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朝有明文条款规定,除军事飞行区外,任何一种鸟类不可飞行。 纵是臧禁知,也只得寻了车夫来送她。 “师傅,再快些” 否则就要赶不及了。 车夫从没见过臧禁知这样着急,不免心生疑惑。 “臧中侯忙着做什么呢?这样急。” “救人。”臧禁知应道。 “啊?那得赶快了!” 车夫听罢,对着马后腿,奋力抽了一把。 “多谢。” 臧禁知紧紧颦眉,瞧着十分严肃。 心中则是不断回顾着尹却倾的音容笑貌。 小鸟,你可千万别出事。 最要紧的是,有事也别来找她臧禁知。 都是江端鹤逼的。 不出一个时辰,臧禁知便赶到江端鹤府上。 “多谢了师傅。” 臧禁知凝望着眼前府邸,不知怎的,总觉着比之平时,多了几分阴森可怖。 “别客气了,臧中侯。不过您是不是说要救人么,怎么来了归德司阶府上。” 车夫挥挥手,疑问道。 臧禁知深深咽了一口唾沫,才向前走去。 “就是来此处救人。” 江端鹤府上从来不用佣人。 照他先前的话术,府邸于他,不过是用于歇息的。 在军队待得久了,衣食住行的,自己都能负责,哪就还需旁人来伺候了。 当时,臧禁知还当他所指,是在府上冬眠,毕竟平时都待在军队里。 身为异种,他们都多多少少会受到些生物习性的影响。 比如臧禁知每每飞于高空,藐视世间生灵,便会产生抓取猎物的欲望。 况且时至今日,她都会偶尔产生自己的居所在高山之上的错觉。 但江端鹤很久都未曾提过冬眠的事,非要说的话,只是时或比旁人更怕冷些。 江端鹤如今,究竟已然修行到怎样程度。 臧禁知虽为他名义上的徒弟,对此却也无从知晓。 臧禁知上楼时,走道空无一人。 四下里寂寥。 直至她望见地上的那摊血。 这,该不会…… 是尹却倾的血么? 江端鹤,你为何如此狠心,尹却倾好歹也待你不薄。 这你都能下得去手? 臧禁知一见了血,悲愤交加。 凭他什么规矩道理,今个儿,我便要替天行道。 由此,听闻房门中的响动过后,臧禁知便本能觉得是江端鹤在吞食却倾的尸体。 “尹却倾,我来了!” 臧禁知抬腿,一脚踹飞不过是虚掩着的门,放声直呼却倾的名字。 接下来便是六目相对。 或许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会忘却今日的这一幕。 江端鹤紧紧压着尹却倾,臧禁知的脚刚离开门没多久。 “对不起!” 臧禁知迅疾伸出手,意欲阖上门,却发现…… 门已经被她踹飞出去了。 那一瞬,却倾骤然清醒过来。 也不知是何处来的力气,竟将江端鹤一把推开。 “都怪你——” “却倾。” 江端鹤还没理清发生了什么事,却倾便从她怀中蹿出。 他只得木然跪身于原处。 感受着怀中渐渐消散的温热。 此时的臧禁知,已经走进房中,捡回因破裂开来而形状别致的木门。 尹却倾则是双手掩面,狂奔出房间。 江端鹤沉着脸走到门口时。 臧禁知正在试图安上被她踢开的门。 二人四目相对…… 臧禁知头一回觉着,江端鹤是如此高大,神情如此阴森冷酷。 “司阶,我先走了。” 臧禁知一把将门扯上,随后便回身逃蹿而去。 她特地从双臂上生发出些许羽翼,以助自己奔跑。 “臧禁知!” 江端鹤在其后咆哮道。 不过身为鸟类,就是这点好。 一论及追逐战,她只消飞上高空。 任凭江端鹤如何强大,也绝不可能生出双翅,飞上天将她逮住。 尹却倾,余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第10章 爱好委屈 三年前离开铎朝过后,尹却倾便很少再想起当时之事。 有些人经历过苦痛,便会将当时一切苦楚,都镌刻在心头。 日复一日地舔舐苦胆,仇恨便会无穷无尽,能力也会不断突破极限。 而却倾这样式的人,从来不愿回忆过去的苦。 她学会了忘却。 忘记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技能。 逃避很难使人坚强,但对于弱者而言,唯有如此,方能长久地过下去。 尹却倾便是这样。 她回到桉城时,面上是带着笑的。 而她娘亲,尹戴华,则是止不住地啜泣。 尹却倾知道,她能忘,可是娘忘不了。 在桉城,一个阙国的边陲小镇。 经此一役,无数的家庭分离破碎。他们中的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妻子,甚至是同时失去妻儿。 可于尹戴华而言,却倾生死未卜的那三年。 她所能生存下去的全部指望悬而未决。 尹戴华曾无数次四处告问,只为求得一个答案。 她的女儿,是生是死。 生,而今在何处;死,她该如何寻见女儿尸首。 好在后来,女儿终于还是回到她身边。 “却倾,他们是不是虐待你,瞧瞧你,瘦成这样!” “娘该怎么做,才能将你养回从前那般健健康康的样子?” 