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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他也这么做了。 “臣回京后的这段日子，见识到了许多京城中独有的风土人情。其中给臣印象最深的便是京都之中的许多女子，她们都认为自己有独立的存在价值，积极地在社会上寻找着融入感，想要在社会劳动中实现自我价值。臣认为这是社会的进步，又适逢战争刚刚结束，臣认为为了推动经济的发展，可以让女子加入到社会生产的劳动中来，并且我根据一些民间人士的意见，整理了几条建议…” 龙椅之上，皇帝微微皱眉听着吴系民的述说，并没有打断，但他身边的大太监却知道，这是皇帝在压抑自己的极度不满。过了许久，直到吴系民已经惶恐不安地跪在了殿前，皇帝才淡淡笑道：“爱卿所言甚是惊世骇俗，振聋发聩啊。” 吴系民头低得更低了，他不知皇帝究竟是何意。 “女子，加入到社会的工、商、农、仕，并与男子同工同酬…说起来，似乎这京都之中有家…” 皇帝没法在大殿之上直接点一家妓院的名字。 底下自有臣子知道皇帝的心思，当即出列道：“是有一家名叫’槐香院’的店，他们家就是男女同工同酬，专门收留些贫苦人间的女子，教她们读书写字，刀马骑射。” “嗯。”皇帝点点头，然后又装作不知道地问道：“那家店的东家叫…” “蒋为舟。原是一介…村妇，后来因丈夫好赌，将其卖入了青楼之中，三年时间，就拿下了整家店，还实施了一系列的…所谓的变革。” “如此说来，那也是个奇女子了。”皇帝笑道：“今日吴大将军说的这些倒与那女子的所作所为十分相似。莫不是受了对方的启发？” 吴系民当即磕头道：“实不相瞒，微臣所谏确实都来自于她。” 皇帝当即笑了几声。 他的眼线遍布整个京都，自然也知道这段时间吴系民频繁出入槐香院中。原本他以为这个愣头小子只是乍得从男人堆里进到了胭脂堆中，一时纵情声色也情有可原，而且又不站队这京中任何势力，将来可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结果不成想，竟把外面女子的那些歪理邪说带到了朝堂之上，满嘴所言皆是颠覆伦理纲常之谬论。 若是女子都出来工作了，那届时男子又该如何制衡女子？怎么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在家中赡养父母，照顾子孙？家不家，必然，国也不国。 “看来，吴将军自回京之后，也爱流连些青楼酒馆之类的场所啊。是不是对自己太过放纵了？” 一个微微的反问句，就让朝下众臣都瞬间噤了声。 吴系民也不知此时该不该继续辩驳下去。说下去，皇帝已经肉眼可见的不悦，但是不说，日后，又该怎么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然而这时，谢雨“哈哈”笑了几声，站出来对皇帝道：“陛下有所不知，不日之前，老臣曾邀吴大将军前往家中做客，那时，那名槐香院的当家女子也在其中，临走时，二人还依依惜别，难舍难分。依老臣之见，将军或许不是放纵，只是一时也入了情网了。” 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哄然大笑，连皇帝的脸色都缓和了几分，挂上了几丝笑意。 “如此一说，吴爱卿至今已经二十有九了，家中却还尚无女眷，确实婚配一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当即一位老臣上前一步道：“中书大人家中幺女今年正好一十有六，听闻才貌双全，温婉恭良，近年来不知多少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也未见有如意的。现在看来，说不定和吴大将军是天生一对。不若，陛下做回月老，保了这个媒，也省得我们吴将军年轻轻轻，却要去那烟花柳巷之地排解空虚。” 吴系民此刻才知道这谢雨的厉害。 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便是把事情推向了一个二元的对立面。 对自己来说，若他不应这门亲事，便是自甘堕落，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可若当着皇帝的面应下这个旨意，就等于宣布站队谢雨，往后同宰相大人一条心。 而龙椅之上的皇帝此刻也是骑虎难下。不答应保媒，则是变相的纵容他的直系下属去花天酒地，有辱声誉，日后肯定会迎来诸多弹劾。可要他答应，他也是不愿意的。权臣之间强强联合，往后只会更难制衡。 如此想来，皇帝对吴系民不由生出几分怨怼出来。为何要不检点，沉溺于烟花柳巷之中；今日朝中又为何要提出这大不敬的男女平权的言论来？ 思及此，皇帝只能开口道：“既如此，那吴爱卿不若…” “陛下，微臣已有意中人。”吴系民打断了皇上的话，此言一出，底下立马有人窃窃私语地笑道：“他的意中人该不会就是那个妓女吧？” “这个吴将军未免也太不知羞耻了吧？一个妓女，听说之前还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他居然还有脸提？”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底下议论声一片。皇帝和谢雨的脸色都变得铁青。 “不知…爱卿的意中人是何人？” 皇帝僵硬地问道。心里却想着这个吴系民是疯了吗？ 吴系民一叩首：“臣…不能说。” “不能说？吴大将军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上我的女儿？别随便一个借口都弄出来糊弄人。” 接连两次的拒绝让谢雨气的胡子直抖，直接明着质问起了吴系民。 谢雨到底是朝中重臣，皇帝也要给三分薄面的。不仅如此，若是不说，外人的猜想只怕更加丰富，到时候自己桌上弹劾吴系民的奏折会向雪花一样飘来。 