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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的眼神凝滞了一瞬，随后瞬间又云淡风轻了。 “他们方才表演的这些都是你教的吗？”吴系民问道。 “民妇没有那么厉害。只有那字是我教的，其余他们都有各自的老师。不过如今，他们已经学成，都是别人的老师了。” 吴系民惊讶了一瞬：“甚是了得。我听着那琴乐鼓瑟之声，还有那字画功夫都相当了得。呆在那等烟花之地，倒是有些屈才了。” 蒋为舟笑了一下：“将军不必为她们介怀。现如今，她们还对外招收学生，桃李遍布京都百里之外。” 吴系民愣了片刻。 谢雨插进来笑道：“这可是我们京都之中有名的学堂啊。除了这些琴棋书画、刀马骑射，甚至还有烹饪、衣着装扮的课程，普通人家的孩子只要交上一点点钱，就可以送去学习。若是穷苦点的，还能打赤条，日后只要留在那里做工就行了。为舟姑娘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人呢。” 蒋为舟起身对中书大人福身：“也多亏了有谢大人的庇佑，这些事情为舟才能做的下去。如此说来，谢大人才是真正的善人，陛下能有像大人一般的肱骨之臣，是天下之大幸。” 谢雨被这几 句话说到了心坎里，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吴系民顿时明白，当即也跟着蒋为舟恭维谢雨。 一番来往的马屁结束之后，蒋为舟获准在一旁伺候他们几人看戏。 几轮表演之后，一众女眷告退。 台上，出现了一位众星捧月的女子。她和之前出现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样，一举一动之间尽显媚态，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流。 “这是我院中的花魁娘子，名为橙香。” 蒋为舟介绍道。 至此，她的心中也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位花魁娘子可是槐香院里的活招牌，传言道就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吴大人感觉如何啊？” 谢雨满眼精光地看着吴系民。他就不信吴系民不动心。塞外的糙汉子，乍一见温婉大方的千金小姐或有害羞，抑或不敢骤然结交某一派势力，但是一个没有政治背景的花魁娘子，又尽显温柔妩媚，他就不信还拿不下吴系民。 吴系民显然一时被这问题问的有些局促。他看向蒋为舟：“怎么你们店里，还有卖身的姑娘？” 蒋为舟还未回复，谢雨就笑道：“吴大人在说什么傻话。妓院妓院，再不像妓院，它也还是个妓院，得为我们男人服务。不然它做什么存在？” 吴系民吃惊地看向蒋为舟，方才他还以为蒋为舟已经脱离了那等苦境，正为她高兴，谁知现如今竟还是不得不如此。 “那你呢？”吴系民当即想问蒋为舟，但随即立马又反应过来这个问题问的不合时宜。 他看了眼橙香，她是蒋为舟的人，如果自己拒绝了，蒋为舟会不会受到谢雨的迁怒？可如果接受她，自己又做不到。 略一思忖，吴系民起身对谢雨道谢：“多谢大人好意，只是吴某刚下战场，又需熟知京中事务，前几日更是被圣上召见，多次叮嘱我要在京中小心行事，因而实在不敢对女眷多加亲近。还望谢大人体谅。” 听完吴系民的话，谢雨一眯眼，问道：“吴大人这是心中有人了？” 吴系民一惊，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复。 谁知片刻后，谢雨哈哈大笑：“将军不必如此拘束。老夫不是那等顽劣之人。既然大人已有意中人，我岂做那棒打鸳鸯之事。今日之事，大人就当不曾发生过。往后，我们还是一同为陛下尽心。” 吴系民长舒一口气：“这是自然。我与谢老自是一心。” 谢雨摸着胡子笑，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吴系民告辞。 蒋为舟也带着自家的人回去。 两人在门口告别。 吴系民看着如今光鲜亮丽的蒋为舟，想着她时至今日还是不得不为了庇护，屈膝在那些人身边，她的理想并未实现。不由得心疼她。 但是蒋为舟却笑着对吴系民道：“将军不必介怀。橙香是自愿的，我与她沟通过许多次，她都说自己志在成为花魁，所以我便遂了她的愿。” 吴系民看着蒋为舟：“那你呢？” 蒋为舟笑笑：“我？我如今是槐香院的主人，能选择的余地也比以往大了很多。我见之人多是我愿意见的人，并没有多少受委屈的情况。” “你愿意见之人并不代表你就想见。” 吴系民一语道破了蒋为舟的偷换概念。 “你有想见之人吗？” 蒋为舟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随后眼眸也转向了一边。 说起想见二字，不知为什么，蒋为舟想到了三年前，大茶壶跟她说，河边槐树下有一故人想要相见，那一瞬，她的脑海里就冒出了吴系民的模样。 可是如今，他已是堂堂镇南将军… “曾经….有一故人，所幸，得偿所愿。” 吴系民愣了一瞬。 蒋为舟笑笑：“将军不必可怜我。我也算是个有福之人。如今的日子已与往日天翻地覆。虽暂不能达，但心中所想之事我也还会继续做下去。总有一天，这天下或许就再也没有像我以往那样的可怜人了。” 吴系民看着蒋为舟，心中一片感动。 一个女子，该有如何的智慧与能力，才能从那样的绝境中站起来，掌握自己的命运，同时还能庇佑他人。 