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帮你穿吧?你还不信我,觉得我在闹你。”白若月抬腿一顶,将抽屉合上,朝着范青许走过去,“杨大娘说了,这个腰带要从后面系,你自己肯定不成,才让我来帮你啊。瞧瞧公子,如今真是将月儿当外人了……” 后面还要说什么来着?自己是不是要试探一下范青许晚上赴宴要去做什么?白若月尽数忘了。因为她看见范青许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洒进圆领袍,领子露出青竹色小斜襟领子,袍子上绣着磐石青竹的图案,尤显得整个人意气风发,倒是半分书生气都没有了……重要的是,他这样不说话的模样,像极了一身玄衣的青广陵…… “月儿?”范青许发现白若月看自己看呆了,不知为何,以为她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忙唤她。 只见白若月眼圈竟然红了,那双如潭的眸子居然积满了水汽,马上就要流下泪来。而这样眼神下,姑娘那双极好看的樱桃红的双片唇,只轻飘飘动了一下,说:“别说话。” “……”范青许吓坏了,不知怎么月儿就哭了,忙闭了嘴,站在原地等着她走向自己。 月儿起初只慢慢地走了一步,那一步似在确定,而后又一小步,是在迟疑。接着,第三步快了一些,往后,直接整个人朝着范青许扑了过去! 白若月双手圈在范青许腰上,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醒过来了。呜呜呜……” “我……醒过来了?”范青许重复着月儿的话,觉得莫名其妙。而这样突如其来的拥抱,更让他受宠若惊。他的手应该拍在她肩上,哄着姑娘,别哭了,可那只手却只落在空中,没有放下…… 他迟疑了,自己该不该拍下去。 “你……”白若月仰头望着一脸茫然的范青许,看了一会儿,才道:“不是……” “不是什么?”范青许的手终于落下来了,刚好落在姑娘肩膀上。而那一刻,姑娘松开了那个怀抱,又极刚好地,躲开了他原本试图去安慰的掌心。 不是。他不是他。这个穿着黑衣的公子,他是范青许,他不是青广陵。因为白若月从他眼中没瞧出青广陵那种每回见她就闪闪发光的眸子,那种热烈的喜欢,范青许眼里没有。范青许的眼里也有喜欢,是压抑着的,努力自欺欺人以为藏得很深沉的喜欢。那样的喜欢,和青广陵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白若月没有说话,低了头,拿起来屏风上挂着的腰带,站在范青许身后。 “你方才说不是什么?”范青许又问。 姑娘的手穿过公子的腰侧,伸到他面前,将腰带贴上,“没什么。” “可是你方才哭了。”范青许察觉到月儿的手正圈在自己腰上,虽然这是为了系腰带,与方才那个结结实实的怀抱很不一样,可他也贪恋这样的亲近。 “我……我以为你伤口还在疼……”白若月又说谎了。她发现在孽镜地狱里,她好似时时刻刻都在骗着范青许。 “你还说了,‘你一定醒过来了’,这句是什么意思?”范青许猜,月儿一定想要糊弄过去,他一把攥住了白若月的手,“告诉我。”好似她若是不肯说实话,他就绝不会松开她的手。 “我,”白若月觉得,若是一个女人真心想要偏一个男人,好似谎话张口就来,还能以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来,她头一遭晓得“温柔刀”的意思。因为,她道:“你胸膛上那么多伤口,一定疼死了吧?要是月儿,涂完药就会睡觉啊。我以为你扛了一早上,晌午总会睡着的。我就想着多让你睡一会,不吵醒你。这会都要天黑了,你一定是醒过来了呀?” “哦。”范青许发现,许是自己多心了。 哪知白若月被攥着的手,忽然挪到了他心口出,摸了摸,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里还疼么?” “噗通!” 范青许吓得往后一靠,连带着抱着她的白若月,一同跌坐在屏风后的小榻上! “公子,你压住我的手了。痛!”白若月喊出这一句时,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何时变得如此娇滴滴?她已不止一次发现,自己在孽镜地狱里好似有三分变成了那个“月儿”,一心只想让公子瞧见自己的样子,又想陪着他长长久久的月儿。如眼下,又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勾引着他。 “你别动!我起来!”范青许赶紧道! 门外的杨大娘,听见里面的声音和动静,捂嘴偷笑,小声自言自语:“下个月初,我一定去庙里给老爷夫人烧香去,托神仙给你们回个话,公子万事都好,想来很快就要有子嗣了。” 杨大娘又敲了两下门框,大声道:“公子!日头还亮着呢,有什么私房话,你们小两口不能晚些时候说呢?范县令的马车已经开到莲苑门口候着了,还是他那个闻名十里八乡的义子亲自来请的呢!你穿好了衣衫,就赶紧去赴宴吧!” 范县令?还有个义子?这个义子是谁?在那个梦里,白若月并不记得有这个人物啊?她根本无暇顾及杨大娘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忙站起来,问:“公子晚上去赴范县令的宴?孤身一人?范县令的义子又是谁?” “月儿,你从前不爱理这些。”范青许抖了抖衣衫,抬脚就走。 白若月站在他身前,将人拦住,“我陪公子同去!” “胡闹!这晚宴没什么好玩的,你乖乖在家里等我!”范青许方才的害羞之色还没落下,即刻就变作严厉。 “我可以保护你!”白若月道:“我换上男子衣衫,月儿会用鞭,可以帮你拦住想伤害你的人!”说罢,她将范青许此前腰间的丝绦拿在手里,试着如耍霜丝那样,将丝绦当做长鞭子,狠狠一甩!