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管平安吗?但只要能是个神,他们就拜,总得有份情面? 连送子娘娘,他们都拜了呢! 于是,当日,也就是怪事发生后的第七日。 安广县的众神,立在神龛中的泥胎彩塑,忽然齐齐活转。 首先开口的是财神与送子娘娘。 青烟袅袅,很虔诚又不怎么虔诚的信徒,在蒲团上三跪九叩,哆哆嗦嗦地将金银投入庙祝手中。 财神爷突然开了金口。开合着釉彩的唇:【旱魃。旱魃已至,作祟。尸生白毛,死而大笑。先人作态,警示天下。】 送子娘娘抱着怀里的瓷器娃娃,嘻嘻地掩着泥胎的脸颊笑,俯瞰孱弱的凡人: 【从此之后,不除旱魃,雨水将绝。当自警醒,焉能再做太平之梦?】 而其余众神,从城隍老爷,到野庙草头神,都意简言赅:【除旱魃,除旱魃!】 就在众神警示的第二日,缠绵许久的雨季,停了。 停得突兀。而烈阳高悬,暴雨后的烂泥地,一夜之间,干得裂开。 仿佛,盛夏忽至。 梦中的大旱,无限逼近了现实。
第044章 仲夏已至。 烈阳横空,万里无云,蓝得刺眼。 满山遍野,泼翠一样明亮的浓绿。蝉声聒噪。 池塘中的荷花开了,岸边的美人蕉也垂水照影,黄狗趴在水边吐舌头。 大榕树的深荫下,一群顽童正在拿着草根,逗弄蛐蛐。 知了知了。 唧唧吱、唧唧吱。 虫儿的叫声此起彼伏。 孩童们光着膀子,拍着胳膊,也助力得起劲。 刺啦——远处的唢呐声惊破夏日。 蛐蛐被高昂冲天的乐声所惊,不再相斗,两厢蹿开。 孩子们站起来,一时都忘了蛐蛐,踮脚张望:“今天迎的是什么神?” 远处,田野间,走过一行村男村女,前呼后拥,抬着车架,架上抬着个装红挂绿的泥胎像,喇叭唢呐在前开道,惊飞雀儿,吓跑黄狗。 那泥胎彩塑,头生双角,凸长嘴巴,鲤鱼须须。孩子们拍手说:“原来是龙王爷爷!” “但不够神气!前天,去迎送子娘娘的队伍,那才叫人多呢!” “要我说,还是财神爷爷有面子!听说连县城里的人都跑出来迎接了。” 顽童们七嘴八舌,讨论起这些日子被迎来送去的众神,谁更有面子,更加神气。 张老汉家的小儿,唤作菱角,是个孩子王,叉着腰说:“管谁神气!我不斗蛐蛐了,天天斗,好没意思。日头这么热,我要下水摘荷花、找莲蓬去!” 一个孩子怯怯道:“可是,妈说,这池子里有水鬼!年年都会溺死人咧!” 菱角说:“那都是哄你们的,我去年夏天,就瞒着老爹,常常来这里凫水,从没见过什么水鬼水妖怪的!” 以往村里的大人,如果看见,多少都会看着点他们,吓唬他们说,池塘、小河里,都有水鬼、水妖,不教他们随意下水。 虽然这几天,大人们个个焦头烂额,忙着迎神请仙,没人管他们了。 大夏天的时候,哪里有比凫水采莲更清爽有趣的? 孩子们当然动了心,但还是你推我,我推你,都有点犹豫。 菱角掐着腰说:“看看你们这些胆小鬼!这样罢,我去试试水,你们再下来!” 他起了个水生植物名,在这群孩子里的水性也最好,身段最灵活,以往在河里嬉戏时,能比黄狗游得快。 就挽起裤脚,噗通跳进池塘。 池塘并不小,快是个小湖泊了,天然而成,还隐隐连着村外的小河,水质很清,又凉意袭袭。 距离那场万户同梦的噩梦,不过三天不到。虽然从那以后,果然再也没下过一场雨。但归功于之前的缠绵雨季,池塘的水还是大半存留。 菱角一泡进去,只觉浑身舒坦,凉爽极了,暑气霎时全消。 他在水中仰游、狗刨,踢踩着水,故意朝同伴泼水,玩了好一会,才顶着伙伴们羡慕的目光,游向池中央的那片映日荷花。 微风拂过,红粉芙蕖摇曳,莲叶如佳人的碧裙。 菱角左顾右盼,挑花了眼,终于看中了一朵最大最红的荷花。它在群芳最中间,却颇傲岸,亭亭而立,高出四周一截。 他拨开团团叶,在众多莲叶、根系的纠缠中,奋力去攀折它。 熟料,这朵荷花却像人一样,左闪右避,扭动茎叶,摇曳花枝,像旋裙扭腰,巧妙地从他的手里溜走。 菱角纳闷,只当是自己凑得不够近。又往莲叶深处,挤开其他荷花,半昂着身子去够。 抬高,再抬高。尚未折到花,他的腿肚子忽然抽搐剧痛,一个失衡,俯面跌进水里,扑腾了一下,口鼻呛水,呼吸急促,一时说不出话,逐渐神智不清,竟挣扎不能。 塘岸上的孩子们也看见了他的情状。 但看菱角既没有手舞足蹈,也没有呼救,甚至睁着眼,在水中直立着,沉沉浮浮,头部大多时候露出水面。于是,都以为他是在玩耍。 “喂,菱角,快别玩了,摘花呀!”他们喊着。 菱角不能应。他的眼睛看似还睁着,实则意识已然模糊。 水面凉风吹过众荷花,呼喊声中,最大最红的那朵荷花,终于不再摇曳。 几瓣朝芯拢着,呈房状的花瓣,忽地舒缓而开,像人伸了个懒腰。 花房之中,嫩黄蕊上,坐着个巴掌大小,素衣雪面的少女。 