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烬随手将那截指骨丢掉,五指在空中随意勾画了什么图案,伴随着一点墨色从指腹滴落,雨水浸湿的地面似乎起了一些变化。 零星几颗光粒从废墟下的残血中升起,很快飘至男人掌心。 他扬了扬眉:“神魂俱碎,这下连鬼修都做不了了,究竟是谁这么恨你,竟然要把你挫骨扬灰。” 掌心几颗光粒渐渐飘散在空气中,容烬双指虚虚一点,眼前便浮现出当日的画面。 以亡灵为媒,呈现的画面自然也是江之鸿视角所见。 入目情景晃了晃,微定之时,能看到眼前刷过桐油的木质地板,距离之近,甚至能看清地板缝隙中些微的尘土。 此刻,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撑在地板上面,粘稠的血液从掌心洇出,顺着木质纹理缓慢流动。 在那些温热液体的前方,大片挣扎的血迹缭乱。 一角垂落的染血白衣出现在画面中,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拖曳在身侧的那把长剑。 寒光凛凛,剑刃嗡鸣。 画面忽然闪动几下,漆黑一片,再浮现出零星的片段时,那把剑已经到了跟前。 握在剑柄上的手骨节清瘦,顺着手臂向上,白衣微损,血迹斑斑。 怎么看不到脸。 容烬蹙眉,指上墨色浓郁些许,残存的光点颤了颤,消散的速度加快了一些,与此相对的,面前画面流速也快了许多。 斑斑光影映在容烬瞳孔之内,一帧一帧。 剑刃挑断脚筋,穿透腿骨,拧动,切磨,血色迸溅,无需声音,他就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凄厉惨叫。 容烬神色没什么波澜。 天色堪堪发亮,接连下了数日的雨总算有了停歇的趋势,不远处的院落内,已经有下人起身收拾的声音响起。 远远的,两个小丫鬟的声音传来: “昨晚没赶上饭点,夜里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今天早上厨房的师傅要做什么菜?” “不知道,不过听家主说主家的人近日就到,这两天的伙食应该会好一点。”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容烬无动于衷。 刚刚那个说肚子饿的小丫鬟压低声音:“前面那个院子还不清理,每次路过,都觉得阴森森的。” “为什么啊?”另一个问。 “你竟然不知道?!”小丫鬟睁大眼睛,四处看了看,这才凑近同伴耳边私语: “不是说前些日子住在这里的那位大人临时有事,独自离开了吗?但我听那天救火的小顺说,当时这妖火冲天,好不容易扑灭火焰,地面上烧黑的砖石底下,大片大片的都是血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了烧毁了的院子外,还是忍不住向内看了一眼。 满园色调晦暗,阴森寒凉,空荡荡的。 而此刻的容烬已经远至数里之外,他回忆着画面彻底消散前总算露出真容的那张面孔,眉心压低。 白衣窄袖,玄空剑,那不是消失多年的殷怀道君江辞么。 瞳色暗红,可是被魔气侵染覆盖的象征,依照此前所见,显然此人已经能大致借用魔气之力。 江之鸿此前信誓旦旦,说绝对会死守魔气的秘密,难不成他竟然违了誓,将其告知了江辞这个儿子? 容烬倏然沉了脸。 *** 窗外天光渐白,透过栅格照入房间,朦朦胧胧的勾勒出室内桌椅立柜的轮廓。 江辞睁开眼时,腰肢酸软,身上单薄的中衣早就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肩上红痕累累,漫过锁骨,一路向下。 他低头,清清楚楚的看到埋在他胸膛上的燕回唇瓣嫣红,紧紧的贴合在一片苍白的肌肤上。 稍微磨动,舌尖划过的触感就分外明显。 她闭着眼睛,睫毛卷翘,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江辞闭了闭眼,头脑被烫到有些迟钝,他微呼了口气,用发颤的手指捧着燕回的脸向后推了推。 一点黏腻的水声响起,他只来得及看到被松口的地方覆盖着透明的津液,还未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就又被燕回凑回来吻住。 “师尊醒了?”她掀开眼帘望过来,瞳孔漆黑温润:“再给我一会儿。” 江辞按了按眉骨,把她的脸移开后,快速拽过被子塞在身前。 被子的布料蹭过那片红肿时,激起细微的刺痛。 他捏了捏燕回的脸,眉眼间仍旧残留一点不可置信,有些难以启齿:“阿回,你就只含这一处,含了……半夜?” 燕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点头:“我和师尊面对面,这个位置要顺口一些。” 她用指背擦了擦唇上的水渍:“天还早,师尊再容忍我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江辞眼尾晕染了些许红意,撇开脸去不再看她:“再……穿上衣服都遮不住了。”
