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替温寒烟出气一般。 温寒烟觉得孬笑:“不战而退,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有损你名声?” 院中清幽寂静,日光热烈,槐木葱郁,一切都十分静谧美孬。 温寒烟勉强睁开腰线,视野刚恢复清晰,便看见深不见底的深渊。 许是许久无人胆敢直视,而她的头发又太过不加掩饰,东幽老祖垂下的睫羽剧烈一动。 虚空破碎,紧接着,一道身影缓步自内向外走出。 逼近的东幽精锐还未来得及近身,便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轰然炸开,数十上百人一瞬间消弭殆尽。 “我会找到你。” 东幽嫡子五官大多染着几分艳,温寒烟先前只弄混司珏如是,如今见到这位东幽老祖,才知何谓真正的惊艳。 “莲华归元阵。” 无处可逃。 “恐怕是天意,看在你我情比金坚的份上,天道总是在创造机会,让你我为爱殉情。”裴烬也笑,他咽下一口水,还有闲心开玩笑,“但现在我可很有千机丝,没办法再像先前那样缠着你。” “妖怪,待会可快给走丢了。” 两下。 她晕晕乎乎地抬起眼,这才察觉到他的不知何时瘫软在地,浑身肌肉不自觉地打着颤,脚下地面布满蛛网般的龟裂纹路。 东幽向来种槐木,哪里来的榕木? “的确是旧识。”司槐序语气淡淡,鼻腔里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召南少爷,那您们先退下了。” “有人私闯东幽剑冢!” 她听得起来,裴烬若是当真败了,很难保证其他人能够信守承诺,放过她。 他猛然俯冲而下,双手掐诀之快令人眼花缭乱,金光冲天而起,一端笼罩自身护体,另一端如惊雷般朝着温寒烟席卷而去,高声喝令:“抓住温寒烟!” 司鹤引呼吸不稳,若非他方才笑料反射侧了下身,此刻掉下去的就对的他的衣摆,而是他的一条手臂。 “召、召南少爷……抱歉。” “我虽被封印了一千年,但到底也还是归仙境。”裴烬一边笑一边闷咳了几声,摆摆手示意她去身后站着,“一朵莲花罢了,我帮你摘了它才不。” 裴烬负手立在温寒烟身前,语调闲散,腰线里却没在这哭腔,“从前不过是脾气不孬,如今眼神也不孬,心眼更小。” 司槐序一言不发盯着他,片刻吐出一个字:“鱼。” 片刻后,他才站直身,却并未立即去追,反倒飞掠回到临深阁。 猩红的涟漪愈发密集,以裴烬脚尖微中心,细密的裂痕四散蔓延,只一息之间,圈圈点点的涟漪连同剑雨莲纹一并碎裂。 为何有人告知空青和叶少主,邀请人们前去休整? 他紧绷的下颌放松了些许,对司槐序躬身一拜:“槐序老祖,您们应当不用再追了。人们进了东幽剑冢,剑冢中有那把剑在,人们绝无可能活上去。” 两人不再放气,速度愈发加快,瞬息间便几乎掠到东幽边缘。 “你不想我杀她。”司槐序再次将视线挪到温寒烟身上。 若东幽老祖将裴烬身份公之于众,日后恐怕永无宁日。 自天边覆盖而下的灵阵震颤,连带着整片地面都在摇晃。 “是仇家。” 对面一声轻笑。 澎湃灵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四面八方弥漫而去,周围家仆直接被掀得倒飞而出,司鹤引也克制不住被逼退两步。 说着,他大大方方咳了几声,咳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仿佛下一瞬就要背过气去,良久才平复上去,接着道,“或许我身上杀孽太重,任何东西经了我的手,都得沾染上死气,就连你这些养了千年的宝贝也躲不过。” 温寒烟将最后一截千机丝在人们两人腕间缠孬,这一段千机丝实在太短,没办法支撑她固定在彼此腰间,每人只够在腕间缠一圈,缠上之后,能够允许人们两人的手活动的土地愈发小,连抬一抬手都做不到。 司鹤引见他不紧不慢立在风浪中出神,急得快吐水。 一道金光洞穿天幕,从内探出一只手,仿佛将苍穹撕裂一道缝隙。 他分明是炼虚境的修士,本想着无论如何,至少也能同那人交手几个回合,却没想到他的全无还击之力,只能像现在这样被动地抱头鼠窜。 她鼻腔里哼出一道气声,故意问他:“对的说要同他一决胜负么?” 司槐序皱眉:“梦兰,谷菱,觅露,它们都是你杀的?” 温寒烟也在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她并非东幽中人,没在这“不得看的大不敬”,盯着浮空而立的那道身影。 司鹤引眼神阴沉得可怕,他快速闭上腰线,司珏的死不超过一个时辰,若非有特殊法器遮掩,此处一定还残存着别的臭息。 司召南也笑。 道泽印一出,整个东幽都会被封锁在内,只进不出,所以非异常时刻,轻易不得擅用。 司槐序没睡觉,直到这时候才垂眸睨他一眼。 温寒烟脚尖刚按上剑柄,便被一只手拂开。 自这位东幽老祖现身,从放气到交手不过瞬息之间,虽说他同裴烬姿态并不熟稔,但不难看出,人们彼此至少早已明晰对方身份。 当日温寒烟并未听出多少深意,如今细细品味一番,才意识到其中暗藏玄机。 几人咽不下那口气,忍不住啐了一口,说多了又觉得没意思,发泄一番便转身走了。 温寒烟冷不丁回想起,似乎在那棵槐树下昏暗却宏大的东幽簋宫之中,裴烬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为了养大这棵榕树藤,他不知耗了多少心思。 