娘该怎么做,才能与你过回从前的日子? 却倾一直有江端鹤护着,比其旁人受的苦,要少得多了。 “娘,却倾没事,不怕,娘。” 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 多年前,她们二人为却倾的父亲所抛弃,也是这样,紧紧拥抱。 生死很难将她们分开了。 余下的,就是…… 却倾挑挑拣拣,十分简要地将自己在铎朝的经历告给娘。 她从来最怕娘担惊受怕,便总想着是要报喜不报忧。 人人都为士兵逮住,只有她,被一男一女救走。 “那个男人,是怎样的?” 尹戴华整饰着却倾额前散下的碎发,笑着问道。 “很高,但好像不老。”却倾回忆着说道。 “生得高,又未必是长者。” “那娘您不是说,却倾是因为年岁小才长不高么,却倾只要长到五百岁,也会那么高的。” “是,是。” “娘,这可是您先前告给却倾的,怎么骗人呢?” “好却倾,娘没骗你,等到了五百岁,你就能长到那么高了。” “现在,可以继续告诉娘有关他的事吗?” 尹戴华摸了摸却倾的脑袋。 尹却倾点点头,开口却是问道:“娘,你方才说的,是什么事?” 尹戴华有些讶异,但也只以为却倾恐是这一遭中受了惊吓,心中盘算着待会给她炖猪心汤。 “就是那个男人,在铎朝,救你的那个,还带着一位女子。” “哦,他呀,有点高,啊不,很高,有这么高。” 却倾起身,给尹戴华比了比高度。 “好的,却倾,这个娘记住了,还有呢?” “哦,却倾还记得,他有尾巴,黑色的,像蛇一样。” 尹戴华当场愣在原处。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严词告诫却倾。 “却倾,此后须得远离那人,再不许去寻他,更不得同他待在一处。” 自此,她便时常警告却倾,不要靠近有蛇尾巴的人。 不论是什么样的。 却倾十分不以为然。 村口的王二大爷就是蛇,还是长着猪鼻子的蛇。 有点毒性,爱吃青蛙,他说的。 倒确实是有点恶心。 不过娘也告诉却倾,像王二大爷那样的蛇没关系。 那是自然,王二大爷可喜欢却倾了,每逢年节烧了猪蹄都要送到她家来。 很香的,却倾每次想到都会流口水。 但是像她在铎朝遇到的那个,就不行。 至于为什么不行,尹戴华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那便是,铎朝中的所有人,都是大恶人。 却倾只是懵懵的。 她不喜欢旁人这样说,就像她也恨极了铎朝人说阙国人孬弱。 …… 江端鹤望着床榻上的却倾。 她眉头紧皱,估计又是在做梦。 江端鹤上前,轻轻抚过她的鬓角。 他知道自己的手于平常人而言,太过冰凉,便只用最温热的手心轻轻触碰。 望着床上熟睡的却倾,他也不禁陷入回忆之中。 初次来江端鹤府上时,尹却倾实实在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凡是地上的楼层,皆已全然荒废,四处生草,墙上也挂着藤蔓。 简而言之,就是有生气,而无人气。 “你平时,就住这种地方?” 尹却倾瞠目结舌,不禁发问道。 “不是。” 江端鹤同样望向四周,眼中透露出几许陌生。 却倾复又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去你住的地方?” “你想去吗?” 江端鹤兴奋地转过身,眼神中满是惊喜。 不过在尹却倾眼中,他那一双蛇眼,除却阴森可怖外,便再无旁的特性。 这是来自弱者对于捕食者天生的恐惧。 而且…… 却倾怕蛇,不是一般的害怕。 因此她很快便向角落处缩去。 却倾不知道,江端鹤的眼中正渐渐失去光彩,恢复寻常的冷漠。 “这便是,我住的地方。” 江端鹤说道,嗓音仿佛有些生涩。 他推开门的那一瞬,却倾恨不能收回方才说要来的话。 说是房间,着实是抬举这个地方了。 莫不如洞穴,来得更为恰当。 却倾只向其中走了一步,便闻到浓烈的咸涩腥气。 她虽对气味十分敏感,但因着对江端鹤的恐惧,还是随他向内走去。 忽然,一个腌臜不堪的黑灰色躯壳映入眼帘。 尹却倾再也忍不了了,心底寻思着还不如要她死呢。 “啊,这是我的蛇蜕。”江端鹤淡淡解释道。 “啊——”却倾则是惨叫着向外跑去,显然是半句江端鹤的话都不曾听进去。 江端鹤见她直奔出去,先是一愣,随后便也抓紧跟了出去。 “我知道你是害怕,可……” 江端鹤伸出手,想牵住尹却倾的臂弯。 但尹却倾才不会相信他。 她一把挣脱开江端鹤的手,转过身,现出一张挂满泪珠的脸。 江端鹤仍旧呆滞着,右手反复做出抓取的动作。 那只手方才碰过她,是残余着温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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