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是,她无法和景昀取得联系,按照二人事先的推演,这说明景昀多半进入了社稷图中某个地点,暂时与外界隔绝了联系,慕容灼只能自己行动。 她从隐雾林中捡到了天枢小队里那个叫岑陵的少女的耳饰;在草野间发现了那些凶兽逃窜时丢下的未吃完的修行者身体;在山间发现了几名奄奄一息的修行者,留下了一些丹药。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发现越来越多,面色也越来越难看。然后她沿着清溪逆流而上,要到溪水的尽头探查问题所在。 慕容灼终究不是这方世界的人,换做任何一个此方世界的修行者,都会立刻从看到的蛛丝马迹中推断出魔族的踪迹。但慕容灼没有,她摸到了一点头绪,心中生出许多猜测,但又不敢百分之百的确认。 她现在就要去验证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并且尝试着解决问题。 一抹警意悄无声息地从慕容灼心底升起,并且随着她逐渐逆流而上越发清晰。她上一次生出这样的警兆,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了。 慕容灼有些紧张,瞳孔深处泛起一缕淡淡的金色,不得不稍稍垂首掩盖,袖底的手怎么放都感觉不太自在,只能默默将双手牵在一起。这样看上去,更显得柔弱无助、令人难以升起戒备之意了。 她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体内强大的凤凰血脉足以让她在任何情况下保全自身,但对于战斗,慕容灼一点把握都没有。心底生出这样的警兆,让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担忧。 但她的步伐却很稳,仍然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没有任何掉头的意思。 从始至终,慕容灼从来没有考虑过避开。 这倒不是凤凰所谓的尊严与骄傲,更和什么震撼人心的大道理没有关系。原因很简单,从前遇见危险,慕容灼从来不需要害怕,因为总有人保护她。 和少师在一起遇险时,少师保护她;和天君在一起遇险时,天君保护她。到后来仙界清平安定,再无危机时,偶尔和景昀外出碰见棘手的麻烦,景昀保护她。 慕容灼有时感到惭愧,但那些保护她的人对她的安慰总是有力且有理,使得慕容灼大感安慰,以后更加毫无负担地接受对方保护。 那些有力的安慰,剖开层层本质,其实很简单。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景昀不在,所以现在的社稷图中,她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人。 那么这片摇摇欲坠随时会塌的天,当然该她来顶。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一天,周六恢复更新,鞠躬。
第86章 86 绝音徽(十二) ◎众里嫣然通一顾◎ 长街狂风骤起。 风如刮骨利刃, 扑向景昀,其中充斥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威力,以至于风过处的青石地面, 都开始寸寸碎裂。 然而这足以摧碑裂石的风来到景昀身前时, 忽然变得异常温顺,像是南方诸州三月夹杂着春雨的柔风,温柔撩动景昀的发丝裙角。不复凶厉, 反而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于是这阵狂风的主人更加恼怒。 风势愈骤,以至于街道两旁被风扫到的房屋都开始摇摇欲坠,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 然而当它竭尽全力来到景昀身前时,只吹落了景昀覆眼的白绫。 景昀随手接住飘落的云罗,放入袖中。 云罗落下,那张秀美惊人、白如冰雪, 足以与日月争光的美丽面容终于毫无保留地出现在对方眼前。 狂风骤止。 长街尽头, 出现了一个雨后清荷般清丽优美的身影, 她立在长街上,仿佛一枝盈盈摇曳的菡萏,美的惊人。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这句诗用来评价景昀和她,都很合适。 因为在她身处的那个时代, 她本就是人族年轻一代排行第二的美人,也是排行第二的乐修。 她是上清宗圣女, 容嬅。 容嬅纤长入鬓的秀眉扬起, 朝着长街另一头走来, 她看着景昀平淡如水的面容与毫无神光的眼睛, 眼底露出了错愕之色,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非常刁钻。 “你瞎了?” 景昀毫不动气, 显然早已习惯了对方的态度。 她淡淡道:“比不过你死了,容嬅。” 千年之前,是玄真道尊的时代。 那时玄真道尊震慑南北,天下顺服,光华赫赫。 但那又不止是玄真道尊的时代,在千年之前,玄真道尊的名讳如烈日般高悬天空,而烈日光辉之下,亦有月华与繁星同悬天际。 容嬅仙子便是当时修行界名气最大、亦是地位最高的修行者之一。 上清宗为道门三宗之一,仅在道殿之下,容嬅身为上清宗圣女,代宗主主持上清宗事务,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上清宗主,地位尊贵至极。又兼修为极高,容貌清丽,是修行界眼中高居云端的出尘仙子。 她们各自在活着的时候,便已经是一个传奇。 没人能想得到,这两位千年前声名卓著,千年后亦青史长存的仙子,私下里说话时,居然如此尖刻、如此嘲讽、如此不客气。 容嬅冷笑道:“听说你飞升了,这是又掉回来了?飞升的仙人虽然少见,此方大陆有史以来至少还有三五个,谪仙从古至今却还没听说过,恭喜你,凡事都要争第一,现在又多了一个第一的名头。” 