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作者:饭来
第0章 楔子 蒋为舟,衢州通判府上的家生子奴仆。年仅16岁即得道成仙。 天界。 “恭喜上仙,终成正果。” 蒋为舟看着周围纷纷向她拱手道喜的老神仙们也拱手回礼:“同喜同喜。”话音刚落,一时间天界彩花纷扬,异香扑鼻,五光十色,神仙自动分立两侧,中间徐徐步来一位俊美异常的神君。 “蒋为舟,恭喜你。我亦没想到你修道成仙竟如此之快。” 蒋为舟向对方行了个理,而后又抬头问道:“不知仙君是谁?为何知我名姓?” “我乃柳幸,万年前,我是河边一截断掉的柳枝,你是一位放牛女娃,幸得你手,将我栽至一处存活下来。千年之前我修成大道,感念你的恩情,因而赐你仙机。” 蒋为舟闻言再鞠躬:“多谢仙君。” 十日后,蒋为舟一直被困在了天界。 “奇怪了,你们神仙为什么总在天上?”她抓住路过的一位老寿星问道。 老寿星闻言“哈哈”大笑,捋着胡子道:“神仙不在天上,又该在哪呢?” 蒋为舟不解:“如果神仙一直在天上,那该怎么救地上的百姓于水火呢?” 老寿星捻着胡子,笑眯眯地摇头道:“此言差矣。众生自救,又干我们何事?”蒋为舟皱眉。接着她又问:“那老仙君可知天上的神仙怎么才能到人间去?” 老寿星惊讶地盯着她看:“哎呦,仙子可千万别想不开。人间诸多苦难,更要生死轮回永世不断。仙子得了天大的机缘才能摆脱凡夫俗子之命,应当在此安享清福才是。” “如果我在此安享清福,那人间供奉我们的百姓又该如何?老仙君既不愿告诉我,那我就先告辞了。”蒋为舟觉得自己与对方道不同不相为谋,拱拱手就要走。 “哎哎!”老仙君叫住了蒋为舟:“你个仙子,好不听劝。我告诉你,你先莫急。” 蒋为舟果然顿住了脚步。 “在我们天上,专有一处惩罚犯了大错的神仙的,叫做堕凡井。跳入井中,就会转世为凡人,若非天道开恩或者再次得道成仙,就再也上不来了。” 蒋为舟点点头,刚想道谢。 “仙子先别谢我。我告诉了你,你也走不了了。” “为什么?”蒋为舟眉头紧锁。 老寿星哈哈一笑:“仙子还不知道吧?老身先向仙子道喜了。仙子不如先行回殿,晚点自有分晓。” 老寿星架着一朵云,飘飘然地去了。蒋为舟只觉得纳闷,但还是先回了自己的寝殿。 刚回去,却见庭院之中堆满了贴着红纸系着红绸缎的箱子,甚至还有几笼活禽,像极了....她为凡人时,她家小姐出嫁前,夫家来下聘礼的样子。 “这是我仿着人间的习俗做的,不知做的对不对?” 蒋为舟听到声音回头,来人是仙君柳幸。 “仙君为何如此?”蒋为舟先是拱手,接着问道。 柳幸笑道:“听闻你在天界呆的无趣总想下凡,所以近来我也观察了一下尘世俗情,这才发现,原来凡人之间的报恩大多以身相许。所以我也试试,或许你会觉得有趣。再者,你我同为修道之人,虽与天同寿,但漫漫岁月难免孤寂,结为仙侣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我这就前来提亲了。” 蒋为舟不是很能理解仙君的想法:“仙君既体察凡间民情,怎么不知道凡人间的报恩是你情我愿才以身相许的?” 柳幸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 蒋为舟作揖:“我无须仙君对我以身相许。不过,仙君所说漫漫仙途,我亦觉无趣。成了仙,不用吃饭,亦无须休息,整日里清风明月穿云过,好不轻快。可日子久了,难免无趣。仙君既也觉无趣何不带众仙下凡渡人?” 柳幸此刻不解:“众人成仙,无一不是历经坎坷辗转多世,吃了多少生离死别,割肉剜骨之苦,才终于修成仙体。常言道,人间难得是清福,他们既有了这清福,又为何要放弃而回到凡间呢?” 蒋为舟此刻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成仙是为享清福?” 柳幸不满道:“众生皆有众生的缘法。他们的劫难由他们生生世世的所作所为、因缘际会累积而来。这个中繁杂,只得他们自己去解去悟。正所谓舟不渡人,人自渡。仙子名为舟,如何不知这道理?” 蒋为舟摇头:“虽如此,可身在泥淖之中,又有谁不会希望有人拉自己一把呢?种善因,结善果。渡人不就是渡己?我们又何尝不是在自渡呢?” 柳幸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地看着蒋为舟。 蒋为舟退一步深深作揖道:“多谢仙君怜悯,赐我仙缘。或许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叫我留在这天庭之上,终日无所事事,安享清福,照着话本子谈情说爱,我做不到。还望仙君放我返回人间。” 柳幸不言。 蒋为舟起身,一个心念神动,直接坠入了堕凡井。此时天界震荡,乌云笼罩。众仙齐齐聚在堕凡井周围向里张望。 “真跳了?” “真乃从未有过之事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柳幸一念神动,也出现在了堕凡井边。众仙见他面色愠怒,皆噤声不敢言。 这时有个老仙君上前道:“此女眷恋人间,主动跳下堕凡井,想来或许与她修仙之途过于顺遂有关。因没吃过什么苦,故而贪图人间乐趣,享受鸿燕之福。殊不知鸿燕虽大,却也一瞬而过啊。” 其他众仙闻此,纷纷点头:“有理。甚有理。” 柳幸转而看向那位老仙君,眼神微凝:“那依你之见.....” “依老道之见,不如叫她遍尝人间生离死别、天灾人祸。刻骨铭心之后,自然也就能放下了。” 众仙依旧赞同:“甚有理。” 柳幸点头。 命格星君出列道:“既如此,那我便来安排她的命运。” 众人见他掏出笔本。 过后一行字化作星光凝在了命格薄里。 “一世饥荒,一世战乱,一世为娼,一世青灯古佛旁。” “如何?”命格仙君抬头。 众人皆点头赞道:“甚妙。甚妥。”