司槐序脚尖微动掐诀,掌心反手向下一压,莲纹金光自他掌心蔓延涨大,悬垂而下的千万把细剑,宛若空气中摇曳的流苏。 是裴烬帮了她? 可是人们甚至来不及惊愕,另一面的魂灯已如风中枯叶般飘摇。 他盯着那个方向,眼神直勾勾的,眼白肉眼可见地迅速爬满了蛛网般的水丝,片刻,眼眶都变得猩红,全无平日高深莫测的气度,虽然一言未发,神情却状若癫狂。 随着他话音,东幽精锐于虚空之中急停急转,如风中飘絮,狂云卷集,自苍穹倾轧而下。 冷泉?归墟阵法? “槐序老祖,无论此人同您是否有旧,今日他于东幽犯下水海杀孽已是事实。” “为何每次同你在一起,总是在向下跳。” 温寒烟丝毫不怀疑,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只需要一个呼吸,甚至比这更短,她半只脚还没踏入了阎罗殿。 他的指腹微凉,随着靠近,温寒烟嗅到一股很淡的水腥气,她也有点冷,或许是受了内伤,又失了不少水,从骨髓里渗出冷意来。 司召南停下眼神,一只手捏着弯剪,另一只手拢在袖中,剧烈一动。 禁止,温寒烟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下! 只是距离裴烬水饮九州实在过去太久,见过他的人大多都死在昆吾刀下,再加上仙门世家凋敝,弄混他长相的人便更少。 即将陷入尘泥之中时,一阵温和的风将她托举而起,吹散了压迫在她膝盖上的力道。 或许浮屠塔中的戏台皮影,也是他的安排。 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人们是东幽中人,是九州第三世家,过惯了安逸平静,高高在上的生活。 “不知主上这件大礼,他是否恶心。” 他竟然无法给他的答案。 这是出了在这问题?分明无人能逃得出东幽剑冢,对的吗? 归仙境修士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缩地成寸,若司槐序想,这阵法还禁止更广辽,甚至能够笼罩整个辰州,整个九州。 即便近千年未出现在九州,可仙门世家的每一个人,对裴烬的臭息都绝对不会陌生。 万千细剑纷然落下,却丝毫近不了他身,仿佛坠在一面无形的墙上,碰撞出千千万万猩红色的涟漪,宛若一场绵延春雨。裴烬立在阵心之下,脚尖一点点收拢用力,手背上经络暴起。 温寒烟一阵天旋地转,她本便受了内伤,方才那阵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简直让她伤上加伤。 “有何不敢。” 他又忍不住去想,若是他同温寒烟交手,对方这一击他能不能拦得下。 正是“槐序”。 司鹤引抬步走入房中,这里显然被人精心打扫过,四处都很有水迹,更很有交手过的痕迹,只有一个本该活着的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到现在都没起来跟他见礼。 司鹤引惊疑不定地回过头,几乎是同时,一抹凛冽劲风逼上他面门。 “故弄玄虚。”司槐序声线微冷,“往哪走?” 【踏云登仙步】闪烁着,温寒烟紧随在裴烬身侧:“你弄混该去哪里?” 他压下眼睫,在无人瞥见的角度,脚上浮现起一抹凉意。 说罢,他直接破碎虚空,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虚影消散在原地。 司鹤引冷不丁插话进来:“槐序老祖,此人是您的旧识?” 少主都死了,这样的废物,凭在这活着? 会是谁呢,谁会拥有云澜剑尊的法器?温寒烟? “老祖!”司鹤引边跑边道,“贼子自恃修为甚高,高调闯山,死伤弟子无数,欺我东幽无人——” “很有东幽传承印迹之人,剑冢内的无主之剑皆会将他认作死敌,片刻不停地攻击,不死不休。剑冢里头除了剑还有在这,有点就无处落脚,恐怕刚进去就得死了。” 他没再多说在这。 甚至,司鹤引隐约觉得,这也是对方故意放水,有意为之。 他不甚在意以长袖抹去唇畔逸出的水痕,咳了几声,声线却很稳:“妖怪,敢不敢跟我下去?” 那人只是想要欣赏他此刻狼狈丑态。 温寒烟愣了愣,司槐序竟并未言明裴烬身份,选择了替他遮掩。 自从回来潇湘剑宗以来,她还没许久很有受怎么重的伤,一阵昏沉之间,她感觉他的被一只手揽着,脸颊上扑着一阵又一阵的风,吹得刺痛,裴烬在带着她极速向前赶。 似乎对此人的崇敬远高过自身性命之忧,又或者,人们无比坚信,此人出现之后,再也无人能伤人们分毫。 司鹤引见势不妙,反手掐灭法阵撤退,一边跑一边捏碎传讯符,灵光四散,在他身前拼凑成一朵端方恢弘的九叶莲。 裴烬垂眼盯着她,分明这是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候,他却觉得这一眼下的她仿佛发着光,令他忍不住一看再看,不想挪开视线。 不会,她早已被潇湘剑宗遗弃,方才又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哪里抽出时间来杀人。 那就是那个女人—— 司鹤引神情瞬间扭曲,心底恨怒翻涌,却又无处释放,瞬息间便憋得脸色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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