景昀淡淡道:“别忙着恭喜我,先恭迎你的两位师叔吧。” 容嬅一愣,只听景昀道:“那两只鸡是穆真人当做儿子养大的,希望你没把你的两位师叔捏死。” 景昀能感觉到车中那两只鸡安然无恙,依照容嬅的性格也不会惊吓之下立刻出手弄死它们,但不妨碍她刺容嬅两句。 身后车中发出响亮的鸡鸣,大概是那两只鸡混乱中挣开了绑缚的绳子,正在高声抒发重获自由的喜悦。 容嬅愣住了,她甚至忘了继续和景昀针锋相对,颤声道:“……什么?” 景昀没有回答,然而容嬅也不需要回答了。 她站在原地,背影看上去很孤单,很难过。 但她没有哭。 良久,容嬅开口,语气与寻常无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景昀道:“我来找人。” 容嬅问:“你不是飞升了?” 景昀道:“我是飞升,又不是坐牢。” 容嬅笑了笑,然而话音出口时,却带着泣音。 “凭什么。”她哽咽道,“你还能回来,我却要在这里坐牢,烦死了!” 她终于哭出声来,并没有梨花带雨般的清丽,反而像个任性的、受尽委屈的小孩子。 “你走开,走远点!”容嬅哭叫道,“看见你就生气!” 景昀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玄真道尊从不受气,更不会宽容且以德报怨地走过去,像民间话本中的仁爱主人公一样,无视容嬅毫不客气的话,拍着她的脊背温言安慰,并任凭容嬅扑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哪怕容嬅和景昀打了很多年交道,早了解她的性情,此刻也不由得哭得更大声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委屈又愤怒地道:“景玄真,你给我回来!” 景昀毫不理会,反而走的更快了。 容嬅带泪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景玄真,景玄真你回来!” “请你回来!” 景昀终于纡尊降贵地停住脚步,转身回到她离去前的位置:“你说。” 容嬅暂时没有时间说话,因为她哭得更大声了。 说实话,她的哭声令人忍不住想要封闭听力,但景昀看在穆真人的份上,选择对容嬅抱有最后一点容忍,直到容嬅嚎啕声止,带着通红的眼睛抬起头来,问:“师祖他何时羽化?” 还是看在穆真人的面子上,景昀耐着性子回答完了容嬅所有的问题,哪怕她的问题无休无止、冗长且繁琐。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答完,容嬅低下头,将脸埋进手心里。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睛已经通红,泪痕却消失殆尽,依旧冷冷地道:“我不欠你的情,你要找谁?” 景昀道:“我师兄。” 出乎意料的是,容嬅居然没有表现出诧异、惋惜等神色,反而像早在预料之中一样,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说:“他不在这里。” 景昀道:“所以你知道他在哪里?” 容嬅说:“我知道啊,怎么,你猜不出他在哪里?”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嘲讽的色彩:“江师兄当年离开道殿二十年,你不会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吧。” 这话说的非常意味深长,堪称是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典范。结合当年容嬅爱慕江雪溪一事天下皆知,再联想江雪溪当年消失二十年,这一番话足以挑动绝大多数人的疑心。 景昀却没有变化神色,只是神情平静又隐带讽刺地道:“知道你为什么迟迟未能大乘吗?就是因为你只会玩弄这些心思。眼界尚且勘不破情爱小道,又怎能勘破天道。” 容嬅顿时变色,方才那种隐带嘲讽的气定神闲顷刻间消失殆尽,大怒道:“你说什么!” 景昀淡淡道:“你急什么?” . 溪水尽头的山林缝隙中,一双金黄的眼睛闪过。 那是一只鹰虎兽。 鹰虎兽速度极快,又是秘境中诞生的凶兽,天生气息隐蔽,林中人竟未察觉到它的存在。它掉头疾飞,转瞬间回到慕容灼身旁。 慕容灼眼底渐渐恢复黑白分明的清澈,她睁开眼,收回依附在鹰虎兽身上的神识,挥手逐开它,朝着溪水尽头掠去。 这一次,她的动作快了很多,朱红的风一掠而过,转瞬间来到了溪水尽头。 那里有五个人,三个年轻弟子躺在地面上,紧闭双眼,其中两人的外袍已经消失了,还有两个人正站在他们身侧,身上披着道殿弟子的外袍,其中一人举起右手,似要挥落。 被扒外袍的两个弟子中,有一个慕容灼还挺熟悉,她记得那娃娃脸叫陈礼,是天枢小队中的人。 眼前这幅景象实在不难猜出前因后果,慕容灼再不迟疑,抬袖挥出一阵疾风,去势快如雷霆闪电,袭向身披弟子外袍的那二人。 风中夹杂三分离火气息,这是凤凰血脉中的本命真火,携着无上威势。 疾风尚未及身,那二人已经察觉,竟不慌乱,反手各自格挡,转瞬间一灰一白半空中迎上慕容灼挥出的灵力。 慕容灼看得清楚,灰色的是一阵朦胧的雾气,而白色则是一道寒冰般的短刃。 三者相逢,轰然震动间慕容灼那一击被完全化解,但与此同时,灰雾消散无踪,短刃则在空中颤栗片刻当啷落地,落地时震颤半晌。 慕容灼全不理会落空的第一记攻击,进社稷图前景昀对她的叮嘱言犹在耳。故而挥出第一道疾风之后,慕容灼看也不看,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了一把明若秋水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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