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传讯符猛然一震,司鹤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道平和的声音打破诡异的沉寂。 “做好了?” 司鹤引指节捏得嘎嘣作响,“嗯。” “他们去哪了?” “东幽剑冢。” 对面静了片刻,过了一会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尘光’如今便在东幽剑冢吧。” 问话,用的却是陈述句。 “是。”司鹤引吐出一口浊气,“老祖亲自追去,他们活不了。” 话音微顿,他接着开口,语速急促了点,“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您要我关照的那个女人却杀了我的儿子。如今事已办成,我却搭进去一个东幽少主——此前您可没提过这个。” 对面悠悠一笑,不骄不躁,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此事我已知晓。司家主,你大可放心,你该得到的一点都不会少,甚至更多。我已遣心腹去寻你,日后若有什么事,你直接同他讲即可。” 话音微顿,那人气定神闲抿了一口茶,“算时间,他应当该到了。” 尾音刚落,三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传讯符虹光散去,司鹤引打开门,神情猝然一顿。 “怎么是你!?”
第70章 无妄(五) 纪宛晴脸色惨白如纸,跌跌撞撞向外跑。 她强忍着恐惧,将临深阁打扫了一遍,又忍着恶心把司珏摆在床上躺好,伪装成睡觉的样子。 虽然他这副骷髅架子一般的尊容,怎么看也不像是在睡觉,但还是希望能给自己多拖延一点时间,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做完这一切,纪宛晴便紧接着翻窗跑出去,迎面碰上几个东幽家仆,她心脏都快跳出来,结结巴巴说自己在外散步,没看见司珏,还当真把那群傻子蒙蔽了过去。 城门近在咫尺,纪宛晴长舒一口气,正要冲出去,整个人撞上一片金光,生生被弹了回来。 她倒在地上,生怕自己出了洋相引人注目,但好在今天怪事情多得很,她这点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所有人都昂着头盯着天上看,没人注意她。 纪宛晴揉了揉被摔疼的地方,也跟着抬起头,看见半空中大大的一个“司”字,简直像是无人机拼上去的,极其震撼壮观。 什么情况? 又暗戳戳尝试了几次,确定暂时出不去之后,纪宛晴转身便走。 她找了半天,不敢住酒店,生怕更多人见到她,头也不回往深山老林里跑。 好不容易找了个山洞,她反手给自己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防御结界,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抑制不住地呕吐。 杀人了。 她竟然杀人了。 司珏最后的那个眼神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散,还有他血喷上来的热度,短剑刺入他心脏里的触感。 纪宛晴用力呕吐,几乎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直到什么也吐不出了,干呕几声缓缓停下来。 温寒烟感受到身后逐渐逼近的斗气,脚上狠狠一抿,陡然转身。 这个见鬼的地方。 紧接着,一道虹光骤起,将一人一剑包拢在内,虚空之中逐渐浮现起咒文,剑契已成。 如今的情形,已是她能够想象到的最孬的情形。东幽剑冢之中的灵剑似乎彼此间有着心照不宣的规矩,落入其中的猎物,谁发现便是谁来享用。 饶是一早便猜到这是把极孬的剑,温寒烟还是克制不住愕然抬眸。 温寒烟运起踏云登仙步,转身便跑。 就像千机丝终会被斗气斩断,九宫封印阵也一样,在那么多东幽名剑的反复磋磨之下,坚持不了多久。 剑身上“舍我其谁”四个大字反照着寒芒,温寒烟冷不丁觉得裴烬这些年,仿佛变了,又仿佛从来没变过。 她疾步向前行,瞬息间便闪出了数十丈,灵剑眼神却丝毫不慢,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有何不可?” 剑尖挑灭灵光,阵中莲纹破碎,剑雨湮灭,锦衣华服的少年跌坐在地,按着心口吐出一口水,抬起头来时,露出一张方才见过不久,却更显青涩的脸。 “卫长嬴。”温寒烟依旧不叫他的本名,她不再谈论本命剑的话题,“你告诉我,你究竟有很有法子,将我体内的魔气收回去。” 裴烬一只手捏着她指腹伤口,水珠涌出,他抬起眼看向一旁沉默的墨剑,终于吐出重逢之后第三句话,“尘光,孬孬待她。” 温寒烟还是没在这力气,她许久很有伤得怎么重,五脏六腑都在疼。一定是太累了,所以她不再用力撑住他的的膝盖,放任全部重量都压在另一个人的肩头。 冥色长剑震断千机丝,腾入半空之中长鸣一声,乱作一团的灵剑猛然一震,从战况中挣脱起来。 随即,她膝盖一轻,被人打横抱起来,深沉的乌木香无声包裹住她,将她浑身刺痛的伤势都抚平。 温寒烟吐出一口气,快速抬起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短剑,拢在袖间的脚趾谨慎地捏着毒雾,不动声色。 温寒烟只看一眼就收回:“方才你不在,便是去寻这把剑了?” 温寒烟视线剧烈顿了下,戒备落在正中央那柄长剑上。 她静了静,不欲多问,只是道:“你不会要将它给我?” 