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殷禾还是一副自厌自弃的模样,便淡声道:“善与恶,不过是一念之间,是善是恶,也从不由他人说了算。” 殷禾抬起眼看向玄桑,那双眼中始终都是温和清明的,像海水一样宽广而包容。 “我知道了,师尊。” 从今后凭心而行,不论结果如何,但求问心无愧。 一番谈话后,最终还是同意了让百里彦为云月凝魂,玄桑倒是从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要来为人凝魂的人,于是开阵之前,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既然能为她做到这么多,为何不叫她知晓?” 百里彦没吭声,殷禾这两日倒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本来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 百里彦道:“她讨厌我。”他像是说起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就好像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云月对他的所有恶意 。 “我不想叫她左右为难,想必被自己最讨厌的人救了,也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吧。” “我不想她记得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最好她忘得干干净净。” “她醒了以后,我会离开。”百里彦的视线转向殷禾,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还请不要告诉她,多谢。” 殷禾画阵的手一顿,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轻易去评价他人的感情,于是只轻轻点了下头。 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的百里彦好像倾诉欲比往日都要强烈,他坐在云月身侧,粗粝带着厚茧的掌心轻轻捞起云月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中。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殷禾的想法似的:“她这么想随他而去,醒来,她会怪我吗?” 殷禾道:“为什么要怪你?” 百里彦闭了闭眼,将那缕发丝置于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像一个若有若无的吻,若是平日里云月醒着的时候,百里彦是极为克制守礼的,不知道为何,殷禾总觉得,百里彦说的离开,并不只是离开云清宗这么简单。 半晌,百里彦才梦呓似地回道:“怪我强行留她在这个世间,怪我强逼她嫁给我,怪我自作主张地想要插手她的生活。” 殷禾没吭声,天知道,她自己的感情都是一团乱麻。 于是她只能别开眼,像是看不见百里彦脸上露出难得一见脆弱易碎的表情,道:“不知道。” 那人显然也没想着从她这得到什么有用的话,看起来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当情绪的抒发口。 “可以开阵了。”殷禾看着百里彦将云月横抱着坐于阵心,“再问你一次,你可想好了?” 百里彦摆摆手,闭上了眼:“开始吧。” 殷禾与玄桑对坐于两处阵脚为二人开启聚魂阵,金光繁复像一丛丛枝蔓似得从地面破土而出,转眼间就缠绕在二人身上。 从百里彦身上不断溢出白色的灵光,那些金色的藤蔓像是吸饱了汁水一般变得越发金光闪闪,转而向着云月身上不断涌入。 百里彦的脸上越来越苍白,细密的汗水沁湿了他的额发,但他始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哼都没哼一声。 要知道,舍一身修为为他人凝魂的傻子,一万个人里面也挑不出一个来,这种事情无异于自毁前程。 更不用说这个过程本身就如同伐筋碎骨一般,这种痛苦,非心志极为坚定的人,根本坚持不到聚魂阵结束就会自己主动结束灵流的引导。 一旦中断了聚魂阵,便是两败俱伤,所以这个阵开启之前,玄桑一而再再二三地告诫过百里彦,要么就不要做,要做就要坚持到结束。 说实话,殷禾看着百里彦闭眼隐忍,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喊的人,心中不禁起了几分敬佩之意。 金光渐渐地暗了下来,最后一缕灵光隐入云月的眉心以后,聚魂阵终于结束了。 此时天空刚刚破晓,这一夜,极为难熬。 百里彦的手臂无力地向地面垂了下来,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连睫毛上都浸湿了汗水,显得湿漉漉地粘在一起。 殷禾拿过早就准备好的清水递给他,忙问道:“你怎么样?” 百里彦接过水喝了一饮而尽,开口时,嗓音已经是嘶哑不堪:“没事。” 他看了眼正在熟睡的云月,她的脸颊终于恢复往日的红润,看起来安静而乖巧。 百里彦的手轻轻抚过云月的眉心和脸颊,眼神带着留恋,像是温柔地落下一个个吻,良久,才把手移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殷禾怀疑他随时都有可能横死在街头,她连忙叫住百里彦:“你这就要走?” 她看了眼云月的状态,又道:“她应该还不会那么快醒,你在此处调养一阵再走也不迟。” 百里彦的背影依然是高大挺拔的,只是泛着青白色的脸泄露了他此刻的虚弱和疲惫,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朝后摆了摆手。 “不必了。” 殷禾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百里彦走得太坚决,竟是丝毫没有停留。 倒是玄桑若有所思地看着百里彦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声:“痴儿啊……” 等到云月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 只是她醒来以后什么也没说,既不哭也不闹,但是也失了往日的活泼俏皮。 殷禾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的话能这么多,她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让云月高兴起来,云月却始终淡淡的,整个人像个度化成仙的菩萨。 她刻意地没有提起任何关于百里彦的事情,就按照百里彦希望的一样,将他从整个事情中抹地干干净净。 她整日地拉着云月赏花看水,甚至去了趟凡界,哪里热闹便往哪里钻。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三个月便过去了。 那一日,殷禾带着云月正在酒楼中听人说书,云月忽然说她想吃一家老字号的蜜饯,等到殷禾提着蜜饯回到酒楼的时候,云月托着下巴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最怕云月露出这种表情,生怕她再作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于是忙把蜜饯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笑眯眯道:“看啊,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快尝尝。” 云月望着扶栏下人来人往的大街,像是不经意间问道。 “百里彦……他去哪里了?”
