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我刚从清心庵回来。” 江采霜赶回得急,正觉得口渴,看见他面前摆着一杯徘徊花茶,想也不想地拿了起来,仰头一饮而尽。入口温热甘甜,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唇舌间。 喝完,江采霜将空茶盏放到桌上,燕安谨神态自若地帮她满上。 敛袖倒茶的时候,听他温声开口:“鱼精的事,可是已经解决了?” 江采霜正要点头,眨了眨眼睛,故意问他:“你说的是哪条鱼精的事?” 燕安谨神色云淡风轻,“自然是他们一家三口。” 茶壶轻轻搁回原处。 江采霜狐疑地盯着他看,像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道长为何如此看我?”燕安谨轻声道。 “我在想,你是不是有算命的本事。” 不然怎么她做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甚至刚好在恰当的时候,给她在香袋夹层留了张字条,促使她下定决心做出了结。 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 燕安谨乌浓的眼睫半阖,笑意愉悦,“在下没有什么算命的本事,只是与道长相处久了,互相了解而已。” “在祥符县县衙的时候,我每天回去都会跟你说我的动向,你仅凭这些就推断出,我早已发现了团奴的身份?” 余三娘母子俩被李秀围堵那天,江采霜隐约猜到团奴藏身在阿宝儿身体里。 可是这件事,她并没有和燕安谨说,他是如何猜得这么准的? 燕安谨语声慢条斯理地道:“道长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自然不难猜出。” 江采霜挠了挠脸颊,将信将疑。 “对了,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听见你们在书房中起了争执?” 燕安谨轻飘飘地将此事带过,“不算争执,只是诸位大人与我意见不合,讨论了几句。” “是不是因为……”江采霜纠结地咬了咬下唇,“我在县衙跟你说的那些话?” 她不懂官场的事,仅凭满腔意气,一听说开封府许多官员捧高踩低,对百姓死活不闻不问,便想着要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拉下马。 这件事她做不来,只能请他帮忙。 可是听方才那些老臣的意思,燕安谨此举似乎惹了官家猜忌,兴许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 “不是什么大事。” 江采霜手扶着桌面,紧张地倾身,“会不会让你有危险?” 她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身子向前倾倒,几乎跟燕安谨鼻尖对着鼻尖。 燕安谨眸底光亮划过,语气仍旧轻松懒淡,透着漫不经心,“道长难道忘了,在下可是狐妖,城府最深重,又最是狡猾,哪儿这么好对付?” 他说的这几个词,恰好是江采霜平日里在心中骂他的话。 于是江采霜身子往后退了半寸,快速眨了眨眼,神情略带不自然,“那就好。” 有他这句话,她放心了不少。 这只狐狸如此老谋深算,还实力卓然,应是没那么好对付的。 江采霜扁了扁嘴,不忘叮嘱:“你注意分寸,不要惹祸上身了。” 燕安谨挑眼看过来,嗓音低磁含笑,听起来很是愉悦,“道长是在担心我?” 江采霜小脸一热,忙反驳道:“才不是!我只是怕被你连累!” 她语速太快,又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燕安谨狭长的眼尾勾起笑,看破不语。 江采霜绷着小脸,局促道:“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在下自会谨慎行事。”燕安谨颔首应下。 江采霜坐在桌上,小腿在半空中轻轻荡了荡,“再过几日正是吉日,我要在那日将团奴放生到明心寺。” 她瞥了他一眼,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燕安谨心如明镜,清了清嗓子,嗓音轻缓地问道:“在下同道长一起去?” 江采霜荡来荡去的小腿停了片刻,她别过脸,别扭开口:“你若是想去,也不是不能带上你。” 语气仿佛多么不情愿似的,可耳朵尖却悄然泛起红,和发鬓间的粉玉珠花相映。 燕安谨执起茶盏轻啜一口,羽睫垂下,遮住眸中笑意。 夜里入睡时,江采霜身体舒展地躺在大床上,舒服得来回打滚。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 这几日她睡过客栈,也睡过县衙,同样睡得香沉,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直到躺回这张床上,她才觉得整副身心都放松下来。 刚沐浴完出来的燕安谨,刚好将这句话听入耳中。 江采霜见他出来,摆摆手招他过来,“你来一下。” “怎么了?” 燕安谨走到床边,就见江采霜平躺在床上,胳膊努力向上伸直,指尖抵着雕花大床的边缘,下面的脚尖也尽力伸展。 江采霜侧头看他,“我是不是长高了?” 总觉得刚躺到这张床上的时候,她的脚好像还够不到这里。 燕安谨沉吟着,似在认真观察比较。 “你怎么不说话呀?” 燕安谨摇头,迟疑道:“这么看,似乎看不出来。” 江采霜坐起身,“那要怎么看?” “下来,站地上看。” 江采霜觉得有道理,坐在锦被上,手撑着床板往前挪,挪到床边,正要穿鞋。 “不用穿鞋,省得麻烦。” “那我……”踩在地上? 话未说完,便被人两手掐着腋下,轻巧地提了起来。 燕安谨将她放在自己脚面上,踩着他干净柔软的白靴。 被提起来的时候,江采霜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身子就突然腾空,吓得她眼眸瞪大,心跳倏然加速,短促地“啊”了一声。 