第一章 巴中。是岁,大旱。 “哎,啷个办哦 四川方言,表示怎么办 。”蒋老汉坐在田埂上,抬头看着烈日当空,眼里是蓄积的浊泪。 天上干净的很,地上也干净的很。 土地龟裂,一根绿苗都没抽出来。放眼望去,竟能一眼看到十里之外。 “啷个办呐?”蒋老汉低下头,用满是裂纹的掌根擦了擦黢黑的脸上流下的一滴泪。 远处看,一个干瘪的小老头缩成了一团。 “别哭了,爹。”蒋为舟端着碗水过来送给蒋老汉。蒋老汉把她一顿啐:“要死了?水是那么容易得的?不给你妹儿送去!” “妹妹喝过一口了。她说叫爹爹也喝。”蒋为舟心疼地递上水。 听了蒋为舟的话,蒋老汉才熄了火。结果破口的碗刚要递到嘴边,却看见了大女儿嘴上满是白白的、翘起的皮。龟裂得像他眼前这块土地似的。 “你喝吧。你帮你娘做事也辛苦了。” 蒋为舟闻言垂下了眼眸:“我不辛苦。”她和娘织了半个月的布,步行了三十里地,却换不到一捧的米。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儿从去年9月就一滴雨没下过,当地请人做了法,又说“笑狗天不晴 民间在大旱时的习俗,求雨时以绳系狗头,拴在桌上,由两人或4人抬定;或用竹、纸扎糊一个亭子,给狗戴帽穿衣,放入亭中。通常都是抬狗游街,犬吠声声,观者无不大笑。然则是 否下雨不得而知。后来逐渐演变为虐杀狗,希冀老天看了都不忍落泪 ”,打死了三四条狗,就是一滴雨都不见。反倒那狗被人们吃的只剩了骨头。 家里的存粮到今年5月实在是一粒都找不出来了。树上的绿叶子都被人摘光了。他们就开始扒树皮,吃泥巴 这里的泥巴指观音土,又称“高岭土” 。观音土不利于人体吸收,吃多了常会有腹胀感,虽然能暂时缓解饥饿感,但它遇水后会膨胀硬化,不少饥民由于过量食用后饮水,造成腹胀无法排便而活活胀死。 。但是现在也熬不下去了,小妹的肚子因为腹胀拱得像小山一样高。他爹跑了几十里去给有钱人家做工换粮,别人都不要。“你们没米,我们就有了吗?” 一家人到了晚上,只能坐在墙角等死。 “我看好多人都走了。咱们要不也走吧?”蒋母抱着拉不出大便憋得直哭的小女儿心疼道:“去了外地,或许有口吃的呢?总好过在这儿等死。” 蒋老汉沉默了许久,终于点点头道:“走吧。” 天上的启明星还亮着,一家人关上了家门。手上几乎没什么可带之物。月色下,齐齐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走了。路上安静地很,一声虫叫都听不到。 像蒋老汉一家,因为实在没东西吃而迁徙的人很多。 县老爷一家早把粮仓吃空了,不知去了哪。没有官府管他们,他们就只能算是流民,也不知哪里有吃的,只能跟着人走,前面还有人,那就表示还没饿死,兴许就还有一口东西吃。 天微微亮,蒋为舟看到沿途能吃的树都被扒了皮。 走到前面,蒋老汉摸了半天树,扯下了一点点皮,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嚼软了就喂给妹儿吃,自己也算吃了口。 “吃吧。多吃一顿好上路,知道吗?”蒋老汉看着才7岁大的小丫头,身子那么小,肚子却大大的,面黄肌瘦,此刻拼命又高兴地把树皮放在嘴里嚼啊嚼,心里一阵难受地紧,落下一滴泪。 蒋为舟安慰父亲:“我们往南走,南方水多,说不定前面有人还能种粮食。” 蒋老汉点点头。 走了大约三四个时辰。大家饿的头晕眼花。蒋母一个不留神,“啊”的一声跌倒在地,连带着妹妹也摔倒了。 “娘!”蒋为舟要去搀扶,走近了才发现,绊住蒋母的竟是一具尸体。 干瘪的可以透过皮肤看到骨头的形状。 两排肋骨也是高高地撑着。像个孕妇,里面却没有孩子。肚子里空荡荡的。 蒋母见状捂着脸哭泣。哭得也没力气,只低低地呜咽,连滴泪都流不出来。 蒋为舟倒是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妹妹的眼睛。 “好妹妹,别看。” 妹妹扒拉着姐姐的手:“我不怕,姐姐。他和我很像。” 听了妹妹的话,蒋为舟只觉得心酸无比。 不知为什么,蒋为舟的饥饿感没有其他人那么强。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吃最少的粮食,干最多的事。 “娘,这个给你。” 蒋为舟捡了尸体边上的一根棍儿递给蒋母,好歹能撑着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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