她似乎刚刚睡醒,揉着眼睛,看见有人溺水,第一反应,是本能地顺手一推,池塘上骤起波浪,水流推着菱角,抛回了岸边。 哇地一声,菱角被抛得颠出了呛的水,人也转而复苏。同伴们这才察觉不对,纷纷围上来。 荷花中的小小少女终于清醒了,跳下花朵,稳稳踩在了水面上。 凌波踏浪,素纱衣曳水而荡,却不曾沾湿半点。 看见她,所有孩子都哇了一声,立刻围到了水边。 她乌发如檀木,雪白面颊,素衣,额间点着珍珠,柔和眉目像春来的粼粼碧波。但没有耳朵,脸侧只有透明的纱鳍,脸颊、额头,都散布着银鳞。 虽然古怪,却并不可怕,甚至显得十分神异。 菱角终于醒转,又后怕又惊讶,盯着不远处,水面上那巴掌大的少女:“荷花仙子?” 其他孩子七嘴八舌:“不对,不对,脸上长鳞,脸旁有鳍,像是鲤鱼鳞!” “那叫什么?鱼妖?” “哪有这样的鱼妖?我看是荷花鲤鱼仙!” “荷花鲤鱼仙”的外号顿时得到了众玩伴的公认。 他们年幼无知,只看天上顶着大太阳,这异类小小的,生得好看,又不过巴掌大,还刚救下菱角。有什么可怕呢?一点都不像大人说的水鬼水妖。 便隔着水面,叫道:“您是荷花鲤鱼仙吗?” 荷花鲤鱼仙? 少女临水照影,看见了自己此时的模样,有些惊奇地摸了摸脸上的鳞片。 见围着的这圈小孩,她眼睛一转,说:“我是……恩,是荷花鲤鱼仙。你们叫我荷仙就行。我在每一朵荷花里挑着睡觉,梦里睡到了这一朵。这是哪里?” “这里是张家村。” “安广县!” “江北郡!” 江北郡?少女从李小姐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地方。 是大夏真实存在的郡之一,位于富饶的江左一带。 她的目光扫过孩童们一张又一张稚气的脸颊,将他们五官看得分明,惊讶地发现,在这里,游戏公司的像素化竟然失效了。 虽然是在拟社稷图内,却嗅到水腥、花香,感知到夏日的热风、烈阳,一切都与真实无异。连这些孩子的模样、反应,也如同真人。 她从荷花中醒来。不知道张白、其他人,又在哪里? 张白把她抛入拟社稷图之前说,注意隐藏身份。但要尽量先确定其他练炁士在社稷图内的身份。见机行事。 菱角问:“荷仙,你也是来给我们解决旱魃的吗?” “旱魃?”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喏,前段时间我们做了噩梦,说是要有大旱。财神爷爷他们都降下灵验,说这场大旱,是旱魃作祟。” “所以这几天,大人们都忙着请神迎神,说是要请指点咧!” “刚刚龙王爷爷被请过去了,昨天是送子娘娘,前天是财神爷爷……” “今天菱角又遇到了荷仙,神仙一齐显灵,定也是来教我们打旱魃的!” 话音间,炽热夏风送来远处的田野腥气、炮竹的烟味,还有直冲耳朵的喇叭吹,唢呐叫。 李秀丽抬头看去,人们拥着轿子,戴面具跳娱神的傩舞,而被抬坐在轿子上的龙王泥胎,其泥塑的彩绘面上,隐约浮现另一张脸。 皱着五官,热得满头大汗,眉目跟之前她看到的一张像素脸对得上。 龙王——赫然是之前大殿上那个送金银珠宝,表现得最正常的“阳春门”弟子。
第045章 大旱前夕,万姓同梦,先人作态。 而江左数郡的寺、庙、观之中,泥胎顿作人语、彩塑霎时有灵,众神倏尔活转,均称旱魃作祟,天下将有大难。 更有第二天,缠绵许久的雨季戛然而止。 烈阳高照,土地里的湿气蒸腾如雾,消散不见。而江河湖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水位。 由不得人不信。 上至权贵,下至百姓,平时打僧骂道、一枚香油钱都要斤斤计较,却一时之间,都宛如成了虔诚信徒。各地纷纷举行盛事,迎神娱神,以求灵验。 而神灵果然仁慈,不断降下教诲,指示百姓如何去除旱魃。 安广县是最先响应的地方之一。 张老汉扛着锄头回家时,正看到村里临时搭建的神案上,立着一尊财神像,供着三牲与瓜果。人声鼎沸,附近同姓的几村的人,都聚集在此。 领头的是大户。 他家那天出殡,亲娘尸生白毛,亲爹死而大笑。他全家吓得屁滚尿流,跑得飞快,以为自家要遭遇不祥,遂不惜出大钱,遍拜众神以求平安。 故而,在神祗们降下灵验之后,大户家也最为高兴,到处宣扬,自家是最早打动众神的虔诚信徒之一。 于是,在最近迎神祭神的各种盛会里,尤其是在张家村等附近几个村的祭神仪式上,他家摇身一变,成了主持祭祀仪式的财神庙祝,几乎是说一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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