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芜先他一步,抬手便将人重新罩下。 说是妖兽,但书祈珒听得真切,是人声,还有些……熟,像是他某一位故人。 那黑笼不大不小,但要装一人的话,也是行的,只是艰难些。 只是书祈珒想不到,这不到三尺、散发恶臭的囚笼,里头会是一个人,但他的直觉又提醒着他。 是的,是她。 柳青芜见着来人,怎么都是欢喜的,即便书祈珒屡次对她冷漠,但只要能见牵挂之人,又怎么会不欢喜呢? 可书祈珒并未与她对视,而是一门心思垂眸瞧着她身后之物。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东西?” 字字冷硬疏离,不卑不亢凝傲之态。 柳青芜知自己容颜老去,不适合过于牵扯皮肉,在书祈珒面前,笑得分外含蓄,竟宛如是少女的娇羞。 “你若想要其他旁的东西,我也可以帮你寻来,只要你想。” 柳青芜妆容艳稠,说话学了几分姒樱的捏着嗓子软语,本就粗砺的嗓音,听来着实是怪异。 书祈珒懒得与柳青芜交谈,从方才进殿,一眼未看柳青芜。 难为柳青芜冲着人眼冒金星媚笑了。 书祈珒上前一步,却被柳青芜拦截了去不:“不妨先猜猜是什么?” 柳青芜一手拦着书祈珒,致使书祈珒退却了两步,另一只手又并拢二指施展着她的邪术。 笼中有细微的响动,喘息急促又压抑,却并未像此前那样痛叫出声。 柳青芜对此甚是不满,催动宋弋清体内的毒虫。 宋弋清只觉得那些东西在体内啃咬得更为肆意了,倒真有几分当初万魔噬身的滋味,却又远比不上。 柳青芜愈发想要同宋弋清较劲,哂笑得歹毒:“还真是能忍啊~” 血液顺着唇角流淌而下,混合着肌肤上那些粘稠,齿骨之间,满是血腥气。 遍布在全身的疼痛,真让宋弋清领略到了附骨之疽的含义。 书祈珒横眉倒竖,烦闷又纠结,他甚至不敢去对抗柳青芜,掀开那层薄纱。 柳青芜败了兴致,将这一切全归咎在是宋弋清身上,翩然一句:“没意思。” 还以为书祈珒会为了她同自己大打出手呢。 黑布猝不及防被柳青芜震碎,而牢笼中的女人也赫然显形。 女人模样狼狈的蜷缩在逼仄的牢笼中,一身霜白绸缎锦衣上血迹斑驳,面目垂得快要隐入地面。 明明已经看不见她的模样了,可尽管如此,女人还是抬手挡在了自己容貌前。 露出在外的一小截玉臂上暗疮陡生,密密麻麻的遍布在瘦弱的手腕上,薄嫰的肌肤之内,像是有无数的虫在身体里游走,甚至是要破体而出。 只听一声低弱的冷笑,周遭噤若寒蝉。 女子不疾不徐抬头,露出削刻尖细的染血下颌,手腕儿也渐渐垂下:“师兄,别来无恙。” 宋弋清总听姒樱他们说‘别来无恙’这四个字,却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主动说出这话,还是在如此窘迫的处境之下。 从那一声‘师兄’开始,书祈珒的心就乱了,不,应当是柳青芜揭开那层遮蔽之时。 此刻袒露昭示在他面前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女人的脸被利器划破,横亘着一条条黑红的血条,皮开肉绽,瓷白的脖颈上也同手腕一样,满身疮痍,但那一双眼,却尤为清亮。 风凰泣血,便是这般。 即使是脸被血糊得不能见真容,但书祈珒也确信,宋弋清容颜未改。 或许是因为她入了魔道。 宋弋清强忍肉身的苦痛,噙着别样玩味儿的笑,仰视着那个逆光的颀长身影。 阔别三百年,他仍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矜贵疏离姿态,高高在上,睥睨万物,仿佛世间无一物能入他金尊玉贵的眼。 只是黝黑的眼瞳中,羼杂着她琢磨不透的神色。 宋弋清随即转变讥笑。 书祈珒又怎么对她心生不忍呢? 柳青芜见书祈珒一言不发,也难从书祈珒脸上看出喜忧:“这份儿礼物,你应当喜欢。” 书祈珒心中思绪如麻,他怀疑这是柳青芜变出来的。 宋弋清又怎可能落入柳青芜手中呢? 宋弋清一身法术,他了如指掌,即便她往日闲散耍懒,但对付柳青芜,绰绰有余。 可那顾盼生辉的眉眼,皎洁如月,皮囊可变,但神态却是那般亲切,潋滟生情。 书祈珒:“宋弋清。” ---- 他俩终于见面啦,欸,马上要开始虐了,要开始噶人了。 此刻,男主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74章 无恶不作 = 书祈珒不知他应当如何,心绪繁杂如绳。 重逢的喜悦,只占据了丝缕,更多的是胆颤无措。 宋弋清的猝然现身,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竟还是如今这种处境。 心中疑虑颇深,他想不明白,若是宋弋清不是柳青芜的对手,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当初封印温恪瑜后修为受损? 可见宋弋清那幼弱苦痛到恸哭,却仍然强撑笑意的模样,倒像是与寻常女子相同。 寻常女子?囚仙环? 不可能,那东西落在了温恪瑜手中,温恪瑜还封印在巍冥山,有归尘和轻羽剑封印,他永远不可能踏出巍冥山半步。 