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白若月肯定着,又道:“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罢了,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说完这一句,白若月低了头,腹诽着自己面对范青许的时候,什么谎话都信手拈来。 “你……”范青许抿了下唇,思量再三,“我从前认识的范无咎,与他义父不同,是个坐得端行得正的人。” “现在不是么?”白若月问。 范青许道:“我并不确定,他对范县令做的事情知晓多少,又如何看待那件事情。我只想将我知晓的,告与你知。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好似对你有些留心。” “好,我晓得了。” 马车外,范无咎骑在一匹棕红骏马上,问着身边骑着矮马的书童,“十一,我长得黑么?” 书童范十一,先前的范县人士,如今的青城镇人。家中排行乃是第十一郎,是以府上人人唤他“十一”,自小伴读在范无咎身侧,比他小了几岁,如今一十有七。 范十一认真地看了看自己公子的脸,又看了看自己黑亮的胳膊,如实回答,“公子不黑,很白呢!” “那为何她方才唤了一句‘黑兄’?难道是我听错了?”范无咎一脸惆怅,皱了皱眉头。 “会不会是黑熊?”范十一自是向着自己公子,“这小姑娘说话奇奇怪怪的,还问公子什么银鳞,好似同人讨要东西一般,可一点也不像她家哥哥青许公子稳重!” “别乱说!”范无咎呵斥了一句,“你我都是与她初见面,我也说了不妥的话,若说不稳重,我那句没来由的话岂不是更轻浮?” “公子……公子方才是怎么了?怎么说了那样一句奇怪的话来?” “不知是怎么魔障了。”范无咎抽动马鞭,快些动起来,“你先去府上,让老管家单备一席。选靠近西厢房的地方,远离人群些,若是有旁的席,设屏风隔开。” “公子这是?青许公子不应该去老爷那一屋里么?”范十一不懂,怎么还要单独给范青许弄一个房间呢? “如今青许兄带了女眷,总得给白姑娘安置好才是。” “可要通知老管家,找个高门贵女的桌子,给她安排个小姐妹多的地方么?” “不必。”范无咎看向范十一,“十一,你今日话有些多。去办就是了。” “啊……是,十一这就去办。”范十一一脸无辜,不知今日到底哪里错了,好似好几次都没说到公子的心上,不禁撇了撇嘴。马夫冲他使了个眼色,觑向马车里,又故作姿态地坏笑一下。 范十一登时就懂了!这个眼神,府上一众马夫拿了月银去找姑娘听曲时才会露出来。所以,公子是瞧上那个白姑娘了?范十一冲着马夫点了下头,算是谢过。 他朝着马屁股就是一鞭,扬鞭而去! 范县令府上,这夜红灯笼高挂,烛火盛大。 中庭之上设了高台,丝竹之乐乱耳,舞姬歌妓轮番上场。 白若月和范青许被安排在比较靠近内院的一处厢房里,相对较为僻静。 酒席也简单,不过一张四方桌,只坐了范无咎他们三人,与路过的圆桌全然不同,可见范无咎对范青许很是尊敬,单设了一桌。 白若月没怎么动筷,桌上一轮一轮上的菜色她尽数不感兴趣,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借口一会儿说去院子里看灯,一会儿去听曲,出出进进了好几次,已经将范府的布置摸了个大概。 范无咎见白若月又走进屋来,问道:“白姑娘,可是饭菜不合口?你爱吃什么,我让人换些菜来?” “我吃饱了。”白若月道,“很合口,我不过是贪玩,出去多看看瞧瞧,失礼了。” “白姑娘客气了,你若是喜欢就好,来去自如。” 范十一站在门口端酒布菜,忽听他喊了一句:“老管家,你怎么来了?” 门口走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瞧着年龄不小,可精神矍铄,捋着白色胡须,说话中气十足,“老爷听闻青许公子到了,让我来接他过去,今夜知府大人在,想邀青许公子一见。” 范青许忙起身,拱手道:“小生在此,这就随老管家去。”说罢他将手放下,抬脚走出桌案和椅凳之间。 忽觉背在身后的手一暖,被人捏了一下,那紫衣姑娘小声同他说了句,“放心,我没事。” 范青许回头,看了一眼白若月,算是回复她,又对范无咎道:“无咎,我去去就回,烦请你好生照料月儿,莫要让她吃酒。” 范无咎点头,“你去,这里有我,放心便是。” 老管家应着范青许走了两步,忽伸出手来,拍在范青许身上!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在他胸前拍了一掌! 这老管家招招用力,显然是个练武之人。范青许的手掌在袖笼中已经攥成了拳头,他身上的伤势还未好利索,这两下显然是试探他有没有受伤。他疼得咬牙,紧握成拳,嘴角却弯着,笑道:“老管家这是在同我玩什么?” “几日没见青许公子了,”老管家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才道:“看看青许公子身子骨可还好否?” “这两下之后,老管家觉得如何?”范青许故作轻松,边走边道。 “瞧着还行,不似病过伤过的。”老管家跟上范青许,两人一同走出西厢房,朝着里间的集贤堂走去。又问:“不知这几日青许公子忙什么,都没见你出过门。” “哦,我啊。”范青许笑了笑,故意投其所好道:“家里有红袖添香,在写一些策论。