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九戒被她扫过几眼,满身的钢鬣都吓瘫了,摇头如鼓:“不曾、不曾……我只是,曾、曾招过几个美貌庙祝……那时候,我刚入道。动物入道,年岁就从头起算。人类炼精化炁,寿数一百五十年。精怪之属,不及人族,但也有一百二十年。我那时候返老还童,更像尚未成年的童子猪,未曾起过这心思……” 幸而,有老农见它耕田好使,才为它说话:“这倒确实不曾。过去三四十年,老儿不曾见村里的女娃被它糟践过。反而有几个丫头,因为逃婚或者不被家里所容,逃进田神庙,为它刷毛煮食,侍奉得当,得过它几夕庇护。” 听到此言,踢了一脚这猪头,李秀丽才放过它:“别忘了你的名字。老老实实干活。再犯戒,就找村里的煽猪匠对付你。” 猪九戒瞥见不远处朝它吭哧吭哧的几头母猪,吓得点头如蒜,连叫村民:“快、快,把它们牵走!” 自从入道,开了喉舌,能人言,有人之思,能人立而走。动物修行者,虽然还会被本能支配,但勉强能算到“异种畸形之人”的范畴。 于它而言,尚未开会的同类,便像人看猿猴。虽然有时候物伤其类,但要它与这些牲口匹配,简直比杀了它还可怕。 等几头老母猪被拉走,猪九戒安静下来,重新回到田地里。 龙女也消失不见,随之而走的是那会剪纸的老婆婆。 这段时日,龙女每天都会亲自下山来接这位老人家,据说,是请她教授剪纸的技艺。 神请人授艺,这是何等的荣耀与认可。 丧夫丧子的这孤寡老人,一时被村民极尊重起来,时常有人去探望她,为她干活,送米面,希望也能学得被龙女看中的一二手艺,好不风光。 村民们照例羡慕了一阵,才想起:“唉?刚刚村口那一老一少,怎么从没见过?” 便有人上去问了:“老妈妈,小娘子,你们到杏花村来,有甚么事?还是来赏花的?不巧,我们的杏花,前些日子都落尽了。”都是被猪九戒那地动山摇的动静给祸害的。 熟知,那女娘,见了小山般高的大虎、开口吐人言的野猪,早吓坏了,躲在老妪身后,不肯出来。 老妪也发抖,却坚强地停在她身前,双开双臂,朝村人道:“我姓高,这是我家小姐。你、你们这,可有一位‘赵义士’,名烈,字子英,曾在北边抗狄的?” “赵?我就姓赵。你说的是我们族长。稍等哈。” 于是,很快,就有人找到了赵子英,他赶到:“何人找我?” 那女娘强忍害怕,觑他几眼,见与画像上一般无二,便移步向他拜下:“赵世叔,侄女许红英,家父名讳许岩,原籍定州府,绿树庄人士。” 赵子英恍然,连忙去扶她:“原来是世侄女。你怎么只一个老仆陪伴,独身到此?” “世叔!”听此言,许红英泪如雨下,拜地不起:“我父母俱被抓走了!我家北逃而来,丢了官职,不得如今的官家任用,更举目无亲。更不敢报与官府。红英只知父亲常常提起,世叔是少有的英豪,一身正气,妖邪难侵。所以忍羞离闺阁,与老仆相携风尘走,一路打探赵家如今的安居之地。只为厚颜相求,求世叔搭救我家!” “世侄女请起。你可知是什么人抓走了许大哥?” 许红英泣涕道:“我、我那天在闺中刺绣,隐约听得前院乱哄哄的。说是、说是什么什么观的来人,说是奉官家的旨,因我父母以人命祭祀什么扑睖神,因此把我爹娘都抓走了。我与老仆藏进暗室的地牢中,幸而得免。所以不敢告官。” “冤枉,冤枉!世叔,您与我家相交深厚,应知我爹娘的为人,俱仁心正义。我爹爹在故京为官时,极憎杀人祭鬼的民间风俗,剿灭了数个祭鬼的大巫。又怎么会,自己犯下此事呢?” “噢,对了,我想起来了,捉走我爹娘的人,自称、自称……太乙观!”
