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序,母亲回来了。我们母子,终于重聚了。” 宁淮序颔首,没有再说话,发红的眼尾染着极致的欣慰与感动。此时,已不需要再说什么,无声胜有声。 翦涤的目光,又落到玉澧脸上。 玉澧忽然就没来由地紧张,双手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 “玉澧,来。” 她看到翦涤向她招手,听到翦涤温柔的声音。 玉澧稍稍迟疑,对上宁淮序鼓励的目光,她心中一热,丢掉所有思想压力,来到翦涤面前。 “翦涤夫人。” 翦涤含笑打量玉澧,她抬起手,像是一个慈爱的母亲那样,想要抚摸女儿的鬓角。即便她是魂灵,即便她的抚摸并不能真正触碰到玉澧。 但是,当半透明的指尖,落在玉澧额边的碎发时,玉澧还是感觉到一种温馨,在翦涤夫人慈爱温柔的目光下,心中莫名的酸酸暖暖。 “玉澧,谢谢你,让我们重见天日,谢谢你把我带回淮序这里。”翦涤的手,柔和地抚过玉澧的面颊,真心实意道,“淮序有你,是命运给他的馈赠。” 玉澧稍有些羞涩,垂了垂眼,说:“夫人言重了,我……”她忍不住回眸,看了宁淮序一眼,在他幽深眼眸中看到一种炽热的珍惜。 玉澧又看向翦涤,笑了:“夫人,欢迎您回来。” 翦涤颔首,笑意犹如朵朵火红色的榴花,在玉澧心中留下不能磨灭的记忆。 那四个被玉澧带出来的同族,这会儿也纷纷致谢:“多谢你,玉澧姑娘。” “我们等了四千年,终于等到你了。” “恭喜你成为了龙。” 玉澧道:“你们受苦了。” 翦涤叹息:“他们原本都能成为真龙,却被我所累。” 玉澧眼中划过一道厉芒:“是建章王造的杀孽。” 这四个人,都是知道建章王宁钺的,也认得翦涤夫人。 那时的宁钺,从家族中一个透明的庶子,一路混到如日中天,谁又不知道呢? 还知道宁钺的原配夫人,是一条红鲤鱼。 这四千年,他们和翦涤一起被困在龙门后的异空间里,纵然翦涤那两魂四魄的神志不全,但时不时嘤咛出的话,也让这四人渐渐明白了一切。 她是被自己的丈夫,给暗算了啊。而他们几个,也跟着被无差别暗算了。 于是,他们四个在这孤独的异空间里,骂了宁钺四千年。 贬低糟糠,另攀高枝,还阴险杀妻。 更可恨的是,凭什么将他们也一并杀死? 他们好不容易跃过龙门,就要成龙了啊,眼看着就要迎来崭新光明的未来,却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成了出都出不去的孤魂野鬼。 他们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就有人不禁问:“建章王现下是什么状况?”他咬着牙齿,带着一股怨气。 玉澧便将这数千年来有关宁钺的种种,都告诉了几人,最后说到宁淮序已经将宁钺的一魂三魄抽走,现在的宁钺是个傻子。 四人听罢,总算面色好些,解气地骂了句:“活该!” 接着又向宁淮序施礼,“多谢龙君。” 宁淮序淡淡道:“你们到底是被本君之事连累,本君不会让你们白受这数千年痛苦。便请几位能够作为证人,随本君去一趟上界,将一切事情都与众神说得明明白白。之后,本君助你们重塑肉身,引你们成正果。” 四人不禁面色一惊,心中纷纷涌出喜色,像他们这样的小妖,成正果,可说是毕生的追求了。 他们答应下来,伏地谢恩:“必当尽心尽力,谢龙君施恩!” 宁淮序眼眸微眯,说:“今日已晚,明日,本君带你们去千秋台。” 宁淮序话落,他的几名心腹从虚空中走出,出现在他的身后。 玉澧一双妙眉,轩了轩,盯着这几人看了几眼。她曾见过他们,都是宁淮序手下这雍州的力量。 宁淮序眼角朝后一扫,向他们道:“去安置几位客人吧,给几位都备上滋养元神的法宝。” “是。”心腹们领命。 *** 星月满天。 夜风如水。 二月的风,乍暖还寒,已提前送来点春日将至的兆头。 风中有淡淡杏花的香气,梅花已落,杏花渐次绽开,漫长的冬天终于要过去,春天要来了。 玉澧一个人,漫步在雍州连绵的山峦里。 今日是宁大人与翦涤夫人阔别四千年重逢的日子,玉澧知道,他们母子间有许多话要说。 所以她没再和他们母子杵在一块,而是自己走出来,在这山间徜徉,吹吹风,散散步,让宁淮序和母亲单独在一起。 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玉澧的心前所未有的舒朗。 刚才和宁大人、翦涤夫人在一起时,她尚能保持冷静,此刻只剩自己一个人,那些情绪反倒再无可阻挡地冲上她的心。喜悦、兴奋、感动、圆满,种种情绪翻涌在胸腔,玉澧从未觉得这般高兴幸福过。 仿佛,是她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 不禁回首起自己的过往,从一条充满斗志的鲤鱼精,到被师父们收进门,从一个不起眼的妖,变成仙,再被封为神。 她志得意满过,也沮丧灰心过,骄傲过,也委屈过。 而到今日再看,那种种滋味,竟都弥足珍贵。因为正是这些起落沉浮,这些酸甜苦辣,才构成了此刻这个行走在雍州山间的玉澧。 包括被流放在雪原的她,包括化龙的她。 共同构成了,如今这个真实的她。 