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芥子示意了一下他的床:“你去睡吧,今晚不用守着我了,我反正睡不着。” 说完了,忽然想起了什么:“现在几点了?” 陈琮看了看时间:“快两点了。” 肖芥子点头,喃喃了句:“快两点了……原本,这个点,红姑已经到家了。” 关于姜红烛的话题终于来了,陈琮起初盼着它来,真来了,又觉得分外压抑。 肖芥子苦笑,慢慢把头埋进膝下,声音很轻地说了句:“陈琮,这事都怪我吧。如果我没有突然发病,你今天就不用赶回来、不会暴露,红姑现在,也到家了。” “本来多顺利的事啊,因为我,全砸了。” 陈琮伸手出去,想拍拍她的背,才拍了两下,迟疑着停住。 原本他以为,她埋着头、情绪激动,也许是在流泪、身子在悄悄发颤。 但没有,她的身体跟她的语调一样平静,他的掌心下,隔着一层浴袍,都能察觉到她的后背是凉的。 相比情绪激动、失控,情绪像是死了一样,更可怕吧。 她不是悲伤过度,她是自责,人自责到了极致,连悲伤都不敢,因为觉得自己不配。 陈琮很难受,眼眶发酸:“芥子,不是这样的。” 他想了想,吸吸鼻子,有点词不达意:“你不能这么想,你得这么想。” 肖芥子转头看他,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我得怎么‘这么’想啊?” 陈琮说:“你不要觉得是自己发病、害了红姑。你应该想着,要不是因为你生病,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她。也不会去照顾她,今天更加不会在这儿为了她难受。” “所以,只有两个选项,要么你们从无交集,要么就是一路到今天。你让姜红烛去选,我想,她还是会选你的。” 肖芥子怔怔地听着,又想起姜红烛临终时的那句话。 ——阿兰像你就好了。 所以,相较于从无交集,红姑还是会选她的吧。 她嘴唇微颤,鼻头渐渐泛红:“那你呢?” 陈琮说:“我啊?” 他往椅背上一靠,手臂抱在胸前:“你还在乎我呢?我要是现在暴跳起来,指着你骂,骂你扫帚星,骂你拖累我,你会哭哭啼啼抹眼泪吗?” 肖芥子拧劲儿上来,仿佛重燃斗志,重重“呸”了一声。 你是哪棵葱,还敢指着我骂,我骂不死你!抹个屁的眼泪! 陈琮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哈哈一笑:“你看,根本就不在乎,那还问我干什么?” 他站起身,将椅子拖回原处,又说:“不过呢,即便你不在乎,我还是要回答一下。我觉得,相较于从无交集,我还是愿意认识你。从无交集嘛,日子过得当然安稳……” 说到这略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味昔日安稳。 肖芥子抬眼看他,手指下意识攥住浴袍边角,想知道他接下来怎么说。 “但是,我认识了你,我高兴啊。千金难买我高兴,人活着不就应该高兴吗?” 说完,冲肖芥子挤了下眼睛。 肖芥子笑,笑着笑着,伸手捂住脸,肩膀剧烈耸动起来。 陈琮如释重负。 好了,能哭出来就好了。 他把抽纸拿过去,伸手轻捋她的背,肖芥子放下手,胡乱抓了几张纸巾压住眼睛,浸湿了之后,吸吸鼻子团了扔掉,又重新抽。 陈琮问她:“芥子,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要么,过两天拿到你红姑的骨灰之后,你跟我回去吧。” “你身体这样,最好不要一个人来去,身边多点朋友比较稳妥。你可以住我家,也可以住店里。颜如玉哪天报复我、放火烧我的店,有你在,还能帮我多泼几桶救火的水。” 肖芥子正倒着气,闻言噗嗤一笑。 陈琮也笑,继续往下说。 “老王和小宗人都很好,你没事跟他们多聊聊,会很开心的。” “我还可以介绍你跟那些设计师认识,你不是要干设计吗,多交流交流。” 肖芥子顺过气来了。 她长吁了口气,抬头看陈琮,说了句:“不了。”
第98章 肖芥子等了两天, 没能等到姜红烛的骨灰。 询问了之后才知道,遗体骨灰的领取没那么容易,具体要看案件的复杂程度, 因为尸体在案件中已经不是人了, 而被视为“证据”, 流程走得慢的话, 等个一年半载都有可能。 那就等通知吧,肖芥子倒也不执着, 反正人已经走了, 留下的肉身,叫皮囊也好, 叫樊笼也罢, 怎么处理, 顺其自然好了。 这两天, 陈琮拎着保健品, 大摇大摆地又去了次颜家,说是要借“看望爷爷”之名, 验证一下心里的猜测。 肖芥子不想让他去,毕竟他刚暴露, 还这么大剌剌上门,多少是有点欠抽。但陈琮很坚持, 再加上陈天海确实在颜家,总不能和颜如玉交恶之后, 就不管这个“爷爷”了, 所以, 也就由他了。 好在, 陈琮平安归来。 如他所料, 颜如玉除了冷嘲热讽两句、翻了他几个白眼之外,居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这坐实了他的猜测:自己即便暴露,短期内也不会有危险,颜如玉对他,好像有什么长久谋划。类似猪要养肥点才开宰,自己现在,还不到宰的标准。 所以他极力劝说肖芥子:“你暂时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现在就是个大保护罩你知道吗?