我记得范大人常怀忧国忧民之心,日日惆怅东大泽泛滥,怕再如从前冲垮了范县那边,冲了青城镇。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翻看古集,找一些水利之法,想有所成就承于大人面前。” “哦,青许公子可真是费心了,他日大人见了,必定欣慰得很。”老管家坏笑一下,“没想到公子嘴里能说出红袖添香来?我记得你从前不爱这个。”不然不会二十八岁,仍是孑然一身。 范青许故作熟络,哈哈一笑,“从前不爱说这个罢了。” “那下次有机会,一起去望春楼啊!” 范青许眼中一亮,望春楼就是那一十二个少女丧命的地方。 望春楼不是对外的秦楼楚馆,是一处临江的高阁,乃是范县令的私产,一般人即便是挥金如土也进不去。 不成为范县令的“自己人”,是不能登上那个阁楼的。他这一次一定要找机会,去那里找些重要的证据来。也许那里还有很多人被折磨着,只是逃不出来。 “一定,一定!总听旁人说,那里是个神仙所,该有仙人骑鹤而去的地方呢!” “神仙所?”老管家笑了,“那不一定哦!销金窟,倒是真的!” ---- 范无咎上一世所求,不过是早一点遇见她就好了,孽镜地狱里,实现了。
第88章 竹林風動 范府,集贤堂内。 筵席桌上坐了七八人,中间之人,一个是身着枣红常服的范县令,另一个穿雅蓝深衣的,便是易州知府王大人。 王大人瞧着与范县令差不多大,四十多岁,言辞间更稳重些。范青许记得,上一世他在范县令小妾思思院落的祠堂里,偶然得到了望春楼的账本,直奔易州府,交给了这个王大人。那时候他不知,原来王大人与范县令早就是一丘之貉。 范青许在范县令的介绍下,同王大人施礼,又世故地褒扬了几句易州山水,全仰仗王大人管理下的政通人和。 王大人笑着客套,“旧闻范公子大名,今日见了,果然气度不凡。” 范县令趁着两人寒暄,走到门口,唤仆人上美酒好菜,又偷偷与站在门口的老管家耳语,“可试探了?上一次偷听被伤之人,可是他?” 老管家以手掩口,小声回:“打了两下,好似没受伤。说是最近在写些关于水利的策论,且看看。” 集贤堂里,推杯换盏。 坐上之客,除了两位大人,皆是青城镇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范青许特地一一记下,他此番重活,要将那些关联之人通通记下,抽丝剥茧找出所有元凶。 其中有城中最大书院的院监,人称“印夫子”,是个年逾六十的老者,以老儒生的身份成为城中万人敬仰的夫子。还有城中首富南守仁、范县令的幕僚及智囊景师爷、守军头目司岭大将军、盐政司官吏、城中商会盟主。 这一桌子,已将青城镇里政、商两界的关键之人集起,范青许只叹自己上一世太过草率,没能早些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他同各人喝着酒,心里逐番思量,他一会儿要借喝多要等东的借口出去一趟,看能否去趟思思的院落,找那账本,顺便安顿好白若月,托范无咎送她先行回家。又顾念着还有要是办,不肯多喝,旁人贪醉,只他求独醒,伸长耳朵,听着众人的耳语。 酒桌之前,有舞姬作乐助兴。原本还是雅俗共赏的曲子,水袖轻摇的舞步,不知怎么,随着众人渐酣,舞姬的舞步越发妖冶起来,跳着跳着衣衫掉落了大半。 印夫子忙捂了脸,吓得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啊!” 首富南守仁哈哈大笑,“老不正经的夫子!在我们面前还装大!谁不知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景师爷捂住了嘴。景师爷不愧是范县令的幕僚,别旁人都谨慎得多,他笑道:“此乃范县令家宴,各位大人只图个乐呵,这舞嘛,助兴而已。要想有趣些,集贤堂后,各有雅间,大家众乐乐啊!” 那个吓坏的印夫子一听,连连称“好”,抬脚就往后院去。景师爷扯过身边一个舞-女,同她耳语几句,那人跟上了印夫子…… 而后,接二连三,都入了后院。范青许发现苗头不对,佯装干呕,“我得去吐上一遭,这酒,太烈了。”才要遁走,就被范县令拉住,范县令对着剩下的人说:“近来我散千金求一方,学那魏晋之人,找来了五石散的方子。不过我这方子,比前人的更妙啊!唤作‘七石散’。” 王大人醉醺醺地笑问:“哦?多了两石?作甚的,说来听听?” 范县令坏笑道:“多了两石,一是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二是有老而弥坚的效用。” 王大人一听,“老而弥坚?我没想岔吧?你怎么不在印夫子在时介绍呢?” “他不成。”范县令道:“这东西岁数大的吃了会马上风,我可不想让受万人敬仰的老夫子倒下,那坍塌的可就不止是书院那么简单了。” 余下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范县令拉着范青许,“青许你留下,也要试一试。” 范青许的手捂着喉咙,故作难受姿态,勉强笑道:“听闻魏晋之人吃过五石散之后要行散,经常做些放荡不羁的事情来。青许怕是要扫兴,我本前来是给大人承水利之策的,正写到要点呢。大人晓得我,书呆子一个,怕受不得好东西,惹人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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