不,也并非绝无可能,若是宋弋清…… 强撑了片刻,宋弋清实在是难忍蚀骨之痛,清眸逐渐泪水涟涟,莹润泪水混合着斑驳腥臭的血迹,从雪蕊的肌肤划过,带出一整条泪痕。 宋弋清低喘出声,哀怜又姌袅的压着心腹,随着蛊虫在骨髓中爬行啃咬,惨叫声此起彼伏。 书祈珒面容潇潇寒凉,站在宋弋清面前,居高临下,却只是垂视却不低头,一身云纹锦衣,玉带勾墨,青丝束发,宛若神祇。 他分不太清宋弋清到底是在哭还是笑,或许两者皆而有之,在这华贵偌大的殿宇内,格外凄惨又瘆人。 书祈珒只盯了眼圈禁宋弋清的牢笼,立刻化坐齑粉,而原先被关在牢笼中的宋弋清像是受了惊吓,身躯一颤。 “解药!” 书祈珒这才目视一旁神色甚悦的柳青芜,柳青芜折磨了人,此刻笑意明粲。 柳青芜早知书祈珒不过是强忍在意而已,刚才他脖颈上的经脉都快要暴起破裂,那掩藏在广袖之下的手,也指定是早已握拳如铁,如今更是那双冷冽料峭的眼瞳,更是攀上割裂神情的恨意。 但却不显山露水。 书祈珒就是这样,即便是再在乎,也能寡言少语,冷然凛寒,总是稍显色霁的镌刻生硬俊朗面容上,强压着心中波澜。 他不是不善言辞,而是不愿让旁人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年少心动之人,柳青芜无论看多久,也会为那一张脸出神。 书祈珒厌恶柳青芜看他的眼神,粘稠,跟毒蛇吐着蛇信子,又像是浑身腥臭的妖兽、朝他探出满是恶臭涎水的粗糙舌苔。 “解药!” 好不容易逮住人,不过几日,柳青芜自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宋弋清的。 当下,筹码在手,姿态难免不再如以往那般卑微,倒是见书祈珒快要耐不住脾性了,柳青芜也恼羞成怒噎人。 “没有。” 宋弋清身体里的虫蛊,都是她从千辛万苦搜寻到了世间齐毒,只一只便能让常人死去活来。 如今宋弋清体内,也就百多种。 就这么点家当,全使在宋弋清身上了,倒也不算糟蹋。 书祈珒眉目微颤:“解药!” 可他越是这样步步紧逼,柳青芜对宋弋清的恨意就愈深,更是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拿出解药的。 柳青芜向着书祈珒走去,艳俗的容貌上咧开了嘴角,因唇脂过浓,像是要吞噬人的血盆大口。 “不过是寻常的毒虫而已,你这么担心做甚?” 蔑视的瞥了眼地上阖眼却拧眉痉挛的女人,是昭然若揭的恨意与刻薄:“况且,她又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那些蛊虫将她的尸身啃得血肉模糊,只给她留下一快骸骨,她照样可以自愈。” 阴阳怪气道:“不死之身啊,就是与众不同。” “啊——” 宋弋清死揪着胸口,刺痛得她头皮发麻,恨不得剜下心口那块肉。 额头抵在另一只放在地上的手上,即使是闭着眼,洇出的眼泪也扑簌簌而下,毒性入骨,意识也逐渐混沌失神。 宋弋清玲珑大汗淋漓,云鬓乱挽,几绺湿发粘在脸上,清瘦的下颚却雪白无暇。 书祈珒上前两步,在与宋弋清的推拒之间,封了她身上的穴位,能暂缓宋弋清身上的痛苦。 带血的手方才擦拭在了书祈珒纤尘不染的绸衣上,此刻女子笑得疯癫,从眼尾滑落的玲珑清液隐入两鬓。 只等宋弋清睁眼时,四目相对,明明那般悲惨,眼尾上翘的末梢,却是勾人心弦,令书祈珒心口猛悸。 书祈珒不知他和宋弋清,此刻谁更薄情,但宋弋清哂笑谑然,对他满是不屑与挑衅。 锢在宋弋清身上的力暗自发紧,眼中是隐忍克制的浓稠馥情。 “忘告诉你了,她身上有囚仙环,你要是不忍她受苦,也是可以替她解开禁锢的,虽不能解蛊,但她肉身能长得快些。” “只是到时候……”书祈珒便留不住宋弋清了。 或许宋弋清还会再躲书祈珒三百年。 囚仙环,真是囚仙环。 书祈珒侧目诘问斥责:“你放出了温恪瑜? 柳青芜笑逐颜开,佯装无辜:“怎么能说是我呢?能放出温恪瑜的,只能是归尘剑的主人,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还有一事,我已广而告之天下人,浔阳真人的另一位徒弟,也正是你、长泽仙君的师妹,早年间堕入魔道,勾结魔族,无恶不作,当年三界大乱,也由她一手促成。” 浔阳真人,书浔,宋弋清和书祈珒的师父,因长泽仙君解救苍生功绩斐然,而后也追溯其师父为浔阳真人。 世人也只知长泽仙君为浔阳真人弟子,却从未听闻还有一位女徒。 “如今你已将人抓捕羁押在泽屿,三日之后,将邀天下人齐聚泽屿,同观这位师门逆徒受刑。” 书祈珒气得疾言厉色:“你信口雌黄什么?” “我信口雌黄?”柳青芜像是听闻什么好笑的事儿,笑得面部抽搐。 “也算是我信口雌黄吧!” 毕竟宋弋清之所以入魔,也拜他俩所赐,如今贼喊捉贼,这位清风明月的长泽仙君,自是心中有愧的。 尖细的声音利如刀剑,柳青芜情到浓时,难免牵扯脸上松弛的皮肉。 “可你敢说她不是魔族?你要说她不是,可在三日后,当着天下人的面为她正名!” 让书祈珒为了他这位师妹,与天下人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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