脚下刚踩到东西,她便下意识环住身前人的脖颈,生怕自己摔倒。 她整个人几乎挂在燕安谨身上,踩着他的鞋面,身后就是大床。 “别怕。”耳边响起他低沉带着蛊惑的嗓音。 燕安谨刚沐浴过,只穿着单薄的衣袍,胸膛精瘦紧实,肌肤冷白透着淡淡的粉,体温比平时还要烫。 江采霜胳膊圈在他颈间,靠在他胸口,与他肌肤相贴。鼻尖尽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淡淡的花香,清冽而干净。 她的耳朵充血泛红,察觉自己站稳了,便徐徐放下手臂,“你快看看,我长高了吗?” 燕安谨轻笑,两个人离得极近,连他的气息声都清晰可闻,“瞧着……”说到这儿,他刻意顿了顿,等江采霜心神被牵动,他才轻慢开口:“与原来差不多。” 江采霜不服气地抬起头,仰着脖子,“刚才我低着头,不算数,你再仔细看看。” 再怎么努力抬头,她还是只到燕安谨胸口的位置。 这人怎么长得这么高? 江采霜心底那股幼稚的斗气劲头又上来了,她面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暗地里却偷偷踮起了脚。 燕安谨自然能感觉到,她的重心变化。 他故作不知,煞有介事地判断道:“这么一看,道长是长高了些,比起初见高了……小半个脚掌。” “我就说我长高了。”江采霜得意扬眉。 她怕被看出来,当即就想转身下去,可她忘了身后就是大床,还没来得及侧身,就被绊了一下。 身子朝着大床倾倒的时候,江采霜抓住了燕安谨的衣襟。 “砰”的一声,她跌入柔软厚实的被褥中,身子躺陷进去。 还来不及反应,身上便压了道重物,严丝合缝地压着。 燕安谨撑在她脸颊两侧,乌发如瀑散落,刚好将她整个人罩住。 他的发梢裹着微潮的水汽,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有几根发丝还落到了江采霜颊畔,轻轻扫过,带来一阵痒意。 江采霜木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心跳得咚咚,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胸口起伏的时候惊扰到他。 燕安谨眼睫颤了颤,垂眸凝望着她。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许久,谁都没有开口。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烛火摇曳跳动的细微声响,气氛莫名变得粘稠凝滞。 燕安谨眸色微深,轻轻欺身上来,随着距离的贴近,江采霜咽了下口水,脸颊越来越红。 她乌润的眼中闪着水光,心下既紧张又局促,可并没有半分抵触。 清浅的呼吸拂过面颊,江采霜下意识闭上眼。 气息落下来的时候,燕安谨微微侧过脸,与她滚烫的脸颊轻贴在一起。 江采霜慌张地闭着眼睛,心里猛地一跳。 他轻轻蹭她的侧脸,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温热气息直往她耳廓里钻,似是受她影响,他的气息也变得灼烫起来。 耳廓早已红透,一下下的心跳震击着耳膜,江采霜耳边除了擂鼓的心跳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其他。 那道气息在她耳畔停留片刻,一路往下,激得她颈间皮肤战栗,浑身紧绷了起来。 依旧是轻蹭,有一搭没一搭的触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碰到,既紧张害怕,却又不自觉地……期待。 忽而,柔软唇瓣轻贴上她细嫩的脖颈。江采霜身子一颤,差点忍不住发出声音,幸而死死地咬住嘴唇,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她抓紧了身下的锦衾,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帐间安安静静,唯有发梢拂过锦被,发出的窸窣声响。 炙热的呼吸喷拂在肩窝,湿软的唇瓣在她耳下流连,在纤白的脖颈留下一连串的印记。 一阵难以言喻的麻酥顺着脊背窜上来,江采霜手指不由自主地蜷起,唇齿间溢出一声嘤咛,“唔……” 燕安谨气息微喘地抬起头,薄白的眼皮泛起绯色,桃花眸仿佛浸了一层湿濛濛的雾气。 他撑床起身,侧靠着床尾的栏杆,微微仰首,喉结上下滚动。 江采霜躺在一旁,紧张又好奇地看他。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燕安谨挑起眼尾,嗓音低磁微哑,轻笑着开口:“道长在看什么?” 江采霜在看他。 他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总觉得比平时……更好看了,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勾引人似的,眼尾泛着红,嘴唇也湿红诱人。 衣襟敞开,胸膛上下起伏着。 江采霜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视线飘忽不定,无意间往下瞥去。 还不等她看到什么,燕安谨指尖动了动,屋中骤然陷入黑暗。 “啊?”江采霜茫然一瞬,坐起身。 “烛火怎么熄了?” 燕安谨深吸口气,滚了滚喉咙,“许是……起风了。” “哦。”江采霜没再起疑。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处,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借着浓墨般的夜色,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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