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顺着那个黑气飘过的路线,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人家,那缕黑气停在那户人家的门前,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散去了。 殷禾站在门前,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没一会儿,门后便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将门一开,见是一位年轻的姑娘,有些疑惑道:“姑娘有何贵干?” 殷禾胡乱编了个理由,随口瞎诌道:“我是初次来平京城,在这城中迷了路,我身上有盘缠,但是找不到去客栈的路了,可否让我在此处留宿一晚?” 开门的人是个年轻的男子,见殷禾生的漂亮,又一副温温柔柔知书达理的模样,心中虽然有些猜疑,却被好感占了上风,道:“自然可以,姑娘请进吧。” 他往旁边一侧身,给殷禾让了个进门的位置,道:“舍下简陋,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殷禾进了门,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靠着水井边坐着的老妇人,见她进门,两人的视线撞上,殷禾挑了挑眉,随后微笑道:“老人家,水井边寒凉,还是起来吧。” 老人没吭声,像是有些耳背,没有听见她说话。 男子引着殷禾一边朝着屋内走,一边介绍道:“那是来家里讨口水喝的老人家,她说她累了,在水井边坐一会儿。” 她瞥了一眼男子,他皮肤略黑,穿着简单的布衣短打,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憨厚老实。 殷禾道:“你真是个好人。” 男子实诚地嘿嘿一笑,让她在院子里稍等一会儿,殷禾拿出一块碎银锭给他当作留宿费用,他还摆了摆手表示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吧,如果不是你,今夜我还不知道要在哪儿落脚呢。” 男子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兴高采烈地收了,道:“姑娘放心,我一定给你铺上最软和舒服的被褥,你且等我片刻。”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老人两个人,殷禾朝着水井边慢慢走近,老人的身体却忽然化作一道黑雾融在夜色中,转眼便消失不见。 殷禾在院子里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男子便引着她进了屋,她环顾了一圈,倒是确实干净整洁,桌子上还摆了几盘小菜,一壶热茶,很是妥帖。 她将屋里的蜡烛吹灭,和衣躺在榻上,半阖着眼休息,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安静黑暗的屋内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殷禾闭着眼没有动作,直到一双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掐上她的脖子,殷禾才猛地睁眼。 一双苍老充满褶皱的脸放大了数倍在她眼前,浑浊的双目中瞳仁几乎覆盖了整个眼白,像是两个瘆人的黑洞,那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殷禾,像是半夜里来索命的怨鬼。 翻腾浓密的黑雾自她周身散开,带起一阵无形的风,吹得整间屋内的温度瞬间下降。 殷禾手腕一翻,一把扯下了老人扼住她喉咙的双手,顺势起身一脚踢中了她的胸口,那人被一脚踢至墙上发出怦的一声滚了几圈倒在地上。 下一刻,又要故技重施化成一缕黑雾逃走,殷禾手心轻抬,黑红交织的雾气从她手掌心升腾而起,化作一把长弓的模样。 雾气化为箭矢,她的手背绷紧,“唰”地一声拉弦放箭,快得像一阵风,猛地扎进老人的小腿肚。 老人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瞳仁恢复成正常的模样,眼神中带着十足的防备,道:“你……你是何人?” 殷禾看她不再动作,将屋内的灯点了,烛光照亮了这方寸大小的地方,她才看清老人的身上,其实已经并没有多少魔气。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在这里害人性命?” 老人的眼睛浑浊不堪,头发也花白粗糙,像是枯草一样,她盯着殷禾一会儿,才道:“我们是同类。”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坐在桌边,道:“过来坐。” 老人见打不过她,也没察觉到她身上的杀意,便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坐下。 她抬手给两人都倒了杯茶,才道:“说说吧,怎么跑到凡界来的?” 那双苍老的脸上皮肉松垂,布满褶子,满面风霜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过的并不怎么如意。 她只是沉默地坐在桌边,很久才开口道:“我无意在此作乱,我只是没办法了。” 殷禾抬眉,问道:“没办法?”她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听错,又问道:“你没办法就可以随便杀人?别人的命不是命吗?” 老人粗糙壮大的手指拿过桌上的筷子,吃了一口桌子上摆的小菜,一边咀嚼一边点了点头。 “你说得不错,像你这种力量强大的人,根本体会不到走投无路是什么感觉。” 她像是饿极了,筷子也不放,一直往嘴里送着食物,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抬眼看着殷禾,道:“我们魔族……” “是这个世间最令人唾弃的存在。” “凡人见了我们,说我们是妖魔,要铲除,云洲的人见了我们,说我们是为祸世间的祸害,也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殷禾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道:“你错了,我从来不认为魔族是这样的存在。” “别人说是,就是了吗?”