丝绦抽在门上,将半开着的门稳稳关上! “月儿从前不会这些……”范青许看着白若月,极肯定地说道。 “月儿病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时,月儿只记得一件事。我活在这世间,就是为了救公子。公子在,月儿在。公子活,月儿活。不论生死,我都和你在一处!”白若月说出这话时,澎湃的心潮是自己尽然不能控制的。 “胡说什么!”范青许推开白若月,一身凛然,朝着门外走去。他不会让月儿与他同去的,也不会让月儿涉险。 如果这一遭,范青许侥幸逃了,他还要给月儿找个好人家呢!她醒来时不就说要去广陵郡?希望能有个真心待她好的人,可以陪着她去看看广陵君的阳春三月,杏花雨杨柳风,也能同自己一样,真心当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一般去对待。 因为月儿口中说的那个很长很长的梦,范青许也做过。 那个梦里,范青许会在今晚的夜宴里寻到了指正范县令的证据,而后,被范县令寻了个借口,打入大牢。而在梦里,那借口,是因为他从前养的小蛇变成了蛇妖,杀了那一十二个人性命。没多久,他就死在了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 这个梦,是真的梦么? 范青许尤记得刀子扎进后背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的疼,还记得魂魄轻飘飘飞走的那种缥缈之感。那应该不是梦,是真的。 而如今,他重生了。重生后的他,没有了可以被范县令打为借口的说辞,因为他并没有养过蛇,而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月儿。 那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来呢?
第86章 莊周夢蝶 白若月挡在书房门口,下定决心绝不让开,“公子,带着月儿一同出去,不然今夜我绝不让你出门去!” “你……”从前的月儿绝对不会如此。范青许也做过那个梦,或者说,他有着上一世的回忆。 上一世,他养了一条蛇,后来他死了,临死前还亲眼所见,白蛇化成了人形。 这一世的他,从懵懵懂懂中醒来时,自己房中就有着这个姑娘,她是人,不是妖。 他有时在怀疑,到底自己是死过一回,又重生了?还是自己曾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呢? 这一切,范青许无从解释,却明明白白晓得,这样的命运他无从抗拒,只能接受。 范青许道:“你既然晓得我眼下做的事情危险,又何必蹚这趟浑水呢?” 白若月听得有余地,赶紧说道:“月儿从前是不会武,可现在会,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还会成为你的助力!” 杨大娘又在院里喊道:“公子,来人催了!快出来上马车呀!” 范青许发现自己甩不掉,只能带上她,“那你要听我的,千万不许乱跑、乱说话。万事要以让你安全为主,明白么?” 白若月如何不晓得范青许的担忧呢?她答应着他,也在安慰着他道:“只有你带上我,我才会相信,我的梦,不会是真的……” 到底是她跑到了范青许的梦里,还是范青许跑到了她的梦里呢? 白若月抬眸望向她曾极熟悉,眼下又有些陌生的男子,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只有你带上我,我才会相信,我的梦,不会是真的。 后面她没说的是,不管在孽镜地狱里以后会怎样,她只有一个念想,她要护好范青许,因为这是青广陵的孽镜地狱,范青许不管如何不像他,也是他的一念,或者一世。 即便青广陵没有醒来,不记得两人从前的过往,那也没什么。那些爱意和美好,她记得就行。 “我也希望,”范青许顿了顿,望着白若月,抬手去开门,“若是假的就好了……” 他想,也许白若月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改变了那个梦呢。 “可会有女眷?”白若月问。 “有。” “那便如此。”白若月一身紫衣,上下瞧了瞧自己的衣着,没什么不妥,“我们走吧。” 两人已经迈出门槛,范青许忽然转身,“我还是担心你。” “反悔可不行!” “所以有些话,我要先同说,以让你有防人之心。”范青许小声说道:“上一回我去参加了范县令的宴席,我佯装醉酒先行退席。而后潜伏到了院子里,偷听到了一些消息,不小心被人发现,所以才被追杀受了伤。伤我的人是范县令的府兵,但是他们又没有真的抓到我,是以今夜的晚宴,极大可能,他们是要试探我的。” 白若月:“你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范青许又问,“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掉水里的?” “不记得。”她从孽镜地狱里醒来就是生龙活虎的,怎晓得月儿落水呢?而她在坠落孽镜地狱里所感同身受的那一场,月儿还是一条蛇啊! 范青许推断道:“我以为此前你跟着我出了门,无意中发现了什么,被范县令的人察觉,才推你到水里,要杀人灭口。” 白若月不理解,“那我是怎么被救的?” “我不知道,我回来时,你就在家里。” 她想,也许这就是孽镜地狱里的最初的模样,没准是阎罗王命运簿里写好的故事呢。便宽慰范青许道:“也许是有好心人救了我,但是又不想被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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