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也有过一段很开心时光,父亲威严慈爱,母亲温柔美丽,不练剑的时候,父亲会带着我和母亲在山间猎些小玩意儿回来玩,还会带着我们去凡界小住几天。” “那时候啊,我最喜欢的就是去凡界的日子,可别提多有趣了,我甚至恨不得天天往那边跑。”他笑着看了殷禾一眼,像是从前他们一起聊天时,那种带着轻松调侃的笑容。 “你还不知道吧,那时候我真盼着一辈子不练剑才好,练剑又枯燥又累,一点儿也不好玩,凡界多么热闹啊,比起人烟稀少的羽山,对我来说,简直是个比当神仙还逍遥自在的地方。” “经过那些热闹的集市时,我看见别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于是我也闹着要父亲抱。”谢朝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些像是温情的情绪,只是一个瞬间,他的长睫落下,显出一片清减寥落的阴影。 “我那时候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总觉得这世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渺小,唾手可得。” 谢朝的声音又低又轻,说起那些他曾经小时候去过的地方,偶尔也会露出些孩子气的表情,她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曾经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孩子。 殷禾动了动唇,嗓音有些干涩:“后来呢?” 他没有很快接她的话,先是低头咬破了食指,手中幻化出一块石头,又将指尖的血点在自己的眉心,很快,便像是抓取了一团飘渺的光雾似的覆在了石头上。 那是他的记忆。 殷禾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等到他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谢朝才继续道:“这个是回溯石,你不是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她看着谢朝指尖的回溯石,在那团光雾的包裹下,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画面中,还是小孩子模样的谢朝果然如她想象的那样,笑起来的时候眼眸灿若星辰,唇角高高扬起,好似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让他烦心的事情。 他一只手拉着身旁一位身形纤瘦,温婉动人的女子,像是撒娇似的晃了晃她的手:“娘,我不想学剑了,你跟父亲说,再带我们去凡界玩几天吧。” 女子轻轻柔柔地笑了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假装皱着眉头教训他:“淘气,你爹可不会答应的。” 小谢朝不依不饶,走一步跟一步,势必要母亲答应他的要求,殷禾也没想到,小时候的谢朝,性格会和现在相差了这么多。 刚走了一段路,便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谢若望,她听见小谢朝高兴的声音响起:“爹!爹!我不想练剑了……带我出去玩吧。” 记忆里的画面突然扭曲了一瞬,殷禾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谢朝一眼,他却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着。 下一刻,画面中一只宽大的手掌便落了下来。 “啪——” 那是声音极响的一个巴掌,女子惊呼一声,忙将谢朝护在自己怀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做什么打他!” 谢若望的脸在他眼前放大,那双眼中的慈爱和温情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冰冷的,麻木的厌弃。 “废物,既然不想练剑,那以后就不要学了。” 他的眼睛又转而盯着谢朝的母亲,“兰盼儿,这就是你生出来的东西,教了这么久还什么都不会,没用的东西。” 兰盼儿像是不可置信地望着谢若望:“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若望,你到底怎么了?” 谢若望朝后退了几步,突然笑了起来,“我怎么了?”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像是高兴极了,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我只是发现,我终于不用再过这种碌碌无为的人生。” “也不用再忍受下贱的妻子,无能的儿子,我真的受够了。” “我下贱?”兰盼儿巴掌大的脸上仿佛没有丝毫血色,“你当初说喜欢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下贱?!” “我是魔族不错,但我在你心里……”她像是难以启齿似的,喉咙里哽咽不成声调,“我在你心里……便就只成了这两个字吗?” 她没能等来谢若望的回应,他只是低头注视着小谢朝,叹息了一声:“不成器的东西啊。” 小谢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的手想去拽谢若望的衣角,惶恐不安地膝行上前:“父亲……父亲,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加倍用功!” “你别……别放弃我啊……父亲。” 他的声音听起来急切又慌乱,颤抖得不成声调:“我会好好练剑的……父亲……我会听话的。” 面对小谢朝的哀求,他只是蹲下身,一根根将小孩的手掰开,眼神中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他看着兰盼儿,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那张脸颊被谢若望的手指捏的几乎变形,“盼儿,记住了,从今以后,你们魔族的身份必须给我烂到肚子里,否则……” 谢若望的视线扫过两人,“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自这一日起,谢若望便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冷漠,无论小谢朝说什么,做什么,都没能改变父亲日益冷硬的心肠。 为了隐瞒魔族的身份,每隔一段时日,兰盼儿和谢朝都会被送去洗脉。 洗脉一事,除了能够将身上的魔气祛除以外,极为损伤灵脉和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殷禾看着画面中痛得面色惨白的母子二人,心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感受到谢朝身上的魔气。 