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也是吓唬吓唬你!知道你天生胆小怕事。我是会乱说、会落井下石的那种人吗?”阿古丽放下抱在胸前的手,温言软语道,“我刚从营门口回来,侯将军的辎重队已经到了。” “攻城车到了?”布拉特又惊又喜。 “到了,正在组装呢。听侯将军说,父王见既然攻城车已提前就位,决定提前一天攻城!” “明天攻城吗?”哥舒听到攻城消息,摩拳擦掌,脸上终于展露出笑意。 “嗯。”阿古丽轻哼道,“你们不去看看楼车吗?” “这就去!走,哥舒!” 布拉特与哥舒迫不及待离开了帐篷。阿古丽这才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角渗出的一层薄汗,又拿过包袱,啪地扔到床头。 连穆羽全身□□趴在兽皮下,将阿古丽和来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起先他为自己赤条条而羞愤难当,惊惧万分,听到攻城提前的消息,转而又忧心如焚,却束手无策。 少年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阿古丽坐到床头,拍拍兽皮被:“醒了没?醒了就嗯一声。” 连穆羽牙咬得格格响:“你把我怎么了?” “没怎么呀!怎么了?” “还说没怎么!我衣服呢?!” “哦,我拿去烧了。” “烧了?”少年死死抓着褥子,狠狠一揪,扯下一撮羊毛,“你……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哪里就欺负你了?” “还说没有!把我扒个精光,还烧了衣服,叫我没脸见人,受此羞辱,倒不如一刀杀了我!你真好狠毒!” “我狠毒?我狠毒就不给你拿衣服来了!你穿着那身夜行衣,还能逃得出去吗?” 阿古丽说着,揭开被角,把包袱往里一塞,又拍拍被面:“这个包袱里是帝剎军的军服。我先申明啊,虽然扒了你衣裳,可是没有看清你高矮胖瘦,我是闭着眼扒的。军服不知合不合适,你凑合着穿吧。” 一听是敌军军服,连穆羽哪里肯穿,严词拒绝:“敌方军衣,我……我宁死也不会穿!” 阿古丽嗤笑一声:“都说老人顽固,你比老人还顽固!你不穿也可以,难不成就这么光屁股出营寨?我可是一心一意要救你。” 连穆羽只觉内心怦然一动,但嘴还硬着:“我瀚海人宁死不奴。”虽然嘴硬,语气已然软化。 阿古丽喟然长叹:“瀚海人视死如归,本公主早已领教过了!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该死还得死,该奴还得奴!唉——我倒但愿他们不死也不奴。” 连穆羽听出少女语音中有悲悯之意,一时也颇为动容,卸下敌意道:“你可以给我一套平民装束。”他认为,阿古丽既是公主,什么样的衣裳都应是信手拈来。 阿古丽道:“你糊涂!这里是兵营,一时之间,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平民衣装?况且,我担心出去太久你被人发现,匆匆忙忙,根本来不及找。你要实在不愿意穿这身,也不勉强,你就先这样躲着吧。回头我再找机会去寻别的。” 连穆羽思来想去,别无他法,欲哭无泪。他抓过包袱,里面衣物散发出一股浆洗过的皂角味儿,探手一摸,厚厚一大包,内衣、外套、棉裤、护甲一应俱全。 少年将质地粗硬的兽皮被顶开一道缝,让进一些光亮,就着微光从包袱摸出内衣内裤,在被子里套上,羞愤感顿时消褪大半。 不过,他依旧愤意难平,问道:“你为何把我脱得一丝不留?” 阿古丽道:“你浑身上下湿透了,不脱干净,汗凉后寒气侵体,患上伤寒病,咳嗽起来,不就被人发现了?难道你天赋异禀,能忍得住咳嗽?” 原来如此。 连穆羽心里泛起一丝愧疚:看来真是误会了这位姑娘,她一心救人,自己却恶毒诅咒她。真是罪过! 他又一想:“谁叫阿古丽是贪狼王的女儿!” 连穆羽又感觉到身上那块兽皮噗噗震动起来,只听阿古丽问:“穿好了没有?” 连穆羽闷声闷气道:“穿了一半。” 阿古丽笑道:“你真是迂腐!就算全穿了,其实也不会减损你瀚海人的气节半分!衣服就是一堆死物而已,御寒用的,你穿了敌人的装束,难道就成了敌人的一员?只要胸中那颗心不变色,你就永远都是瀚海人!” 连穆羽一听,豁然开朗,实在想不到,头上那位姑娘不仅人美心善,见识也是卓尔不凡。他稍作犹豫,咬牙把剩余衣裤一一套到身上。 阿古丽见被子上上下下一通翻腾,情知那个顽固迂腐的小子终于开窍,捂住嘴偷偷直笑。 “穿好了就出来,透透气。被子里憋这么久,肺里都是浊气。”阿古丽又啪啪拍了拍兽皮。 “守卫在吗?”连穆羽不放心,瓮声瓮气道。 “我早把守卫撤走了!”阿古丽吃吃笑起来,“要不然,我们这么大声说话,不早被人听到了?” 连穆羽从热哄哄的被中探出头,总算呼吸到一口清新得多的空气。他从没觉得空气这么诱人过,饱吸了几大口,翻身爬了出来。 阿古丽也起身,与连穆羽相对而立。 香璎公主一袭天蓝色皮袍,紫色缎带束腰,挂云纹玉佩,头戴七宝璎珞,面蒙粉色纱巾。一对水润黑眸定定盯着换上戎装后局促不安的乌兰城主。 