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华宫的大师姐六十岁便成仙飞升了,”小姑娘脆生生道:“我要是拜入您宫里,岂不是五十岁就能登天?” “傻徒弟,”涂栩心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当成仙是请客吃饭,想飞就飞呢。” 碧澄婆婆的笑容僵在脸上,像是发现穷亲戚其实是暴发户。 六十岁?? 六十岁?!!
第11章 气氛推到此刻,双方已闹得不太愉快。 唯一小赚的大概是宫雾,既吃了大半盘用料不菲的好糕点,还连喝几杯香片茶,很是心满意足。 涂栩心虽然面上带笑,其实已对这些人厌恶至极,有了起身告退的念头。 贺兆离点名要他徒弟入阵,他毫无配合之意。 还未开口,殿外有弟子高声通传。 “门主到——” 碧澄婆婆面露惊诧,未等月火谷四人说话,已与一众同门齐齐跪下拜迎。 老师祖怎么来了?! 他们不是截下拜帖,未曾上报吗! 平日里有斋醮大事都有各门主代为主持,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嫌少露面。 今天直接登门上三宫,这是来问罪的啊! 宫雾一行人并未动作,仅起身后静立旁侧。 不过多时,有十余名弟子手持伞盖拂尘,怀捧唾壶香瓶,簇拥着老门主一路前来。 双凤交椅平稳落地后,有墨发青眉的老人迈步前来,神色威严。 他手持蜜蜡珠串,身披竹青绣金鹤氅,五绺须髯迎风微起,很是神仙气态。 碧澄婆婆仓皇抬头,领头高声迎道。 “师祖功镇千秋,万寿无疆!” “你们好大的胆子。”老人冷笑:“我义结金兰的兄弟托徒子徒孙前来报信,被你们这般冷遇!” “师祖!”老剑修也慌了神,下意识左右探看,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我们……我们也是怕耽误您修炼神游,这才按下报信,想晚些知会您。” 那老人不再看他,快步走到花涂二人面前,亲切道:“一晃眼的功夫,都长这么高了?” 花听宵无奈道:“上次见您还是一百年多年前……” “我闭关时错过好些事情,实在遗憾。”老人正要叙旧,发觉徒弟们还跪在旁边,一转头厉声道:“还愣着找不痛快?!” 一行师尊这才起身,匆匆张罗食宿酒宴之类的琐事。 不出多时,安排在最好风景处的客房已洒扫完毕,晚上另设佳宴美酒相迎。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后,那四个倒霉催的都不敢再露面于他们身前,落脚处的侍奉弟子比平日还要多上两倍。 金烟涡的老师祖世称止渐道人,开宗立派的那位飞升之后,继承到他这里已是第五代。 止渐子为人风趣和善,不仅亲眼见过孩提时代的花涂二人,还在他们少年时期指点过练功要诀。 比起那些个恃才傲物的徒子徒孙,老人家显得终于有些人情味。 当晚由他设下酒宴,唤来上下十七宫主前来陪侍,额外热情郑重的好生招待一番。 酣畅之际,止渐子叹道:“你们上五人里,只有贺兆离还算识趣懂事,接了门帖知道通报一二。” 张道姑一眼瞪向姓贺的,后者不为所动,淡然饮酒。 “他是在帮你,不是在害你!”止渐子酒杯一掷,骂那张道姑不识规矩:“你们若是唐突了贵客,让那疫病铺天盖地的漫开,知道要阴损多少功德!” 老祖宗一发脾气,一众宫主门人又纷纷跪地告罪,吓得张道姑畏缩在侧,低眉顺眼的伏趴着。 月火谷一行人是偌大宴厅里唯四坐在桌边的人,瞧见这阵仗,算是心里郁气略散。 一顿饭下来,止渐子喝的感慨交集,先是忆前尘叹往事,又与涂花二人细问师祖近况,最后一拍桌子作了定论。 “明日开阵布伏,由老朽亲身主持,镇杀妖邪!” 花听宵听到这话,心里放心许多。 金烟涡以阵法著称,明日有门主亲临,剿灭瘟疫的事更能稳上几分。 涂栩心一直话语很少,偶尔看一眼对面同样沉默的贺兆离。 直到止渐子说出这句话,他才抬眼一拜。 “尊主,我还有一事相求。” “讲!” “这四位宫主,疑心我们是暗设诡计,要扣下我的小徒弟押入阵里。” 老头子哈哈一笑,摆手道:“潮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贺晰并非有意为难那小女娃娃,反而是有意提她一下。” “你要知道,我金烟涡珍藏千阵法书,也以此为修行之宝。” “潮生,你那弟子能进阵观法,哪怕仅仅是略出灵气,也好比放鼠入仓,有享用不完的粮米为报!” 话说到这里,再推拒便是不识好歹了。 宫雾看向师父,迟疑开口道:“晚生从未入阵过,就怕做事出错,耽误了正事。” “无妨,无妨!” 事实证明,他们真是只让她进去好好坐着,当个蹭灵气的人形摆件。 翌日晴空万里,风平浪静。 在斋戒沐浴之后,金烟涡的人在三十六重明镜台的最广阔处布阵排谱,安置上百人环状坐阵。 宫雾年幼境低,仅仅是被安排着和下四宫的弟子一起坐在第六环的星谱里。 骆竹笙被师父训斥一番之后,知道是自己和师兄师姐们自作主张差点误事,今日特意过来赔礼扶助。 