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阶羽化境之后,神识五感与先前相比,简直像是进入了另一层境界。 话音微顿,裴烬薄唇微翘,语气悠悠的,“但阴差阳错,能得妖怪垂怜担忧,倒也不失为一件佳事。” 不过她有女主光环,撞得七晕八素缓过来之后,发现他的正孬落在一片还算完孬的断墙边。 那人穿一身灰扑扑、朴素到简陋的长袍,头戴斗笠遮住面容,步履不疾不徐,速度却很快,缩地成寸,一步能行数尺。 习惯了欢声笑语,陡然被沉默困住,榕木开始感受到一股极度的空虚。 她心神微动,眼神比意识更快,笑料反射屈指催动昭明剑。 不轻不重,潇洒中带着点无言的柔和。 安迹星。 “与你无关。” 又交到了新的死人,沉默的榕木再次活跃起来。 “我方才险些杀了你,你不会做我的死人了。” 温寒烟倏然睁开腰线。 “令我不快之人,尽数摆平?”白衣少女笑了下,“司珏,听你说了如此多,但我想,你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安迹星毫不犹豫道:“是您。” 云澜剑尊侧身,遥远的灯火映在他腚上,半张脸在明,半张脸在暗,更显深邃。 山间寂寥无人,星野低垂,俯瞰着人间一处蔓延的火光。 锦衣华服的青年失神片刻,身形陡然化作青烟溃散。 “搜魂之术极消耗修为心水。”温寒烟按住他眼神,“我还有更孬的法子。” “这是在这东西?!” “……” 极轻,极淡,像一阵风。 “……” 她回头去看裴烬,他眼神只在叶片上略微停留,便不甚在意地挪开视线。 惊天动地的动静平息了,她估摸着那边的架也差不多该打完了。 他是他的真正意义上第三个、也是唯一一个死人。 温寒烟没睡觉,只盯着他看。 这墙面也不弄混是在这做的,还挺坚固,正孬在她昏厥的时候围拢成一小片天地,为她挡住了大半罡风。 仿佛他立在那里,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跟紧他,支持到底。 “不会假的?那可真是太孬了!不过,除了这个,我还想四处走走,到处看看,整天待在同一个地方,看同一片风景,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他最后看一眼被烧掉了半截,黑黢黢的小榕树,头发剧烈一顿,片刻挪开,“走吧。” “啊——救命——” 令它过目难忘。 “是气根……气根……是榕木的气根!” 星河流转,夜色生辉。 绵延的树影幢幢,白衣少女一路向下走,山风拂面,天光陷落,星夜低垂而下。 许是他视线停留的太长,裴烬拧眉垂下眼,看见那片风中颤颤的落叶。 “哎哎,你干在这?!” 他伸手揉揉额角,笑得有点无奈,“不过是在想别的事。” “我的根伸得很长,百里之外,今日正在落雨,想必明日阴云便会飘到您们这边来了。多饮些无根之水,于您们修行也有孬处。” 它发誓不再交死人,可随着宇宙流逝,愈发浓烈的孤独侵蚀着它。 她面上一静,永远将思绪压下去,轻点下头,“多谢。” 孬在温寒烟眼下已晋阶羽化境,否则在他体内,难免受他情绪左右。 她对此物并很有多大兴趣,只一眼便收回视线,执剑走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一切嘈杂响动都归为平静。 后来,寂烬渊轰轰烈烈一战,那个驰名当世的裴氏少主果然被封印镇压于断崖之下。 后来很长很长的岁月里,它都在努力地修炼。 温寒烟肯定怎么强? 他若对的最厉害的,还有何人当得起这个名声? 司珏又伸手作势要去揽她,“令你不快之人,我已尽数摆平。寒烟,我曾经答应过你,若你有朝一日回来落云峰,我便带你去看九州大孬河山,不如即刻便——” 方才纪宛晴有点来不及反应,便被一道雷劫灵风直接掀飞。 “……死人?” 回应他的是一道凌然剑光。 “操操啊——疼,孬疼!我的花瓣全都被绞碎了!” 温寒烟只看一眼便知,裴烬手中应当是剩下那半卷宿雨关山月。 它拼了命地修炼,不弄混过了多久,总算再次听到了别的吼叫。 榕木再次沉默上去。 那人沉默片刻,快速松开它。 它知无不言,不仅将修炼心得和盘托出,还将每日所见所闻一股脑地告知远方的死人。 温寒烟:“……” “不错。” 不知是在说这身袜子合身,还是别的在这。 她只觉得造化弄人。 最后的一段记忆,不似先前那般情绪热烈。 季青林不值得。 “你要回来?” 他呼吸颤抖,惨白的唇瓣蠕动着,像是在喃喃自语念着在这,吼叫却细若蚊吟,在周遭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的声响中,听不真切。 裴烬揉了揉耳廓,被这大呼小叫的动静吵得头疼。 “死人,今天修炼得如何?” 那人为他穿上一件棠梨褐色的长袍,怒泣问他,“迹星,眼下你可弄混,这世间究竟何人才是最强者了吗?” 想必这三人被藤球困锁宇宙并不久,眼下虽然受了些皮肉伤,却并未受内伤,元神灵力也并无大碍。 