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守仁连连点头,“是,是,是!今日有医馆里新出炉的七石散,我是偷偷让大家来这里尝鲜的。”他醉眼迷离地看着正在同范青许聊天的范无咎,问景师爷,“无咎公子不走,我怎么把好东西拿出来呢?若是当他面弄这个,定是要被县令大人拷问的。” 景师爷道:“等等吧。一会儿我找机会支走无咎公子。” 众人都在临江栏杆处眺望江景对饮,范青许就走到了另一边窗户处,望着窗外已经落尽的木槿花发呆。昨日月儿没说错,确实掉得一朵木槿都不剩了。 范无咎拿着酒壶走过去,“青许兄,在看什么?” 范青许没多想,指着楼下的木槿树道:“昨日落雨,将花都打尽了。” “是呢。可惜了这路上唯一的颜色。”说话间,范无咎看见楼下有一穿着绛红衣衫的女子路过木槿树,笑道,“也不是,你瞧,有美人款款而来,恍然间瞧着,也像是木槿开花呢。” 楼下那人是怜珠姑娘,范青许见过的。今日月儿休沐,她来此处作甚?他转念一想,她本就是望春楼的姑娘,定是被南守仁叫来的,也是有可能。 范无咎端着一杯酒,“青许兄,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范青许没有多想,端起酒杯,与范无咎喝了起来。 范无咎有心灌酒,要让范青许喝醉,自然手上没有停。待到发现范青许已经醉得七八分时,他才故作随意地问出自己心中盘算过百千回的问题,他问:“青许兄可是有心娶白姑娘?” 范青许眼神朦胧看了范无咎一眼,醉醺醺地说道:“我没那个福气,以后……以后月儿是要找个好人家嫁了的……” 他忽就悲伤起来,心里想着,月儿那么好,定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的……自己这一世,怕是没有未来了…… “不知明日青许兄可在家否?”范无咎问。 “暂无旁事,应该是的……”范青许揉了揉眼睛,没太听懂问他在不在家是何意。 范无咎停了这话,好似很是满意。又喝了两杯,刚好景师爷来唤他,他起身就走了。 待范青许在回头看众人时,济世堂三楼之上,已经换了一副场景。原本在弹琴的舞姬已经不见,众人躺得躺,歪得歪。不消猜,方才定是有人拿了七石散,这些人分着喝了去。 其中最是飘忽其然的是南守仁,他手里还拿着装有七石散的银酒壶,对嘴喝了一大口。他站在围栏上,摇摇晃晃喊着:“别动!你别动!别动今夜我就不抽你!还给你一百两银子!” 范青许只能看见眼前两根柱子之间的场景,南守仁站在围栏上,对着什么人吼着,下面有两个仆人吓得正各自抱着他的腿,以不让人掉下去。 就听柱子挡住的地方,有女孩的哭声传来,“我今日是来济善堂看病的,我不是来参加这宴席的。大人快放了我吧。我怕高,我好害怕呀……求求你,放了我把。求求你……求求你……我不玩这个博戏!” “你就好好站着!看咱两谁站的时间长!你看啊!这里临江,凉风习习,行散最好去处!”南守仁将手里酒壶扔给那女子身边的仆人。 “求求你们,放我下来吧,我快要站不住了……”那女子求着栏杆下的仆人。 仆人双手接住,而后将酒壶递到姑娘嘴前,觉得她不识抬举,“喝一口,陪着大人玩。一口酒而已,站半炷香而已,可就是一百两银子!你爹爹的下半年的药钱有着落了,你弟弟学堂的束脩也有来处了,何乐而不为呢?” 那头哭声渐渐停了,那姑娘该是被说动了,在想着以身犯险。 范青许起身看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何人时,忽听一声尖叫传来! “啊!”是那女子的声音。 而后,“嘭”一声! 有人从济善堂的高楼跌落在江边石板路上! 三楼之上,忽就热闹起来: “怜珠掉下去了!” “快下去看看人还有气没!” “干什么管她!快把南大人拽下来啊!” “死人了!死人了!” 南守仁仍沉浸在七石散的药效里,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一味地哈哈笑。 景师爷最先反应过来,捉住喊“死人了”的那个仆人,上去就抽了两个嘴巴,“清醒点!乱叫什么!” 景师爷又嘱咐左右,“快下去将人料理了,回来报我!” 范青许吓得一愣,不过须臾间,有人就坠楼没了?他醉得有些头疼,听不太清楚,拉住身边倒酒的仆人,问:“方才他们说,谁坠楼了?” “怜珠啊。”那仆人好似没有情感,仍然极认真地倒着酒,看见范青许发呆,还耐心同他解释,“公子放心,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望春楼里的一个妓/子。”