第108章 小丘山。龙女庙四周,云雾隐隐。 神案前,两个蒲团,坐一老一少。 “这一笔,画得歪了……”老妪将少女拿炭的手导正,“照这条线画下去,剪的时候,人的脑袋,就歪了。” 李秀丽赶紧将线条导了回来,全神贯注地在对折红纸的背面画着草图。拿起剪刀时,鼻尖都冒了些微的汗珠。 陈阿婆看到她拿起剪刀,连忙又说:“姿势不对,娘子,您要是这样握剪刀,也会剪歪的。” 便伸出手,自己做了个示范。 见她握的还是不对,又去掰正李秀丽的姿势。 刚伸出去,就微微一怔,有些索瑟,将手缩了回来。 少女的手,肌肤光洁白皙,指甲浅粉,看着干干净净,从来不沾阳春水,连茧子都只薄薄的一点。 陈阿婆的手,粗糙而褶皱,指缝间都是抠不出的老泥。 李秀丽却不觉,亦不顾,拉住陈阿婆的手,急问:“怎么握?怎么握?从哪个部位开始剪?”还凑到了身侧。 那略焦急的神态,对着长辈一般,急着要她教会的要强性子,都像极了记忆中已经形貌模糊、早逝的孩儿,夭折的孙女。 陈阿婆不知不觉,又忘了这是“龙女娘娘”,道:“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剪纸要有耐心,找准了,才一气呵成。” 被说了几句,少女略微嘟起嘴,摇了摇她的胳膊,道:“知道啦知道啦,快教我嘛!” 一滴眼泪却打到了李秀丽手背,她讶然抬头,迟疑了片刻:“你……阿、阿婆,你哭什么?”难道她手真这么笨,笨到人家都受不了了? 她烦爸爸妈妈的唠叨,常常砰地关门声以对。 但对祖父母的碎碎念,只能瘪着嘴忍着。 对这个请来教她剪纸的陈阿婆,据说这是人家赖以生存的技艺。虽然确实也有些啰嗦,李秀丽只像对祖父母那样,听得烦了,最多瘪着嘴,从不说一句反驳的话。 李秀丽道:“我让人送的米,他们都送到了,虽然洒了一些,但应该还是足的。这是我自己的银子。不是他们的贡品。还有一些布匹衣服,一年四季的应该都全了。银子,少了点。我现在不够。会再弄点来。你还少什么?” 陈阿婆摇摇头,拭去眼泪,对这位年少的“龙女娘娘”说:“不不不,您给的够多了,区区小技……是老太婆胡思乱想,人老了,脑袋不中用。” “唉,如果我的儿女还活着,我的外孙、孙女也该有您这么大了。” 陈阿婆父母兄弟远在他乡,皆已逝去。接连丧夫丧子,连儿媳妇肚子里的孙,亦未留存,孤苦伶仃独自生活。 已经死了这么多年的,也无法起死回生。 孤寡老人,纵有财物,亦容易被人谋害,或者自己出什么事而无人知道。 见陈阿婆还是神色略黯淡,李秀丽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想,便道:“谁欺负你,在家里给我上驻香,心里念几句。我就知道了。我保管教训他们!” 龙女庙建好后,尤其是前段时间她降服了野猪妖,为村人重新梳理耕作了土地。杏花村从老到少,皆诚心信服。每日都有人到庙中来上香祭拜,好几户还捏了个泥塑的龙女像,供在自家。 原本,杏花村人之炁,极少部分维持田神的洞天。绝大部分互相交汇,汇入天空的大周人族云蒸霞蔚的炁海。 现在,杏花村人每日喜怒哀乐之元炁,均分出不少的一股,直直汇入龙女庙中,凝在赤霞龙女的石像、神牌上。 尤其是村民每次上香时,那股分出的炁,便系在雕像上,愈发明显。 而这些汇聚的炁,以龙女像为中心,分出无数丝络,以杏花村民为标记点,竟然慢慢演化出一个洞天的雏形,整个杏花村都在其范围内。 那尊石刻的赤霞龙女像,竟隐隐周身莹光。 李秀丽发现,在杏花村的范围内,她体内的炁愈加活跃,仿佛被吹胀了似的,如果她愿意,随时可以将神像汇聚的炁,也当做是自己的去驱使,或者自己吸收。 同时,在洞天的范围内,她的躯体不再那么飘飞若举,更加接近从前的行走自若。 “不好”的地方,则是,她即使不使秘术,只要走在杏花村的范围内,阳世的躯体,也隐隐有龙像。 李秀丽偶尔临水而照,一个错眼,竟见自己头顶隐隐有琉璃龙角的虚影,眸子流转有碧玉色。 同时,人族传说中,龙的威能与神异,也渐渐在她身上展现。 比如,她不用化龙化鱼,甚至可以不用炁,就能随心随意地操纵杏花村内的水流。 譬如,她在杏花村长久停留之处,就弥生不散云雾。 譬如,杏花村内,她就算穿了荆钗布裙,偶尔行走间,如果不刻意以幻术扭曲外貌,身上的打扮,总会慢慢变作璀璨若霞色的华贵红裙,披云帛,珠饰璎珞,云鬟雾鬓的仙家形象。 可以想见,如果此洞天彻底生成,她不需要化龙秘术,在杏花村出现时的外貌,大约也与龙女庙里的那尊神像,“赤霞龙女”,一般无二。 就像猪九戒行走杏花村时,罩着“田鼠皮子”那样。 凡人的“香火”,果然催生了一个以被供奉者为核心而生的洞天。其中神奇美妙,一时难以尽述。 现在,李秀丽如果愿意,可以不用鲤珠,凭龙女像,就可以聆听到杏花村范围之内,大部分村民的炁之声。 如果村民焚香向她祷告,则音、貌,周围的动态,更加详细地,4D似的被她“看到”。 其中,供奉最虔诚,上香祭祀最用心者,李秀丽甚至可以直接与其隔空“沟通”,将自己的炁分润一些过去。 难怪之前,猪九戒对自己的庙宇香火衰落被占,耿耿于怀,明知实力不敌,还决意报复。 不过,虽然附近好些村落,听说都立了龙女庙,但大多香火不丰。 目前为止,只有杏花村的这间龙女庙,诞生了“洞天”的雏形。 李秀丽又兴奋,又觉得好玩,拿“神像”当做玩具,“测试”了好几天,经常动不动就用心声吓赵子英一跳——其他凡人大都不经吓,没有他皮实。也没有他供奉心诚。 就是赵子英实在不是个会陪人玩的。 一两次之后,再忽然被她“叫”一声,说出他当时在干什么,心里想什么。他也只会平静地承认,并问她有什么要事…… 还劝她,不要随意对村民滥用,要用在关键时刻,用多了,失权威…… 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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