连穆羽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姿仪卓然的女孩,一时心慌意乱,低下头去,不敢正视。他觉得这么华光四射的女孩,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你害羞什么!”阿古丽轻声一笑,上前两步,离得近了些,“别说,这身粗衣真不适合你!你这么粉雕玉琢的,应当配贵胄华服。没猜错,你该是乌兰城里豪门世家子弟吧?” 连穆羽不置可否,隐隐嗅到阿古丽身上有好闻的香草味儿。 “坐吧,一会儿瓦妮莎来送饭,想必你也饿坏了。”阿古丽朝铺着羊羔皮的宽大坐席一指,自己先坐了过去。 “一会儿……来人了怎么办?”连穆羽站着没动,朝门帘那边望去,面露忧色。 “一般人不敢擅自进来,要是蒙巴哈,哦,就是我爹爹,他要来了,那就没办法了。”阿古丽偷瞄一眼连穆羽,暗自发笑。 “那……我的刀呢?” “刀暂时不能给你,刀在手就会有杀意。万一蒙巴哈进来,你冲上去行刺做傻事,那就会害了所有人!” “怎么会害所有人?” “首先,你行刺我父王,会惊吓到他老人家,再者,你是在我帐房里行刺,别有用心者可能会栽赃我是从犯,殃及到我,其三,父王一生气,营寨里负责守卫的大小将士免不了要受责罚,严重者会处死。最严重的是,你难逃一死。” 连穆羽听得一震,面露桀骜之色:“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 阿古丽歪头看着少年:“什么可能?” 连穆羽忧愤难当地一捏拳:“比如,杀了你父王!” 听到这话,阿古丽竟然一点没有觉得惊讶,反倒是一脸轻松自在,从席面矮桌上的木盘里抓起一颗炒黑豆,放进嘴里嚼起来。 “你杀不了他。你在他面前,就似一只蚂蚁比一头大象,可能比这个差距还要大许多!” “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你忘了我说的?婼朗族人是天选人,天生有法力。昨天我摸着你头顶那一刻,就清楚你的实力了。你倒是学过一些法术,可是根基太浅,恕我直言,你就连乌衣修士水平都没达到!” 阿古丽的直言不讳激起了连穆羽的好胜心。 “哼,那你又到了什么水平?” “我……照东玄大陆的修士来说,我差不多是青衣等级!” 连穆羽一想,青衣等级,那岂不是跟师父法力一样高?乌衣到青衣,中间差了灰衣,褐衣,绿衣,蓝衣四个等级。他不愿相信,自己能差阿古丽这么远。但昨夜她只轻按头顶,自己就动弹不得,说明她确实不简单。 阿古丽见连穆羽颔首蹙眉,知道他在盘算,也不打扰他,悠然品尝盘中的豆子。 这时门帘被推开,一阵冷风吹进,冻得连穆羽打了个哆嗦。 进来的是位姑娘,穿浅绿色棉袍,戴一顶坠着珠子的棉帽,跟阿古丽一样蒙着面纱。从外形看,也就十六七岁。 “瓦妮莎!” 见到来人,阿古丽从坐席上跳下,走到瓦妮莎面前,咬耳朵说了一阵悄悄话,瓦妮莎笑着直点头,眼睛却一直瞟着连穆羽。 瓦妮莎把提篮放到坐席上,从保温罩布下取出饭菜碗筷。阿古丽叫连穆羽坐过去一块吃。 连穆羽闻到饭菜香味,饥肠辘辘的肚子已咕咕响个不停。在饥饿感驱使下,他顾不得尊严颜面,不由分说就坐到席面上,学阿古丽一样盘起双腿。 阿古丽笑着递给他一双筷子。 他先喝了一口羊汤,暖了暖胃,打了个嗝后,毫不客气就狼吞虎咽起来。 “公主,这位兵士是……”瓦妮莎站在一边,目不转睛盯着穿下等军服的陌生少年,眼神颇为警惕。 刚刚阿古丽给她耳语,是告诉她,万一哥哥问起,就说昨夜确实跑过来给公主搭伴,直睡到中午。她是香璎公主的使女,只服侍公主一人,只要公主需要,凭她的冰雪聪明,替阿古丽圆多少谎都不在话下。 阿古丽看向对面,连穆羽吃得过猛过快,嗝声连连。 她摇了摇头:“这位是我新找来的陪练,乌衣级别,你叫什么来着?” 连穆羽嘴里塞满饭菜,头也不抬,呜噜出两个字:“随意!”又嗝一声。 ----
第7章 连穆羽吃得肚皮滚圆,这才抬头,发现对面的女孩笑意盈盈看着自己。虽然她罩着面纱,少年也一眼就能看出她在笑。眼睛是藏不住笑意、藏不住内心情绪的。 瓦妮莎不顾公主眼色劝阻,嘟囔着抱怨:“你个臭大头兵,一个人把菜都吃光了!我数了,公主就吃了三口!” 连穆羽根本不在乎她吃了几口。她是锦衣玉食的帝剎国公主,随时可以吃山珍海味,而且还可以吃很多很多年。而他连穆羽,明天贪狼军攻城,城破之时,他就要随那座城池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了! 此生就剩两天活头了,多吃几个菜怎么了?怎,么,了! “我想解手。”迎着阿古丽的柔和目光,连穆羽揉着肚皮说,又端起汤碗,一口将残余汤底喝个干净。 “我带你去!”瓦妮莎没好气,横着连穆羽的一对眸子要冒出油来。 “不,我带他去。”公主幽幽说道,温柔视线始终不离面前的少年。 阿古丽走在前头,所过之处,军士无论官阶大小,无不恭立道旁,向她请安。 连穆羽拉低头盔,快步紧跟在后,眼锋四处游动,但无一例外都停留在四周军士腰间的佩刀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5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