颜家不动我,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也就不会动你,咱们至少短期内安稳啊。在这段期间,咱们可以未雨绸缪,由家猪长成野猪,他们真来宰,咱就创死他们,怎么样?” 肖芥子笑得前仰后合,她头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比作“家猪”,而且,就跟长成野猪有多光彩似的。 笑完了,摇摇头,还是那句话:“不了。” 被连拒两次,陈琮也猜到了她有要做的事,且这事必然跟姜红烛的临终交代有关,肖芥子既然不想说,他也不便多问。 他就是担心肖芥子的身体:“可是你这病,身边离不了人啊。” 肖芥子倒是很轻松:“你放心,病也是讲基本法的,这次发作得这么大,它一定会有一段时间的休眠期,短期内我肯定没事的。” 陈琮忧心忡忡的,也忘了“避谶”这回事了:“那万一呢?要么你想去哪,我陪你一起去吧。” 肖芥子说他:“店不开了?员工不养了?爷爷的事不查了?梁婵不是还预约你当保镖吗,你也不去了?” 陈琮不说话了,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务正业,再说了,一路跟陪,他也师出无名啊。 *** 隔天,两人就一起出发了。 原本,陈琮回家的路线是先坐高铁到南昌、再飞机回洛阳,但这次,他直接买了两张直达的高铁票,全程得近七个小时。 依他的想法,这样在车上还能多聊会,但事与愿违,上了车之后,前后都吵嚷,还有熊孩子动不动哀嚎,压根也不方便交谈。 肖芥子忍受了会噪音之后,索性闷头睡觉。陈琮看了会沿途的窗景,也打起了盹,还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在这趟火车上,乘务员推了卖盒饭的小车过来叫卖,陈琮要了两份盒饭,准备扫码付钱。 乘务员却一把摁住他的手,说:“这盒饭不是付钱拿的,要猜谜才能送。” 陈琮愕然抬头,这才发现,乘务员居然是爷爷陈天海。 他自信满满,让陈天海出题。 陈天海说:“你可得看好了啊。” 说完了,仿佛舞台表演,拿腔拿调地转了个身,后脑勺上,赫然一张笼罩在雾里的、带笑的脸。 脸上的那张嘴开开合合、追着他问:“猜出来了吗?” 陈琮吓得冷汗直冒,瞬间觉得车上安静了。 转头看时,前后左右,整个车厢,所有的乘客都站起来了、人偶般齐刷刷面朝着他。 那些脸都像陈天海的后脑勺,模糊在雾里,只剩下无数张嘴一起发问:“猜出来了吗?” …… 模糊间,陈琮觉得有人在推他,继而听到肖芥子的声音:“陈琮?陈琮?我要走啦。” 陈琮一惊,努力睁开眼睛,问她:“到长临河了?”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买同一车次的长途票,这样,颜如玉追查起来,会以为她是和陈琮同行,但其实,她会在中途某一站悄悄下车。 之所以选长临河,是因为列车在这停得久,有十多分钟,不像别的站,开门关门慌慌张张两分钟,道别都道得走倍速,只来得及挥个手。 肖芥子点头:“已经到了。” 这么快,陈琮揉着眼睛站起来:“我送送你。” 肖芥子嗯了一声,穿上外套,先往外走。 陈琮拎着包跟在后面,看到她后背上的布贴,不觉好笑。 外套是他买的那件,可惜被廖飞拿刀子戳了七八个窟窿,主要分布在后背,依陈琮的意思,坏成这样,重买一件好了,但肖芥子不乐意。 她表示就要这件,再买一件,也就是新而已,但这件有来历、有经历,她喜欢。所以找了个裁缝铺子,想把窟窿补起来。 打补丁不合适,留针脚又碍眼,好在现在的花样也多,铺子里有花哨的布贴供选,贴得到位的话,非但不露馅,还挺像logo多多的潮牌。 肖芥子不爱花哨,选了白底黑字的圆贴,一路顺下来刚好是一句话。 ——瞅什么,看什么看。 陈琮每次看到,都觉得这几个字选得怪传神的、像她。 天有些阴,站台上没什么人,属于该上的上完了,该下的也差不多走远了。 陈琮攥着拎包把手,迟迟不愿递过去。 他问:“给你打电话,接得着吗?” 肖芥子想了想,说:“不一定,可能会没信号,如果有机会,我会给你打的。” 看来她要去的地方,通讯不是很方便,陈琮点了点头,指行李包:“给你买了个……小礼物,不值什么钱,看到了顺手拿的。你要不喜欢,不用它就行。” 说话间想到什么:“你知道我的店在哪吗?” 肖芥子摇头,又点头:“网上一搜,不就知道了吗?你的店又不会跑,想找准能找到的。” 那就是不知道了,陈琮从兜里掏出一张“琮”的名片,塞进行李包的侧兜:“问你你又不愿说去哪,我是找不到你,但我在哪是好找的,你要是办完了事,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 肖芥子看那张薄薄的名片,是棕咖色的,没塞完全,露了一丁点的角在外头,边沿还有花齿,像一块巧克力味的小饼干。 她打趣:“去了包吃包住吗?” 陈琮回答:“包啊。” 顿了顿又严谨地补充:“最多可以包三个月的。” 肖芥子忍俊不禁,这就是生意人的做派吗,包吃住还掐算时间段:“为什么限三个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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