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带在缠斗中不知何时散了下来,一头乌发如同倾泻而下的流水泛着黑亮润泽的光,发越黑,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白,一点红唇微微弯起,犹如山间的精魅。 殷禾的心突突直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泛雪,陌生得令她心惊。 剩下的山匪显然也注意到眼前这个杀人如切菜的少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们了,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一拥而上。 反正如何都是死,不如背水一战。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泛雪,自然没有注意到自身侧而来的攻击,只看到被围住的泛雪一剑破开了人群,他指节轻叩剑身,凭空凝出一道力。 芳草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被提到她的身侧,山匪的刀一瞬间便划破了她的喉咙,那些温热的血溅了她满头满脸。 这座山像是被血洗透了,殷禾僵立在一地尸首中,她用手摸了下脸上的血,看了眼地上几乎只剩层皮连着脖子的芳草,慢慢地俯下身呕了出来。 渐渐地,周围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殷禾靠在树上,看见泛雪持剑而来,面上还带着和往常一样明媚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就像是被杀气染透了,显得不伦不类。 他随手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眉眼间是压抑不住跃动的疯狂,颤抖的指尖轻轻抚上殷禾的面颊,含笑道:“怎么了?” 好恶心……好恶心…… 为什么杀了这么多人还能这么若无其事? 为什么要让芳草理所当然地替她去死? 她到底嫁给的是什么样的人…… 殷禾没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哇地一口吐在了泛雪的身上。 泛雪指尖一僵,脸上的的快意荡然无存,只余一双黑黢黢的眼望着殷禾,再不复往日的明媚模样。 …… 殷禾脸上的雨水顺着下颌滴落下来,她闭了闭眼,芳草死之前的模样像挥之不去一样盘踞在她的脑海中。 从那日之后,她再没和泛雪说过一句话,无论泛雪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想逃开。 身后的发丝被人轻轻撩起,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着,没有听到回答,殷禾声音沙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帮她擦拭发尾的手一停:“没有为什么,只是需要而已。” 泛雪又笑了笑,轻声安抚道:“你要是喜欢,再买一个丫头就是了。” 殷禾转过身,挥开了泛雪为她擦拭发稍的手,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 少年一身白衣立于屋内,依旧眉目如画,眼角眉梢都带着往日殷禾最爱的明媚笑意。 好一个风流意气,灼灼其华的少年郎。 披着这幅皮囊的下面,难不成是个恶鬼? 殷禾几乎想扑上去把他这幅假面扯烂:“在你眼里,人命就是如此轻贱的东西吗?” “那我呢,若是有一天,我也只是需要,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出去挡刀吗?” 泛雪双手压在殷禾肩上,语气是刻意放柔的低缓:“不会,我永远不会这样对你。” 他微微倾身,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想要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去亲吻殷禾,言语间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你应该知道,你是最特别的那个。”他低头啄吻了一下殷禾的唇瓣,一边吻,一边在唇齿呢喃间低声诱哄:“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嗯?” 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唇瓣,脸颊,耳尖,甚至替她吮去了脸上那些将落未落的雨珠,柔情地像他们之间从无芥蒂。 以往也是这样,殷禾总会为他一副天生的好皮囊神魂颠倒,他永远知道该怎么样让殷禾心软,知道自己该怎么笑最能打动她的心。 他垂下睫毛遮住眼底划过的一丝冷意,早知道,就该早点解决那个婢女。 该更不动声色的,该更加小心些的。 他真的不懂,为何殷禾总是要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费神,她明明应该只看着他,只在乎他。 这次也一样吧,他一直都知道殷禾最喜欢的便是他的脸,只要他服个软,用这幅欺世骗人的面孔去让她心软,她还是会永远待在他身边。 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她逃不掉的。 生生世世,他都要永远缠着她。 就在泛雪更进一步想要撬开她的唇齿时,殷禾猛地将他推开,弯下腰止不住地干呕。 “真恶心。” 声音因为干呕而有些变形,泛雪皱了皱眉,疑心自己听错了,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殷禾抬起微微泛红眼眶,面色憔悴不堪,却看得清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你没听清楚是吗?” 她捂住胸口,心中像是空了一大块,好像只有让泛雪痛了,疼了,她的心才能填满似的。 殷禾轻声笑了一下,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恶劣的弧度:“那我再说一遍。”她一字一顿,像是生怕他听不清似的,“我说……” “你、真、的、很、恶、心。” 话音落下,眼前少年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 泛雪脸上的笑终于收了起来,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红润的唇微微向上弯起,总有种莫名慵懒随意的味道,像把勾人的夺魂刀,只叫人不自觉地想靠近。 