第97章 苦夢難甜 白若月等了范青许一日,这雨下了一日。 直至子时,范青许才被人扶着回来。白若月谢过那人,将范青许接过来,搀着入了房间,将他放在床上。 他满身的酒气,显然是喝多了。 白若月不解,范青许由来自律,每每同这些人吃酒,至多喝得六分醉,没有醉成眼下这般模样过。 眼下醉得都不是不省人事这么简单。 白若月扶着他躺下,他即刻就坐起来。 她再扶,他再起。 好似他就想坐在床沿,不肯躺下。 白若月被他这副固执模样逗笑,“我本来恼你的。好不容易我休沐一日,不是应该一起就查案子找账本么?怎么你还跑出去同人吃酒了?” “咯咯咯,不过你这啥样子憨憨的,倒是有趣。我不生气了。” 她拍了拍范青许肩膀,如在哄小孩,“青许公子,现在躺下,睡觉,好不好啊?” “不要……”范青许眼睛里充满恐惧,直直地望向前方。白若月朝着他所看之处看去,什么都没有。就听范青许道:“月儿,不要睡。我不要睡……” “为什么不要睡?”白若月问道。 “我怕我睡过去,就看见满地的血,淌红了江边的石板路。” “什么血?谁的血?” “那些女子的。” “你今日去哪里了?”白若月猜,范青许一定是瞧见什么东西了,才会吓成这样,“你查到了什么?” “去……去了济善堂。” “医馆?医馆?”白若月不可思议,“今日不是有筵席?你怎么去了那里?” “济善堂最赚钱的营生不是给望春楼的姑娘看病,是卖七石散。那三楼之上,就是个酒席之所,专供人吸食七石散的。”范青许整个人痴痴望着一处,如任人宰割的肉兔。她问什么,他答什么。 原来济善堂竟然是个毒/窟?白若月从前知晓那里赚的是黑心钱,没想到黑心到了这个地步。她又问:“你还看见什么了?为什么吓成这样?” “我……”范青许忽就哭出声来:“我看过去时,人已经坠到楼下了。瞬间摔成肉泥……这……这比我从前看过的那一十二副骸骨还骇人。怎么能呢?一条鲜活的人命啊……就,就没了……” 说完,他悲伤地哭了起来,如个不解世事的小孩呜咽着。 他如今二十有八,枉活了这许多年,竟没有看透这世道,竟然是这般的规则。他不懂,是自己错了,瞧错了世道,还是这世道错了,没给人活路呢? 白若月听着,眉眼间渐渐聚在一处,越听越揪心,听到最后,范青许哽咽起来时,她已哭成泪人。 他是故事中的人,所以沉浸在那样的不解和恐惧中不可自拔,白若月身为局外人,也并没有旁观者清,她感同身受着范青许所有的情感。 她抽泣着,手掌摩挲在范青许的胳膊上,慢慢地摩挲着,如在安慰他。 范青许什么都不再说,只闭着眼睛,眼泪汩汩涌出,低声哭着。 白若月见不得看见青广陵流泪,在她看来,镇度朔山万鬼的广陵君是不会哭的。可看见眼下的范青许,她又觉得不对。好似从前她认为镇压度朔山万鬼的广陵君不会爱上旁人一样,该是个断情绝爱的存在。可广陵不是爱上自己了?范青许他不过是青广陵柔弱的一界凡世啊! 他有很多力所不及之事,有很多难圆的梦,有很多很多的苦难,让自己沉于其中,自救不得…… 白若月心生不舍,舍不得看他受苦,舍不得看他为苍生而哭…… 不知怎么的,姑娘在他胳膊上的手忽就停了。白皙纤细的指尖捉住了公子的手臂,姑娘站在床边,弯着身子,慢慢地向闭着眼睛的公子凑了过去。 她很慢,动作轻缓,一点一点,移了过去。 那樱红润艳的薄唇轻轻贴上了公子的唇。那里有着眼泪的咸,有着一点弥留的酒香,还有她日日夜夜思念的情意…… 范青许以为自己睡着了,忽然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唇上。是姑娘的吻。他不知晓自己神识还有几分清醒,只在梦里同自己说,这是梦吧?是梦啊。他仍旧闭着眼睛,应承着那吻,慢慢剥开来…… 姑娘起初是站在床边,主动亲吻着,而后公子一手捉住了那个捏在自己手臂上的晧腕,一手擒住了腰肢,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应该从未接吻过,应该从未这样于梦里轻薄过女子。可不知道怎地,他好似驾轻就熟,很晓得如何探她的香,如何让自己在其中得些欢愉。 渐渐地,她的脚离开了地面,腾空被人抱起,坐在他腿上。她觉得自己好似腾空在某处悬崖边,只闭着眼睛由着他予取予求。她心里又惊又恐,双手不自觉攀住了周遭。而周遭,只有他。 她的手落在公子肩上,用力地抓住了。公子扳开她指尖,将手挪到自己脖子上,让她勾住那里…… 两个明明清醒着的人,任谁都不肯睁开眼睛,只当这一切是在梦里。可他们最初来这里时的梦,是上一世的生死…… 如今这个假的梦,让两人都在上一世的苦楚里,尝到了一点点甜。他们都希望,若是这种甜再绵长一点就好了…… 不知是谁先推了一下谁,吻着的两个人拥到了一个方向,被雕床帐幔所淹没,吻得忘乎所以,只想所去更多的甜来…… 清晨,宿雨下的柳树带了一层朝雾。 白若月记得昨夜的梦是黑白分明的两截,一截是伤心,一截是甜蜜。睁开眼睛时,她希望能看见甜蜜的那一段。 果然,眼前是范青许床榻上的灰色幔帐,她转过头去,公子纤长的眼睫还在颤颤地睡着。 她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忙抬手去看身上衣衫,外衫不在,其余衣衫一件不少。她暗暗地叹息了一声,还好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 只一刹,范青许也醒来。 他看见眼前姑娘小脸通红,猛地望向自己身上,还好衣衫都还齐整。他察觉自己的指尖有着柔软,再看时,手忙从姑娘腰上抽出,“月儿,我们……”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8 首页 上一页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