第35章 殷禾手中拿着的盒子一抖, 不小心撒了满桌。 她觑了眼云月的神色,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也只能讷讷道:“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云月将桌上的蜜饯捡了, 一个个放进盒子里:“突然好奇罢了。” “他……他说他回金刀门去了。”殷禾想了想, 像是生怕云月怀疑似的又添了一句:“他让你保重身体,不要挂念他。” 云月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道:“阿禾,我想自己一个人四处游历一番。” 口中的蜜饯像是突然失去了甜味,殷禾道:“为什么突然要一个人走,你若愿意, 我可以陪着你的。” 云月摇了摇头,眼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往事:“我以前,总是追在大师兄的身后, 什么也不想, 只觉得跟着他便是满心欢喜。” 她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日光斜照在她的侧脸上, 度了一层温柔的光。 “你看……这世间这么多人都有自己的目标、理想、想要保护的人、想要做的事。”, 她的语气平稳而轻缓,看着人群的目光透着一丝浅浅的羡慕:“而我, 唯独我自己,我才发现大师兄离开以后,我竟然连自己想做什么, 我都不知道。” “我想了很久, 才决定要自己出去看看,我想知道, 凭着我自己的双脚,能走到什么地方。” 云月的视线转向殷禾,露出了一个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的,熟悉又坚定的笑容。 “阿禾,不必担心我,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我相信,等我们再见的时候,我已经找到我要的答案了。” 云月走了。 毫不留恋地,就如同百里彦离开云清宗时一样,走的很决绝。 与云月分别以后,殷禾的心中像是空了一块,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开,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时间身边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她从午后走到黄昏,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景象是说不出地熟悉。 江水悠悠,绿柳依依,并排的柳枝垂在岸边,一阵风吹过,江面泛起微微的波澜,街廊瓦舍围岸而立,带着帽子的船夫慢悠悠地打着桨靠岸。 渔歌唱晚,不远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殷禾看了又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地回到了怀水乡。 对怀水乡最后的印象,还是多年前被重魇找到时,那满目疮痍的画面。 她顺着街边一直走,看到了一家馄饨摊,招子很醒目地写着两个大字——宋记。 摊前有个眉目清秀的青年,正往锅里利落地扔着馄饨,摊前的桌子上坐满了食客,生意看起来红红火火的。 其中一桌的食客是两个高高壮壮的男子,吃完以后一抹嘴,互相对视了一下,转眼间抱着肚子痛呼起来。 “哎呦……哎呦……”,其中一个方圆脸扯着嗓子痛呼,吸引了一众食客的注意,另一名脸上有着刀疤的男子连忙大声道:“这馄饨不干净!” “什么破馄饨摊,大家都别吃了!” 随着刀疤脸的大声吆喝,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面面相觑。 青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走过去,声音温和,显得文文静静的:“这位兄弟,我这馄饨都是用的最新鲜的好料,绝对没有问题。” 方圆脸抱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喊得更大声了,刀疤脸冷笑一声:“你眼睛瞎了,看不到我兄弟吃了你家的馄饨有问题吗?” 在摊子前吃饭的,有几个老顾客看到这场面,倒是帮忙说了几句话:“我们在这里吃了这么久也没什么问题,你们怕不是专程来闹事的吧。” 青年抿着唇角,一时间也有些生气,便道:“我说了,我这里的食材都是当天的,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要是有问题,也是你们故意来找茬的。” 周围的食客看来都是常客,倒是纷纷附和道:“是啊,宋老板一向做生意都是很实诚的。” “我们吃了这么久,谁也没吃出问题来啊。” “看起来真的像是来闹事的,真是居心叵测啊。” 刀疤脸显然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变成这样,干脆拍了拍方圆脸,方圆脸这时候也不喊痛了,忙直起身子瞪了眼青年。 那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转手打了个响指。 一行地痞流氓似的十余人便从巷子里涌了出来,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出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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