他的母亲也日夜消瘦沉默下来,小谢朝心急如焚,年纪尚小的他还对未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那一天,他又独自一人练完了剑,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了进益,便一心想着去找谢若望,期盼着能得到他的一声赞许。 或许这样,他就不会生气了。 他独自一人走到父亲的居所,现在的父亲已经完全不会踏进他和母亲的院子了,他像以前一样,悄悄地藏在父亲房间的柜子里等他回来,还傻傻地以为会得到像从前一样的怜爱与关照。 柜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隙,小谢朝的视线透过缝隙看了出去。 下一刻,他猛地攥住自己的手背,力气大到在手背上留下一条条青红的指印,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会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尖叫呕吐的声音。 谢若望站在房间内,桌子上蠕动着一个像是婴儿大小却四肢畸形的怪物。 殷禾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这个东西,它的身上长满了眼睛,那个像是头颅一样的东西上,不仅有着一颗颗眼珠,它甚至还长出了类似于手脚一样的东西,在桌子上蠕动爬行,身上的皮肤像是人体被生生剥了皮以后的血肉模糊,一边爬,一边发出像是婴儿啼哭一样的尖利叫声。 谢若望站在这个怪物面前,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像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微笑着拍了拍那个怪物的脑袋,伸出手指让它吸食自己的血液。 “别急,很快就能让你吃饱了。” 那怪物吸饱了血,竟然在他掌中慢慢化形,成了巴掌大的一块银锁。 这竟然就是祭神锁,殷禾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眉头轻蹙,继续看了下去。 谢若望离开以后,小谢朝顺着他的踪迹来到了地下的暗室,静悄悄地在一侧藏了许久,等到确认谢若望真的已经完全离开以后,他才走到暗室之内,看到了那个被锁在笼子里的女人。 也看到了所有肮脏的一切。 小谢朝像逃一样离开了那间暗室,从那一刻起,父亲在他眼中,就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殷禾看着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画面的谢朝,“人的贪欲就是这么无穷无尽,炼制祭神锁需要的就是献祭自己生命中最快乐温情的时光和感情,是不是?” 谢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没错。” 画面中的谢若望一开始并不是这样一个坏的透顶的人,他也曾经是一个好父亲,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只是长期的不甘和平庸让他的欲念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吞噬了他自己,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殷禾转过头,又顺着画面看了下去。 小谢朝终日地守在母亲的身边,却不想她只是越来越憔悴,身上的骨头都清晰可见。 终于有一日,谢若望带回了谢迟。 羽山也逐渐不似以前寂寥冷落的模样,一日日地强盛起来,可是没有人记得羽山还有一个叫做谢朝的孩子,这一对犹如透明人一样的母子。 谢朝经常趴在后山上悄悄观察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弟弟,虽然他现在并不像以前一样在意谢若望对他的评价。 可是殷禾还是从画面中,那张属于少年谢朝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的样子,但是两个半大的少年,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一直缺少朋友的谢朝脸上,渐渐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谢迟性子冷淡,但是谢朝却不介意,因为他的话本来就很多。 谢迟不说话的时候,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能说很多。 “我好羡慕你啊,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说着这话时,他的眼睛依旧带着明亮而欣赏的笑意。 “我也要强大到能保护娘亲,有朝一日,能保护她不受伤害,离开这里。” 谢迟忽然抬起头来问他:“你也要离开这里?为什么?” 他忽略了谢迟口中的“也”,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直到谢迟有一天想要偷偷下山,被谢若望抓住狠狠教训了一顿关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了当时那个被关在暗牢里的女子。 少年人总是藏不住心事的,毕竟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终于在有一天的晚上,他有些恹恹地吃着碗里的饭,兰盼儿还以为他生病了,忙在他耳边问来问去。 他忍不住埋在母亲的怀里,嗅着令人安心的味道,道:“我有些担心谢迟……他不会死了吧。” 兰盼儿有些惊讶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年少无知的他将自己看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只看到兰盼儿脸上苍白如纸,再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看了他很久,哄着谢朝睡着了。 那天晚上,是一个雷雨夜,睡梦中的小谢朝被一阵惊雷惊醒,他从榻上爬了起来,连忙跑到母亲的房间。 站在门口,他用力拍了拍门:“娘……娘……我有些害怕。” 没有听到往日里温柔的应答声,一道惊雷再一次响起,轰隆巨响的声音像是砸在耳边似的吓得他立马抖了一下。 他没再多等,推开门跑了进去,一边跑,一边伸长了脖子朝屋里看,等他跑到母亲的卧房里,才发现榻上空无一人,床上的温度冰冰凉凉,像是从没有人在这里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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