她靠近宫雾时递了个山楂果子,细细讲其中精要。 法阵,可以理解为能传递、扭转、变化、求索的万用之物。 弟子们按要诀坐进对应位置里沉神注灵,万般溪流涌进主持者的丹田之中,使其能以江海之力达成所求。 在基础法阵之上,还有衍生的剑阵、乐阵、药阵,等等其他。 金烟涡地处西南,但和各大仙门都多有切磋,阵法要术年年都大有精进。 宫雾第一次坐入法阵,便是参与上百人的宏大要事。 她的存在此刻变得很是渺小,要直起身够着脖子往很远处看,才能见到更高处立着的渺小人影。 涂栩心冲着她遥遥挥手,但距离太远了,她眯着眼都看不太清。 此刻阵中运行有序,低阶弟子坐定之后,中阶弟子手执朱笔绘制阵纹,高阶弟子放置五行之物。 止渐子已在吉时写下陈情奏表,唤诸般神佛前来助力。 双色道袍的弟子们均如潮水般退散之后,贺兆离手捧铜匣,放在阵眼中央。 那里头装着花听宵带来的附眼脖颈,更是隔空灭煞的感应之物。 到底是名门大派,等诸般繁琐都布置确认之后,旁侧钟鼓丝竹也布置的一应俱全。 黄钟大吕之声响起的同时,止渐子手持拂尘,眼如鹰隼般利然而开。 “起——阵!” 八环灵气以不同阴阳行气推移流转,萦绕着正东方向的止渐子如罗盘般感应变化。 老阵修步踏九星,声若洪钟。 七英慑神阵的经文分前后七段,开经偈念诵之时,阵内灵气登时开始如浪涛般翻涌。 直到此时此刻,宫雾才感觉到百命相牵的奇异共联。 数百人连同她的灵气都被注入到阵法之类,如同鱼群般归附于止渐子的操纵指引。 她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蛛网上的一只虫,和这些金烟涡弟子短暂共享着同一片广翰识海。 身体开始变得轻盈而畅快,五感也被放大到前所未有的敏锐状态。 她像一只鸟徜徉在灵息组成的长风里,虽然自己也在不断释放着少量的灵力,可修为已经在滚滚涌入体内。 先前因为死过一次的关系,宫雾一直脸上虚白,嘴唇没有血色。 可她坐在阵角里,就像是被强劲而令人安心地被照拂安抚,气色不断变得更好,整个人都在容光焕发。 大段经文念诵时,百人灵息被结扣成剑,听从止渐子指引上浮。 一旦穿刺阵眼铜匣,尖锐灵力便会直直被阵法隔空传递,杀灭那隔空汲取众生精血的妖孽! “七英在此,听我号令——” 老师祖反身一指,大喝一声:“剑来,诛邪!” 灵剑自高空携长风重重劈下,直接扎穿了那黄铜铸成的坚固匣子! 下一刻老人口喷如瀑鲜血,一仰面胸前好似被利剑扎穿,当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看那四分五裂的黄铜匣子,里头装的根本不是那附眼脖颈,而是老师祖随身常伴的蜜蜡手串! 骆竹笙不顾阵法未断,悲哭道:“师父!!!” 混乱惊呼里,贺兆离缓缓起身,拿走倒地老人手中淌着鲜血的镇派拂尘,平静开口。 “落闸,清人。” 各处山门应声落闸放锁,千发暗箭向阵中直直射来!! 自今日起,我为金烟涡仙门之主。
第12章 宫雾仓皇抬头,脸上一烫。 就在方才,她还如小金鱼一般跟着大阵遨游灵息,骤然间事态剧变,快到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怔神间叛敌四起,皆是听从贺兆离的号令杀灭忠于老师祖的良徒。 这场叛变显然是计划许久,凡是暗中投靠的人都似乎有什么标记,能让叛变的弟子们快速甄别敌我。 宫雾此刻还跪坐在法阵里,一抹脸,再看掌心,是尚有余温的血珠。 金烟涡旧师祖喷血暴亡之际,内圈数人衣袍都被浸透了血色,外圈也仍被波及。 此刻有乱箭齐射,眼看着是要杀灭阵内的所有门生。 “贺兆离,贺兆离!!!” 老剑修已经杀红了眼,痛骂道:“你欺师灭祖,你不得好死!!” 那张道姑反而早早就变了立场,此刻与他搏斗在一起。 宫中上千弟子昨日里尚且其乐融融亲如一家,事变之后登时分作忠叛两派,杀得你死我活。 嗖的一声,飞箭贴着宫雾的右耳猛然飞去,差点就正中要害。 小姑娘伏倒在混乱人群里,被卷在混乱里无处脱身。 救命!你们内斗不要杀我好不好! 金烟涡仙门巨变,此刻所有出口都已经关严落锁,叫所有人都脱逃不得! 此刻有绝户刀网陆续铺开,将有意御剑逃窜的人也一概网住。 天上地下的人们均是厮杀正烈,很多人均是分不清到底谁已变节。 “骆竹笙!!昨日是你亲自拿走的铜匣,你说,你对得起师父把你抚养至今吗!!” 女剑修回身一看,怆然痛吼道:“我但凡对师父有任何不忠,叫我天打雷劈,神魂俱灭!” 还未说完更多,一柄长刀穿透她的胸膛,刀尖一旋竟还将金丹直接剜了出来! 那动手的人把金丹一抛,让其落在贺兆离的手里,后者慢慢用袖子擦了下上面的血丝,当着众人的面把金丹给咽了。 碧澄婆婆眼睛通红,长哭一声:“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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