所以今日，势必要找个委托的借口。 “是啊，爱卿若真有喜欢的人，相信谢老也不会棒打鸳鸯，但说无妨便是。” 其实，这时吴系民哪怕随便说个人也比什么都不说的好。皇帝也有台阶好下。 吴系民想了想道：“在臣的故乡有一女子，微臣对她一见倾心…” 皇上立马舒了一口气，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既是年少时的青梅，到底不一样。这门亲事，朕允了。” 皇上说的轻松，但下一刻，谢雨便道：“吴将军的家乡不是在奉化县吗？真巧，那槐香院当家的，也正是奉化县出身。怪不得，吴小将军日日往槐香院跑，原来是会见故人，再续前缘去了。只是不知，你对她倾心是在她尚作人妇之时，还是进了当年的隔香室之后啊？” 顿时，殿中一片哗然。 吴系民惊讶不已地看向谢雨。 谢雨一脸神态自若，一双眸子闪着精光，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吴系民。 所有的事情，顿时回到了起点。 甚至比之前还要更严重。 皇帝的脸色已经不是铁青了，几乎是震怒。 “大胆！”他怒吼着， 一声响亮的手拍龙椅声在殿中回响。 群臣瞬间跪成一片。 “陛下息怒！” 此刻的吴系民才知道，蒋为舟面对的谢雨到底是有多恐怖。 她日夜都在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该有多辛苦。
第三十九章 “吴系民，朕且给你个机会。你说说，是不是谢大人说的这回事？” 吴系民闭目，一言不发。 他说不出来自己不喜欢蒋为舟。 “糊涂东西！”皇帝大骂：“糊涂！” 他倏的一下起身，当即准备退朝而去，但没走几步，之前那个替中书大人说话的老臣又道：“那陛下所言为吴将军赐婚一事….” 皇上立马站住了，他回头看了眼吴系民，吴系民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皇上气的肺都要炸了。在朝堂之上口出妄言，满嘴胡话，又为一青楼女子迷得神魂颠倒，实在枉为臣子！不堪重用！这草根出身的蠢货，倒不如遂了他的愿，让他知道仕途之凶险。 于是皇帝又走了回去，坐回到了龙椅之上，面色逐渐由气愤变得平静，甚至和蔼。 “吴爱卿既然早已心有所属，此次平南战役又建奇功，朕不赏赐你点什么倒说不过去。既然这样，就由礼部挑 个好日子，吴将军将那位姑娘迎娶进门吧。日后你们也可日日谈论，省的你还要往烟花柳巷之地跑，惹来许多非议。” 吴系民闻言一时愣住了，他抬头看向皇帝，却见对方神色认真，并非玩笑。 谢雨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笑着道：“吴将军还不赶紧谢恩？” 吴系民一拜：“谢主隆恩。” 就这样，很快整个京都，甚至全国都传遍了一国将军要娶一位老鸨进门的故事。 吴系民瞬间沦为了很多京都官员的笑柄，甚至走在路上，还有很多百姓对他嗤之以鼻：“还将军呢？竟然迷恋一个妓女。实在有辱门风。” 吴系民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礼部给定下的日子就在下月初二，没有几天了。于是从礼堂布置、宴请宾客到新服布料全都是他亲自决策采买。煞是认真。就连他的心腹部下都看不下去了：“将军，你不如就和那皇帝老儿认个错吧。说你那日在殿中所言都是受那妖妇蛊惑，一时罔顾了纲常，现下已经知错，求他收回成命。皇帝重用你，你给他个台阶，他一定会同意的。” 吴系民摇摇头：“我并非受人蛊惑，她也不是妖妇。她的所言所行，我是真的理解赞成。” “那你也不能跟皇帝对着干啊。嘴上认个错也没什么的。”那部下心急道：“您看您刚回京都那会，多少权贵想着跟你交好，礼物、请帖那是一箱一箱的送，现如今，多少人对我们避之不及。原本要交给你的任务转头皇帝也给了别人。您再怎么觉得有理，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啊。” 吴系民沉默了一瞬：“那些人与不与我交好，我并没什么所谓。至于我的前途，你以为我拒绝了中书大人，我在这京中还能好过吗？” “您是非成这个亲不可吗？”部下红着眼问道。 吴系民垂下眸，手中抚摸着红缎，半晌才道：“我有我的私心。” 至此，部下是真明白了。他的将军确确实实如外界所说那样，对一个妓女动了真心。 他也不再劝。只是如往常一样，尽力做好每一件将军安排的事。 吴系民还给蒋为舟修书一封。大意就是抱歉，违背了你的意愿，让你不得不和我结婚。我知道你心中有远大的抱负，可若是嫁予我，就会被困在一方小小天地里，不得伸展。但我愿意放下荣华富贵，陪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依旧是自由的。 但他迟迟没有收到蒋为舟的回信。 大婚当日，所有人都以为将军府一定会派一个小厮前来接新娘子，毕竟这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可谁也没料到的是，吴系民亲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装，率着十里长的迎接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槐香院门口。 槐香院的人自然高兴。不要说她们了，就是整个历史上，也没有一个妓女能够得到皇帝赐婚，嫁给一位刚刚建功立业的将军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更表示着她们这样的人，也能够登上大雅之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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