同时，若没有这些达官贵人的保护，又怎么能将一个妓院做成这幅惊世骇俗的模样，怕不是早就被官府、同行打压殆尽了。 可是想要庇护，自然也要付出很多。那她在这群人精之间周旋往来，斡旋应付，过得又该是何等小心谨慎。总有那不愿见的人，不愿说的话，不愿做的事吧。 吴系民忍不住摸了摸蒋为舟的头：“你辛苦了。” 蒋为舟笑笑：“将军这几年也辛苦了。” 吴系民回朝一月。京中人人都盯着他到底会与何家交好。但谁知他竟然三天两头地进出槐香院。于是一时间，他从权贵新宠，成了人人暗中嗤笑的对象：“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一回来就沉溺于温柔乡中，只会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看到了吴系民的弱点，一些人开始自以为是地往他府上送娇妻美妾，但是吴系民统统都拒绝了，依旧隔三差五地去往槐香院。 一进槐香院，多半都会有蒋为舟亲自出来接待。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说吴系民和妓院老鸨勾搭上了。 “这是多没见过好的？一个老女人，千人睡万人骑的娼妇，居然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也不知陛下怎么看上他的。” “我看未必。这小子精得很。陛下想用一个没有背景的人，他便装作流连青楼的模样，这样既能暗中拒绝各大家提出的联姻，又让人对他没有防备，还向陛下表了忠心，真乃一石三鸟之举啊。” “对了，槐香院是我们京中最大的妓院，多少人来人往，多少信息汇集于此地。说不定，那老鸨就在暗中给他提供情报。” 众人越说越玄乎，渐渐地，都把吴系民想象成了一个有野心，想要单干的权贵。 当一个强大的力量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潜伏暗中，持续观察，若有威胁，即刻铲除。 而在槐香院中，吴系民正兴高采烈地帮蒋为舟做事，甚至有一些事还要蒋为舟教。 也是在这之中，吴系民发现了这座妓院越来越多神奇的地方。 这里的女子分为三类，一类是自愿接客的。她们多是曾经干过妓女的，且现在仍愿以此为生，蒋为舟也不强迫她们改变。且不论活契死契，除了每月固定的月钱外，都能再给到她们一定比列的分成。且何时接客、怎么接客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如若当天身体不适，或者不愿与客人同睡，都可以事先提出，提出后，妓院这边会有人同客人说明，能接受的客人留下，不能接受的客人会引导给别人。如果一些人不配合，或者对姑娘们有暴力倾向，则都会赶出去。 第二类多是一些刚被卖进来的小姑娘。她们多是因为家贫被父母所卖，又有一些是蒋为舟救助回来的，还有少部分是和当年的蒋为舟一样被迫被丈夫卖进来的。看这里能读书学习，又不是非接客不可，都愿意过来，并且答应日后做工偿还报酬。很多见这里待遇好，偿还清了便签订了合约，就在这里做事，有的学的好了，甚至还成了下一任的老师。 第三类则是一些干久了的妓女，她们多是许久之前遗留下来的年纪大的妓女，学习新知识学不会，但是也没人再愿意点她们，若是将她们赶走，势必下场凄凉。于是蒋为舟每月给她们发放一些养老金额，有力气的做做事，陪客人说说话，没力气的就做些无关紧要的帮忙的工作。 总而言之，就是可以选择自己想要实现价值的方式，自己养活自己。 但吴系民觉得，这里更像一处女性的避难所。所长，就是蒋为舟。
第三十八章 “如果社会能够进一步地接纳女子成为广泛的劳动力就好了，其实许多女子都不比男子差，除开一些显著有性别差异的领域，我认为在其他劳作中，完全可以给予女子和男子一样的劳动量和报酬。”蒋为舟与吴系民说道。 吴系民则拿笔记着。 现在的他正在积极收集着蒋为舟的建议，准备在朝堂之上也助她一臂之力。 一开始，吴系民是无事之时来蒋为舟店里帮忙。他还记着上次元宵节来时看见店里人手不够。但来多了才发现，并非是人手不够，而是当天是元宵灯节，蒋为舟给店里的许多人都放了假，留下的都是经过沟通后自愿帮忙守店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切身体验，吴系民才知道店中每日到底有多夸张的客流，有多少处理不尽的繁杂事务。但是整个槐香院已经在蒋为舟的治理与权力下放下，变成了一个运转流畅的机器，十分顺滑地应对着每天的营业。几乎每一件事，哪怕每一个意外都能找到对应的负责人，找到对应的条例规则。 这些天，他和蒋为舟聊得越多，接触得越多，也才越发明白她想做的事是多么的前无古人。只是如今到了这一步，也越来越靠近她，一个人，所能做到的极限。 现如今，女子参加学习、成为授课先生、在店里与男子同工同酬，已经引来了许多非议。同行的打压，文人学士的批评，官员的不满，已经越来越重得压在蒋为舟的身上。谢雨如今算是她最大的靠山，但也越发地对蒋为舟不满，因为院中愿意做妓女的新人几乎都没有了。一家妓院，如果没有了服务男人的功能，只是单纯对女性利好，甚至鼓动着女性脱离男人去寻求自我价值，男人们还会允许它存在吗？ 而这时，吴系民出现了。他是皇帝的新宠，是皇帝信任的，打算重用的，没有政治背景的新人。因而，他打算直接对皇上提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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