而玉澧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她想着,不禁抚上心口,感受到护心鳞暖暖的温度,和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她成龙了,真的成龙了。 这枚护心鳞,也可以让宁大人长长久久了。 就这般走着,忽而,玉澧从翻涌的思绪中回过一点清明。她看到两个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相对立着,正在说什么。 玉澧静静看了一会儿,是狐妖碧尘,另一个是……兰台史官楚娴姑娘。 月光落在两个人身上,像是一件莹黄色的衣衫,为她们镀上安详的轮廓。两个人的剪影,也在这开满山花的连绵草甸上,显得十分盛世安然。 穿着一身天蓝色广袖长裙的楚娴,挽着一个雪月髻,发间北斗七星形状的簪子,随着月光,流动出明明暗暗的颜色。 她一手拿着羊皮本,另一手执着小狼毫,在专注听碧尘讲话,一边听,一边挥笔,把内容记在羊皮本上。 碧尘依旧是老样子,穿着暴露的衣裙,露出大片的锁骨和如笋般的大腿。她持着一只轻罗小扇,半遮瓜子脸,露出一双长着钩子的眼睛,美目流转,黏糊糊的嗓音低低地同楚娴说着。 两个人也注意到玉澧靠近,朝她看过来。 狐妖碧尘冲玉澧抛了个媚眼,接着便踱着小碎步,朝后退两步,妖妖调调向玉澧福一福身,“玉澧府君,晚上好啊!长夜漫漫,您可是睡不着啊?” 玉澧淡笑一下,向她颔首为礼。 接着与楚娴问礼:“楚娴姑娘。” 楚娴眉眼弯弯,月色下,她爽朗的笑容欺霜赛雪:“玉澧姑娘,又遇见你了。” 碧尘一双眸子,在两人之间快速转了转,察言观色,立刻用轻罗小扇遮着嘴唇,再向后退一退,说:“两位神女,看来是有话要说了,那小妖就先告退。” 楚娴向碧尘笑道:“多谢你提供给我的内容。” “神女,你说的哪里话?”碧尘眨巴眨巴眼睛,顾盼生情,“神女这样礼遇地冲小妖询问,若能帮上神女,那可是小妖的荣幸啊。” 说着,就再向二人福一福身,“那小妖就先告退了。” 随着碧尘的身影化作一团玫红色的雾气,消失在这山峦间,玉澧也来到楚娴跟前。 楚娴合上羊皮本,笑若春花,她打量玉澧,似是为玉澧身上浩瀚的灵力所震撼,不禁微微吸一口气,赞道:“跃过龙门,成为龙了,果然气质非凡,脱胎换骨。” 玉澧笑了笑,感叹:“我都不记得,参加过多少次跃龙门,本以为永远都跃不过去。” 楚娴却笃定地笑道:“心之所向,必披荆斩棘。今日澧水发生的事,宁龙君与你,都实在让我震撼钦佩。玉澧姑娘心性极佳,如宝剑一般坚韧,一往无前。我听闻你成功跃过龙门时,一点不觉得意外,仿佛这本就该是你的命运。” 楚娴这番话,像是温暖的细细水流,流到玉澧的心田,让她感受到淡淡的熨贴。 楚娴心胸豁达,见多识广,玉澧能感受到,楚娴是个通透的人,能理解她,鼓励她,尽管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 不过玉澧也在心间感叹,楚娴不愧是兰台的人,消息太灵通,不但今日发生的一切,楚娴都已知道明白,还大半夜跑到雍州山峦里,找狐妖碧尘继续询问了解。 虽然不知道楚娴都问了碧尘些什么,但多半也是他们雍州的事,像碧尘这样,作为宁大人的邻居,又是只妖,从她的视角,说不准还真能问出些平日里很难看见的东西。 想到这里,玉澧又向楚娴行礼,道:“上回的事,我还一直没有向你道谢。你告诉我冰草,还有帮我一起对付蛟龙,看顾玄珠,我后面听玄珠说,你在司刑殿帮我们说话。真的谢谢你,楚娴姑娘。” 这些事,本与楚娴无关,她完全可以冷眼旁观,只站在一旁记录,可她却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助。 玉澧定定地看着楚娴:“你帮了我许多,要是以后我能为你做什么,你尽管说,我义不容辞。” 楚娴反倒无所谓地笑了,持着小狼毫摆摆手,“我不在意这个,只要我记录史实,询问你,你不同我说假话就是。” 玉澧自是不会同楚娴说假话,她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兰台的人,都这样正心正行吗?” 楚娴颇为骄傲地淡笑:“自然是,我们绝对不能‘兰艾相杂,朱紫不分’,这是我们身为史官的操守,与信念。每一个加入兰台的人,都必然如此。否则就是人进来了,也干不长。” 玉澧又道:“小殿下也是个让人心服口服的人,公公正正,不以私人感情待人,只认公理。” “你说的极是。”楚娴笑得很自豪,说道,“我们这位老大,确实让人服气,除了有时候太圆滑,像个掮客似的,别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听楚娴背地里讲他们掌事人的坏话,玉澧忍俊不禁,左右她这会儿也无事,楚娴也不急着走,两个人就干脆在草地上坐下,一起聊天,吹吹风,看看漫天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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