历拂衣,”乌横半开玩笑地开口:“你和她默契如何?要不要测一下?” 下定决心之后,压在心中的大山已然消失,他掌心托着那朵花,甚至笑了一下。 “乌横!”黎渚终于有些隐隐按捺不住,“你要做什么?你别忘了,你中了剧毒,我死了,你没解药,也活不久!” “我本就活不久了,你在害怕吗?”乌横笑笑,把他刚才说过的话还给他:“不过是牺牲你罢了,更何况,幽族主力尚在外面。” 黎渚一下子恢复往日的阴狠:“我死了,黎辞风也就真的死了,你想清楚。” 乌横又笑了一下,“那我下去,给他赔罪好了。” “历拂衣,”他不欲争执什么,声音轻轻,“……要开始了。” 三、二、一。 三声倒数落下,他猛地用力,花朵在他的掌心碎开,尖锐的碎片一下刺穿他的皮肤,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到地面。 于此同时,幽蓝色炸开,明亮的流光不受控制地冲向黎渚,好似一张无形的网,飞速地冲向黎渚所在的方向。 “疏竹!” “你做了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黎渚感觉身体里骤然生出一阵莫大的痛楚,撕裂的痛楚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痉挛,似乎有什么,在他的身体里寸寸龟裂。 在如此危急地时刻,他想再次甩开长鞭,但灼烧的刺痛却让他的动作,迟缓下来。 他不知道身体到底如何,只能看着面前的女子越来越近。 洛疏竹在听到历拂衣喊她的时候,就已经起身冲了出去。 即使情况不明,即使体力透支,但历拂衣的声音,就好想一道清心咒,让她能够把所有顾虑,全部抛之脑后。 她的裙摆上绣着一丛青竹,如今这丛青竹,已然带着斑斑血迹,但在呼啸的风中,依旧那么挺拔。 九杀剑的剑柄还带着暖暖的温热,她握得很紧,不带丝毫犹豫而去,像是奔赴一场千年之约。 黎渚自顾不暇,他只能转过身,对上女子锋利的剑意,将后背的方向完全留给历拂衣。 只不过,长鞭顺意而起,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保护圈。 无视腰腹的痛意,历拂衣不管不顾地冲入“圈”中。 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持剑冲锋,反而在这个瞬间,化出真身,以血肉之躯,应对周围的飒飒杀意。 他现出的真身并不大,但好似一条长绳,紧紧地缠到黎渚的身躯之上。 青色的身躯缠过黎渚的臂膀、腰腹、小腿,不论被如何攻击他,历拂衣依旧凭借一股蛮力,将黎渚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别管我!动手!” 黎渚想逃,但像是被锁住了似的,不能移动分毫。 洛疏竹的长剑已至面前,在剑身反射的光影中,他仿佛已然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就是此刻。 她双手握剑,凝出全部的力气,斜向下奋力刺去。 “砰”地一声。 灵力一圈一圈从中央炸开,许久之后,天地皆静,乌横却依旧感觉一阵恍惚。 生死之战,其实也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定下胜负。 乌横被那波灵力生生震得呕出一口血,他尽力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朝正中的方向走。 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里,有一人、一龙、一剑。 洛疏竹半跪在深坑边沿,死死看向内里,想要下去,她呛出一口血,吐出两个字:“……拂衣。”
第一百一十八章 坑底传来微微的响动。 即使被九杀剑贯穿心口, 钉在坑底,黎渚也没完全丧失意识,他仰面看向灰色的天空, 嗓子里发出低低的气音。 怨恨、不甘、愤怒, 这些情绪, 都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刺痛从后颈处开始扩散至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一根灵脉撕裂般地在体内炸开。 黎渚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失败,此时此刻, 他才终于明白乌横说的“你和辞风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和黎辞风不一样。 扪心自问, 不管是五千年之前, 还是五千年之后,他都不可能将这样大的“把柄”, 交给任何一个人。 ——没有人值得如此信任。 所以他从未预料过,但黎辞风会这样做。 这样的做法超出了他的认知。 算来算去, 没想到在此处棋差一着。 黎渚动动手指,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身上的青龙却依旧死死缠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 他甚至感到被越缠越紧,隐隐生出一种窒息的恍惚感。 “拂衣。” 洛疏竹又一次开口, 她跳下来, 颤着手想去拉他,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这是在历拂衣断角之后,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真身。 头顶的位置,看起来光秃秃的, 令人触目惊心。更不必提,她刚刚出剑时无所顾忌。他如今这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她“误伤”更多,还是被黎渚伤到更多。 她将手覆在龙头上,撑着身子为他输送灵气,却听见一侧的乌横终于开口:“再来此之前,历拂衣立了誓。” 洛疏竹的动作微微一顿,其实在看到两人的时候,她就有了猜测。 他们应该是达成了什么约定,否则乌横,凭什么带历拂衣进来? 她问:“什么誓言?” “你要按照卷轴上的描述,用九杀剑筑下修复大阵,复生幽海。”乌横停了一下,补充道:“出去之后,立刻。” 洛疏竹回头看他:“我?什么……修复大阵?” “出去后,你自会明白。”他抹掉唇角的血,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他立了誓,你如果不这样做,历拂衣会不得好死的。”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扭过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到历拂衣身上。 漫长的等待之后,面前青光一闪,洛疏竹再次回神的时刻,只看见历拂衣支着脑袋,靠在坑壁上,抬眸看她。 “怎么了?”他咳了两下,打量她的脸色:“……我挺好的。” 洛疏竹见他未曾伤及要害,没去接他的话,反而问道:“流光珠的卷轴里,写了什么?” 脑子一片钝痛,历拂衣反应都迟钝了几分,他顿了顿才回答:“看来你都知道了……卷轴记录了一个阵法,如果那阵法是真的,幽海将恢复至千年前的样子。” 她听后继续问:“不得好死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么?” “这真不能怪我,”他坐直身子,又咳了两下,瞥了眼乌横的方向:“还不是因为他,这是我们的交换条件……我现在,可是特别惜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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