然而他此刻不笑了,站在暗沉的屋内,面上是堪称绝情的疏冷寡淡,连往日里清浅的瞳眸都在暗色的光线下黑得像不见天的枯井。 殷禾这才发现,原来泛雪不笑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倏然一变,整个人阴郁得吓人。 窗外轰隆一声,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从窗格照亮室内。 一时间暴雨如注,只听见天地间都是雨点砸落地面的嘈杂轰鸣。 那道光闪过,照亮泛雪眼眸的一瞬间,她看见了那黑漆漆的眼中,令人心惊的疯狂和执拗。 殷禾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 ——逃。 ——离开这里。 殷禾的脚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然后猛然拔腿就往门口跑,就在她的脚将要踏出门槛的一霎那。 “嘭——” 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猛地闭上,整个屋内的光线倏然一暗,殷禾能感觉到背后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不敢回头去看,却能感觉到身后逐渐靠近的压力,她心如擂鼓,只能徒劳地试图拍开紧闭的门扉。 打不开,怎么会打不开? 门像是被什么怪力诡异地粘合住,纹丝不动。 逃不掉了。 殷禾转过头的一瞬间,身体向后猛的撞了一下,下颌被微凉的指节扣住,强势的气息入侵了她的齿间,细细密密地掠夺她口中所有的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那些雷雨缠绵不绝,顺着未关紧的窗洒了进来,一阵寒意涌进了室内。 殷禾被那股寒气一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试图逃离这严丝合缝的气息,却被微凉的指节扣住,强势地往后拉了回去,再次被关入野兽暗无天日的巢穴。 雨落了一夜,天光破晓时,晨光顺着雨露打在窗沿上,在室内投下一束昏暗的光线。 泛雪披衣下床,赤足下榻,像一只餍足的艳鬼,眼角眉梢都泛着莹润的红。 他不紧不慢地将熟睡过去的女子拦腰抱起,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浴桶中,指尖轻轻抚过女子眼角未干的泪痕。 若是殷禾此刻睁眼,就能发现,这双眼中,是化不开的执念和疯狂的占有欲。 他轻轻吻过那些泪痕,一道灵光滑入殷禾的眉心,泛雪这才又笑了起来,像是那个初见时,明媚如春水的少年。 “睡一觉吧,醒来,你就不会再记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 他叹息一声,再度留恋似地含住那双微微肿起的红唇,呢喃道:“你只能爱我。”
第33章 谢迟看着手背上高高肿起的青红交加的指印, 心口处的千机令仿佛拨动了身体某处的机关。 犹如漫天的海潮扑面而来,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脑海中杂乱无章地播放,却始终像是雾里看花, 无法完整地想起。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只紧紧攥着心口处的千机令,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变得有些青白, 他盯着殷禾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中还残留着记忆中冷漠的回声。 “真恶心……” 这是……他的记忆? 洞窟内一时间仿佛变得极为安静, 只听得见海水时断时续的拍岸声。 等到胸口处窒息般的闷痛过去后,谢迟才终于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循着殷禾离开的方向而去。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他不心急。 如同他在昙花一现的记忆片段中看到的一样, 她总是爱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情绪。 回到崖顶以后,果不其然看到了守在原地的云月和百里彦。 他看着殷禾几次张了口想要对着云月说些什么,但是每次还没说出口眼睛就红了, 像个白生生的兔子。 “有这么难以启齿吗?”谢迟笑了笑, “要不我来帮你说?” 殷禾向着谢迟投来警告的一瞥, 知道这件事终究要说出来的, 她深吸了口气, 纵使再难开口,还是将顾闻舟的死讯告诉了云月。 她想到云月会受不了这个事实, 会嚎啕大哭,会歇斯底里,便做好了无论如何都会陪着云月渡过这道坎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 云月只是平静地点了下头, 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那些预备着说出口的话像是被塞上了一团棉布,让殷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认真地盯着云月,半晌才问了句:“没事吧?” 云月还没开口,倒是百里彦的脸色比她还难看,他本来话就不多,脸一沉下来就更显得难以亲近。 他沉默地跟在云月身后,一路无话。 待出了万花谷,迎面撞上一人,青衣墨发,腰悬一把长剑,利落干练地站在树下。 殷禾心中诧异:“宋师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宋帆显然面色不佳,眼下还泛着些乌青,想来也是日夜兼程赶来此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得知了顾闻舟的死讯。 此刻没人有心思寒暄,宋帆直接开门见山道:“师尊让我来接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都回去再说。” 云月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离开前,她又回头看了眼万花谷,才沉默地点了点头。 百里彦却道:“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云月眼睫轻轻颤了颤,低声道:“我说了,让你当我死了,别再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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