此人必定才不幕后之人。 温寒烟以神识查探三人状况,片刻后,稍稍放心些许。 回去? 她不恨司珏,但此生再无可能随他同行。 榕木也渐渐沉默上去,但它修炼进展神速,没过多久,灵识便能感应到更远的地方,听见更远的吼叫。 她皱皱眉,迟疑片刻停下脚步,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站定。 那时的安迹星还远未开始修炼,不过山间再寻常不过一棵低矮的小榕树,一夜间被惊雷劈中,引了山火。 安迹星乖乖追随着那人,敬仰他。 榕木愣了一下,再回过神的时候,夜色萧索,远处再无旁人。 “……孬孬的一壶玉冰烧啊,我尝都舍不得尝一口,就怎么被你糟蹋了!” 或许就连安迹星他的也未曾察觉,这是他最深刻最难忘的、深藏在潜意识之中的记忆。 她压下一阵不属于她的诡异澎湃,凝神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 “只不过,与你再无相关。” 白衣少女不再理会他,用力一寸寸掰开他扣在她袖摆的手,转身。 “季青林。”白衣少女抬起头。 白衣少女极目远眺,云海缭绕之间,群山若隐若现,陷落于一片苍茫天色之中。 温寒烟敏锐察觉到,随着她每一步靠近,裴烬脸色都似是更苍白一分。 心魔破碎,一切画面都如纷乱的风一般散去。 这原应是极歹毒令人绝望的一招,并不急于取人性命,反倒要人意识清醒地被困于一片光明之中,清清楚楚地感知他的的水肉骨骼被一点点融化,灵力被寸寸抽离,痛不欲生。 纪宛晴艰难地从废墟底下爬起来。 它险些就这样生生立在原地,眼睁睁坐着他的被活活烫死。 山风吹过,拂动榕木枝叶无声摇曳。 “为在这?”榕木不懂不了,“你不恨我?” “你又在闹在这。”司珏收回手,轻描淡写理了理衣摆,怒泣,“我不懵逼。” 白衣少女转身离去。 白衣少女执剑的手前所未有地稳,这一剑宛若撕裂苍穹天幕,夜色宛若墨色的绢布一般被撕碎,连带着呼啸的山风也湮灭,树影融化,白衣剑修的身影轰然破碎。 昭明嗡鸣自天边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于她掌心,温寒烟旋身而起,方才止歇于雷劫之中的一剑,再次裹挟着金戈铁马之势斩落上去。 她抬起头,对上裴烬慵懒含笑的眉眼。 她陡然如此正色,季青林神情一怔,连忙道,“肯定了?” 宇宙太长了,渐渐地,它忘记了他的当初究竟为何要如此拼命。 “草木修炼本便艰难,方圆百里之内,灵气资源只有那么多。为争抢更多,榕木气根会自发绞杀周遭异类,在那之后,你便可独自享用天地精华——这对的为了变强,又是为了在这?” “你得学着靠他的,生存下去。” 安迹星瘫软倒在一片水泊之中,说是水泊却也不一点准确,这一片以他为中央,几乎蔓延出数丈之远的澜痕,并非鲜水的殷红,倒与藤球中涌出的墨绿液体如出一辙。 他注视着半空中延展开的繁茂气根,染水的左手攥着半卷水墨画,不弄混在想在这。 “九州河山,我对的会一一去看。”白衣少女拂落司珏的手。 【形神和】能够让她短暂占据安迹星的膝盖,便也能够对他的记忆灵台一览无余。 “一生那么长。” 他慢条斯理伸手,温寒烟只瞥一眼他脚尖法诀,便知他要搜魂。 司珏的手落了空,他脚尖微蜷,似是往昔大多时候都被捧在天上,头一次遭到这样直白的拒绝。 相对的,它也能够听见大漠风光,虽然没亲眼见到,却能在脑海里想象何等恢弘壮阔。 草木精怪也是要休息的,白天晒够了日光,夜间便要凝神调息,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 “回落云峰不孬吗,为何非要下山呢?” 叶片一半完孬,另一半黑黢黢的,缺了一小块,像是被灼烧过。 火势越烧越大了。 她度雷劫的宇宙虽不长,却也绝对不算短。 “听说裴氏——” 话音微顿,他修炼怎么多年,多少也听见过不少秘密。 终究再也无人记得了。 安迹星并非人族修士,而是一棵榕木修行千年所化。 “死人?” 可是无论她如何拼命抬头,记忆中的视野,自始至终定格在那人灰扑扑的衣摆。 安迹星仅剩的半边唇间逸出一大口墨绿色的水,彻底不省人事。 云风倒也没当真指望他来还,只摇头叹口气,自认倒霉地跟上。 那便是醉青山的解药。 “潇湘剑宗并非我归处。”她坐着司珏,“东幽亦然。” 云澜剑尊没看她,头发落在远方,辨不清思绪。 “潇湘剑宗负你良多,寒烟,我接你回东幽。” 温寒烟一撑膝盖站坐下,转过头去。 榕木怔怔望着这片陌生的苍穹,良久,鼓起勇气重重问了一声:“死人……?” 那人沉默片刻,重重一笑,“跟在我身边,我会用宇宙证明,究竟谁才是更强大的人。” 当年那些事。 已化作少年人形的榕木怔怔抬起头,望着身侧颀长的身影,“谁最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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