第88章 磨损 ◎该用东西垫一垫◎ 一连持续了多日的阴雨总算消失, 天空放晴,阳光普照。 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洼镜面一样光滑柔润,忽闪忽闪, 倒映出碧蓝深邃的天空。 白云悠远,飞鸟欢快掠过。 本就是夏季, 连日阴雨带来的湿冷来不及离开, 被头顶灿烂的阳光一晒, 很快就彻底消散,只留下了潜藏草木和泥土芬芳的空气。 今天有风,凉丝丝的,墙头斑斓的新嫩绿意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在吱吱的蝉鸣里微微晃动。 入了暑,往后会越来越热。 贺楼顶着一片翠色荷叶蹲在墙沿上, 一边啃着顺手从街角小摊买的粉白果子, 一边和身旁的东诃闲聊。 不远处客栈朱红色的大门前,如烟似雾一般的垂柳枝条款款舒展,微风摇动间, 被吹开一片, 露出后方拾级而下的青年。 他衣服白色居多,延续往日修剑的习惯,外袍大多廓形简单, 不累赘而简练。 入夏之后, 天气确实暖和许多,江辞虽然体寒,但往常穿一件白色薄衫也就够了, 今天天气放晴, 他却意外的在外面多搭了一件挼蓝长袍。 长袍过膝, 袖口宽阔,对襟而垂,越发衬得他神清骨秀,冷峻修长。 内里月白长衫斜襟,领口高,料子厚,裹得格外严实。 贺楼盘腿坐在墙头上,咔嚓咬了一口鲜甜多汁的果子,顶着荷叶啧啧感慨:“少主肯定睡相不好。” 东诃倚在树冠中,随意的垂下一条腿晃悠:“你哪得出的结论?” “看到江道君了没,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孤身一人过起了冬天,”贺楼打了个响指,盖棺定论: “肯定感染了风寒,这种事我敢打包票,一定是少主晚上睡觉抢被子的锅。” 东诃白了他一眼,心想大嘴这外号真对,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起的。 要是被少主知道,免不了给他一顿教训。 不过话说,爱情这种东西真是神奇,自打有了江道君以后,少主她真是越来越心平气和了,已经好久没动手揍过他们几个了呢。 现在想想,东诃觉得江道君真了不起。 委屈了自己,造福了大家啊! 今天万里晴空,宜启程。 阿虎被带到这里见到郁行川时,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太好了少爷,你居然没死!之前我们意外失散,我还以为你和张哥被抓了,一直蹲在江家门口守着,怕你哪天吐血吐死没人给你收尸呜呜。” 郁行川刚刚软化了一些的神情瞬间收了回去,他拍了拍阿虎的肩膀,淡淡道:“好了,多大个人了,你都十五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不许哭,越哭越丑。” “真的吗?”阿虎抽抽噎噎。 “真的,”郁行川点头:“爱哭的男人最容易被揍了。” 江辞独自一人隔得很远,站在石桥上盯着粼粼波光出神,闻言,眉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魔气此次侵染后,迟迟没有消退下去,甚至有取代体内原本灵力的势头。 他现在五感敏锐许多,以至于在听到郁行川的声音后,还听到一声熟悉的附和声。 “确实,”昨夜还亲亲热热抱他的人点头,嗓音清润:“看上去可太好欺负了。” 江辞转身,后靠在汉白玉质地的石桥上,抬头望向说话的人。 眼前垂柳梢头遮蔽了小半视线,他伸手拨开。 客栈二楼朱红色的长廊上,金色阳光将婆娑树影延长拉伸,光斑晃动的凉荫里,身姿高挑的年轻姑娘肤色白皙,眉眼明秀,宛若湖畔迎风招展的翠碧荷叶,风一吹,露出几枝尚未舒展的花尖。 好像天然就含着一片潮湿清凉的晨雾,望之便觉得怡人甘冽。 她此刻正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和郁行川谈论着什么,察觉到江辞投过去的视线,纯粹平静的黑眸一转,远远的隔空望了过来。 江辞看到她眼底泛起涟漪,对着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师尊热吗? 她意有所指,好不容易忘掉的磨损感因为她这句话,似乎突然又鲜明起来。 江辞松开手,掌心细绿的柳枝随之垂落,彻底遮挡住燕回的轮廓。 翻手去看,手心苍白,汗渍点点,指腹微微泛着粉,不知是衣服太厚闷的,还是她所言所行烫的。 ……确实热。 可他是绝对不会脱掉外袍的。 原本涂了冰凉的药膏,已经消了肿,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经衣物磨损,那里还是会滚烫发胀……单层衣物遮盖不下那点微起的轮廓。 江辞孤身只影几十年,在遇到燕回之前,甚至不曾动过绮念,常年与剑为伴,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情。 如果是晚上,床笫之间也就算了,可现在,是白天。 天光澄澈,明亮干净的白天。 在这样的白天,就算只是涉及到半分欲.望,也是对昔日遵循的清规戒律的亵.渎。 衣料摩擦过激起的战栗,格外有负罪感。 江辞才不会把这种奇怪的事情告诉燕回,可他穿了一层衣服,又套了一件外袍,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感到脸上有些烫,身上也有些烫。 和郁行川敲定了一些事情后,燕回没有了顾虑,不再眷恋,结清账款后就离开了客栈。 薄折云目光紧紧盯着远处并排而立的两道身影,悲伤的揪着手边的叶子。 好酸,他竟然没插一脚进去。 张涌凑过来看了看柜台上的账目,嘀咕:“你们这客栈什么来历啊,账面上每天净赚的银子就这么点,还没赚回建这个客栈的本吧?” 如今正朔城的张太守正是肃王府世子表亲,对王女继承皇位的事颇有微词,他治下森严,原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狠人,早些时日陛下还没出事时,少将军就因为拥护殿下而跟他结了梁子。 这次奉密令出行,涉及王女安危,不可随意声张,少将军不能轻易亮明身份,没想到踪迹泄露,被张太守抓住空子,派巡城兵四处捉拿。 昨夜张涌观察过,那些卫兵气势汹汹,搜查仔细,唯独到了这个客栈,态度恭谨许多,稍加盘问就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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