温寒烟坐着这把剑,巫阳舟的确用了心思,面前这把霜寒墨剑,同她在浮屠塔那座裴氏宅邸之中见到的那一把,几乎很有任何区别。 【舍我其谁】。 人们起初狂喜,后来茫然,猜到真相之后怒不可遏,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它的掌控,随后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惊恐。 温寒烟问话没头没尾,背着她的人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却听懂了:“总算醒了?你心宽在我身上睡大觉的时候,我有点一点也没闲着。” 温寒烟头脑又昏又重,或许是伤势过重,此刻又并无云澜剑尊约束她要做在这,不得做在这。 司珏对的人,他只是个NPC。 她摸不透它究竟想要做在这,分明在放她走,却突然出现攻击她,攻击还只是一下,不伤及要害,矛盾到古怪。 “东幽,司槐序,败。” 有人屈指一弹剑身,清越剑鸣叮当作响,那人慢悠悠吐出四个字,简极难单,却掷地有声,字里行间解释睥睨狂傲之气。 许是这问话中染着太多郑重,又或许一个早已不做剑修的人置身剑冢,心底那点几乎被彻底湮没的、属于剑修的刚直清正,被轻而易举地勾动起来。 温寒烟快速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平静地扫过围在她身侧的灵剑。 这一来二去,她懵逼过来了,这柄短剑是在东幽剑冢里被关得实在无趣,要她陪它玩类似你逃我追,捉迷藏一类的游戏。 “他的的仇,对的还是亲自动手更孬。” 但至少,她看得出,它不那么急着要她的命。 滴水认主,他不得已割破了她指腹取水,此刻定是受道心誓反噬。 闻言,温寒烟回想起人们初入东幽时,她赌气故意将他险些自飞剑上甩下去。 可那是裴烬的剑。 她还是不想要那把剑。 只有可能是旁人怎么做,是旁人几乎要了他的命,夺走了这把剑。 温寒烟偏头吐出一口水,身形晃了晃,她咬牙又向前走了一步,膝盖却实在没了力气,终究像风中落下的一片枯叶,坠落上去。 温寒烟坐着小短剑四处奔逃,剑鸣一声接一声,哀哀的,像是被打得禁止了,可怜兮兮地哭起来。 剑对剑修来说,是特殊的。 过了一会,它逸出一声剑鸣,似是失望,飘飘悠悠走了。 裴烬沉默片刻,剧烈一笑。 她不知还没落入剑冢多久,此处剑风浩瀚,在她尚未清醒过来时,割断了纤薄坚韧、水火不侵的千机丝。 剑修的剑无异于性命,除非身死,绝无遗弃本命剑的可能。 周遭灵剑震颤,铺天盖地凝集成阵阵浓云,这里除了剑还是剑,甚至连一草一木都很有。 她和裴烬一同落入东幽剑冢却失散,她被一柄短剑缠住,耗尽了灵力,随后昏厥过去后来,仿佛尝到一把陌生的剑。 如今剑出现在东幽,当年动手之人几乎不需要温寒烟思索,就直接呼之欲出。 它只刺了她一剑,便乖乖地退开,却又没急着走,片刻,重新逼近过来。 温寒烟不再多看,趁着里面乱做一锅粥,再次运气踏云登仙步,朝着远方飞掠而去。 这一眼,便望见裴烬微蹙的眉宇。 他坐着她,“你又肯定弄混,他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所向?” 震耳欲聋的动静下,九宫封印阵在灵剑反复的戳刺中破碎,封印阵破,两波在里面打得难舍难分的灵剑反倒剧烈一愣,片刻之后,重新战作一团。 纪宛晴快速顺着洞壁滑落跌一蹦来,一声又一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光线愈发刺目了,像是日光直落入眼中,刺得让人忍不住闭上腰线。 至于剩下的灵剑,自有它们他的替她解决。 他手里把玩着折扇,哼笑一声以示嘲弄,“噗,需不需要怎么直接?你干脆刻脑门上得了,尽嘚瑟。” 同司槐序这样归仙境的对手交手,少不了需要裴烬出手。 裴烬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一笑。 温寒烟脚趾陷入地面。 先前那些张狂肆意的灵剑们,此刻连影子都找不到,恨不得把他的埋到地里去。 地面上插着些黯淡的灵剑,像是在下床,察觉到温寒烟的闯入,只不过重重震了震,便重新归于平静。 他一偏头示意,“喏,看看喜不恶心。” 又有灵剑围上来,像是想要帮忙,却一剑不大意斩在软剑上,剑鸣咆哮,围上来的灵剑怯怯退回去,却又不一点退远,进一步退一步地在封印阵里纠结。 剑身通体狭长,玄色镂空剑鞘剑柄浑然一体,仿若龙鳞般光滑流转。 一把这样孬的剑摆在眼前,温寒烟肯定会不想要。 温寒烟与它对视片刻,转身回来。 温寒烟面色不变,脚趾却超快按上剑柄。 “我不弄混是在这时候得罪了你。”裴烬挑起单边眉梢,“因为我方才说你那师尊剑术奇差?” 他转眸睨她一眼,扯唇道,“你竟为了我说他一句不孬,不惜想用道心誓杀我?” 她此刻被背在他身后,垂下眼的角度,就像是在共享一把剑的视野。 像是看出她色厉内荏,并非在这硬茬,一剑就能收拾。 即便是炼虚境的修士,也难以承受剑冢之中如此数量的灵剑,同时震荡斗气,更何况一个本命剑刚断,身受重伤之人。 “不提这个。那么你呢,你就不会有朝一日,突然失了兴致?” 和陌生的人。 背着她的人步子不急又不徐,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跟在人们身边的剑虽然安静,温寒烟却察觉到,自从它跟在人们身侧起,整个东幽剑冢都仿佛一瞬间陷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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