她不赞同道:“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老人笑了一声,似乎是看她模样年轻,未经世事的模样,道:“你懂什么?” 她的眼神像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有些恍惚道:“我的女儿,如果还活着,也应该同你一样鲜活漂亮。” 殷禾问:“她怎么了?” 老人的眼眶慢慢地泛红,道:“我早就跟她说了外面的人不可尽信,她却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跟着那个人走,到最后,再也没能回来。” 殷禾闻言,惊讶地抬了抬眉:“然后呢?她是怎么死的?” 老人摇摇头,浑浊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接着往下说道:“我不知道,我找了她很久,最后只打听到她是病死了,还留下了一个孩子,我曾经见过那个孩子,他的脖颈后同她母亲一样,有一颗红痣。” “那孩子沉默寡言,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我担心他一个人生活不好,就想带着他回魔界生活,他却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便离开了,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找到他。” “我快要死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从这些凡人身上吸取一些鲜活的生气,才能去更多的地方。” 那些泪水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再看不见别的东西,又渐渐地疯癫起来,嘴里不停着念叨着:“我的盼儿……盼儿啊。” 她说着,像是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似的,整个人脸上涨的通红,挣扎间,她抖着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东西交到了殷禾手中。 “帮……我……” 殷禾将那东西攥在手里,听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后一动不动,眼神像是放空了一样望着前方的一处虚影,整个人像一个已经烧干了了蜡烛,燃尽了生命最后的一段。 她伸出手将老人睁着的双眸阖上,道:“去吧。”再一挥手的时候,眼前人便散如点点尘埃,在空中消失不见。 此刻夜色已深,殷禾出了平京城,跃上高空时冷冽的寒风刮过耳侧,她垂下眼看了眼下方沉寂在夜色中的城镇,那天晚上烟火流光的夜,仿佛是梦里才出现的画面。 待到天光初亮的时候,殷禾才回到了魔宫,今天云月收拾包袱的时候已经知会过她,此刻应该已经和百里彦回到金刀门了。 这个宫殿一向是空空荡荡的,她驻足站在殿中,好像又回到了一个人孤伶伶的时候。 一步步走到那金殿的高座之上,她一只手支着脑袋,垂着头像是静静地等着什么。 窗格外透过一缕初晨的曦光,很快又阴沉下来,魔宫的大门缓缓地打开。 来人将门掩上,透过层层叠叠的黑色纱幔望着她。 殷禾的眼睛倏然睁开,道:“你来了。”
第69章 那人的脚步稳而缓慢, 脚步声在大殿之中传来空荡的回响。 “阿禾。” 谢朝的声音语带笑意,在重重纱幔下殷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说:“今夜, 你去了何处?” 殷禾坐起身, 一步步踏下台阶,她每走一步, 都仿佛听到心里破碎的声响,像是装满了碎瓷片的空瓶子。 这一段距离, 不远不近,待到她终于走到谢朝面前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 还是那副温柔面,善解人意的, 默默陪伴的,温润如月光一般的模样。 “我去了哪里,你不知道吗?”她看着谢朝的眼睛, 问他:“你不是, 一直都在我身后吗?” 她将手心摊开, 掌上赫然躺着半块玉佩:“你看看这个, 你觉得熟悉吗?” 自老人出现的那一刻, 她便感觉到那一缕黑气带着非常熟悉的味道,但是她始终没有想起来, 这一种熟悉到底来自于何处。 直到她收到了那半枚环形玉佩,正好和谢朝腰间常常挂着的那半枚恰好拼成一枚完整的圆形。 这十一年间,有无数次谢朝旧疾复发的的时候, 他都对她毫无防备的模样, 任由自己在她面前展现出最脆弱的模样。 有很多次,谢朝吃了药沉沉睡过去的时候, 她守在一旁,他的头发散在榻上,露出一截脆弱苍白的脖颈,那一颗红痣就这么不偏不倚地露在她的眼前。 谢朝瞥了一眼,从她掌心拿过那枚玉佩,道:“你都知道了。” 他扶着身边的椅子慢慢坐了下来,他们像是以前一样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无话不聊。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她想找人说说话,他就一定会陪着她,或是夜晚,或是清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纵使无关风月,两人却意外得聊得来,就这么打发着那些漫长又孤寂的时光。 “我们好像有很久……没有这么说过话了。”他点了点旁边的座椅,对着殷禾道:“坐下来吧,天快亮了,赶得及的话,我们还能去看一场日出。” 殷禾面无表情地嗤了一声:“看日出?你倒是有心情。” 然而她依然顺着他的话坐在了旁边,只见谢朝慢慢整了下有些褶皱的衣摆,没有理会殷禾话中的嘲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我没有同你讲过,我母亲的故事吧。” 谢朝的神思温柔而恍惚,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些漫长而久远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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