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烛在崖下苦撑了这半天,最后落钩而上,早已没了力气,冷不防又被扑倒,还没反应过来,肩上一凉,廖飞已经一刀扎了下来。 廖飞待要再扎一刀,忽觉腰间剧痛,是姜红烛挣扎间抓住了那枚扎进她腰侧的铁钩,她的身子猛一哆嗦,汗珠混着脸上的血珠滴落,心一横,也不去管它,咬牙拔出刀子,又待一刀斩落。 …… 何欢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混乱场景:李宝奇歪倒在一边,一只手捂住脖颈,瞪大眼睛,不时抽搐。廖飞状若疯魔,匕首高举…… 他也没看清廖飞在对付谁,只是下意识喝了句:“干什么!” 廖飞身子一震,刀子停在了半空,待看清来的是他,咯咯一笑:“干什么?你们不是到处找这老太婆吗?我帮你们把她解决了、不好吗?” 何欢一愣,继而全身冰凉。 姜红烛?! 他慢慢走近,呆呆地看那个被廖飞摁在地上、丑陋得可怕的“人”。 魇神山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姜红烛,在这之前,只看到什么“老妇急智救人”的视频,但屏幕上一团模糊的身型,跟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和姜红烛目光相触,她只剩一只独眼了,饶是如此,那独眼里的光,还是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何欢后悔自己跑得这么快、来得这么及时,他要是再迟来一会就好了,届时尘归尘、土归土,他就不用面对这场面了。 他喉头吞咽了一下,居然下意识退了一步。 姜红烛哈哈大笑。 她嘶哑着嗓子说了句:“何欢,你过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阿兰的事吗?你过来,我跟你说。”
第96章 何欢不上这当。 他冷笑一声, 避开姜红烛的目光:“你少来哄我了,你身边那个女的,根本就不是阿兰!” 廖飞觉得好笑, 这俩加起来一百几十岁了, 痴肥丑陋的, 阖着还有前缘纠葛呢。 她唯恐夜长梦多, 手起刀落。 哪知姜红烛突然抬手、死死抓住了刀身,她常年爬行, 手心茧厚, 这一抓,居然没立刻出血。 她拼命抵住刀尖下压的力道, 嘶声笑着喘息:“她当然不是阿兰, 我怎么舍得阿兰跟我东奔西跑, 我早把她送人了。你真不想去见她一面吗?哪怕远远瞧上一眼呢……” 说话间, 气力渐渐不支, 她咬牙看刀尖寸寸摁下,脸色涨得发紫:“我以我爸发誓, 我如果撒谎,他在地下, 千鬼踩万鬼踏……” 何欢浑身一激,血涌上脑。 他猛冲过来, 一把推开廖飞,吼了声:“等一下, 我问她几句话。” 以他对姜红烛的了解, 这辈子, 她可能诅咒任何人, 哪怕诅咒她自己, 都绝不可能咒她爸。 他声音发颤,哆嗦着问她:“阿兰你送去哪了?” 姜红烛怪异地笑着,嘴唇翕动间,轻声说了句什么。 何欢追问:“你说什么?” 他看清姜红烛手中并无利器,心下放宽,稍稍伏下了身子。 近旁,廖飞挣扎着想爬起来,她本来体力也不占优势,凡事只拼快准狠,缠斗到如今,也是没力气了。 她抬起头,隐约看到,林子深处隐约有人影,正飞快地往这头奔来。 来人了,又来人了,在杀姜红烛和逃跑之间,她只能取其一了。 她大声呛咳着,抹了把脸上的血,欲起时脚下一滑,又跪扑在地。 姜红烛缓了几秒,恢复了些许气力,廖飞在边上挣扎,她浑不在意,但她看见了廖飞身上的绳。 两枚钩头,一枚锁肩,一枚插腰,那根长绳,由始至终挂在廖飞身上,而今她扑倒,长绳也蜷在地上,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蛇。 蛇好,她最喜欢蛇了,她在石里的怀胎就是蛇。 姜红烛盯着何欢的眼睛,咯咯笑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慢慢伸出去,食指勾住了绳身。 她说:“哪有阿兰啊,这世上哪有阿兰啊。你也不想想,你这样的劣种、孬种,怎么可能留后呢。” 没有阿兰,由始至终,阿兰就没存在过。这只是一个幻想,是她在暗无天日的魇神庙里,幻想出来的亲人、支撑,以及陪伴。 幻想的时间长了,连她自己都当了真。 没有阿兰,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阿兰。 何欢怔了几秒,气急败坏,他伸手出去,狠狠揪起姜红烛的领口,把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你特么说什么?” 姜红烛脸上的笑意更盛,手上的绳头不易察觉地绕过何欢脚踝:“我说……你也配!” 下一秒,她猛然抬头,一口咬在了何欢面颊上。 何欢痛呼一声,他恼羞成怒,双手狠掐住姜红烛的脖子,迫得她松了口,将她狠狠推搡开。 姜红烛大笑,借着这一甩之势,居然直滚下崖。 何欢没想到她居然是要寻死的架势,正惊愕间,只觉左脚脚踝一紧一拖,身子重心不稳,一条腿直直向着崖边叉了过去,他吓得魂亡胆落,双手死死抓抠地面,堪堪于崖边停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廖飞一声痛呼,摔砸在他背上。 廖飞身上扎的是钩头不是刀,刀子一扯之下或许会拽出,但钩头只会把人扯翻,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拽得后仰砸倒,好死不死,正撞在何欢身上。 这一撞,成功将何欢送了下去,何欢身子临空,顷刻间魂飞魄荡,拼死抓拽住廖飞的身子,惶恐大叫:“拉我一把!快拉我一把!” 其实他不拽廖飞,廖飞也挣脱不了,一条长绳,钩头在她身上,绳身绕过何欢的脚踝、攥在姜红烛手里,三个人实打实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一线。 廖飞还没回过神来,视线倒翻,身子疾滑,也向着崖下滑了过去。 她生平头一遭,吓得脸都白了,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刀子扎进土里,刀身急速豁开地面划卡硬石,到崖边时,也是万幸,被崖石卡了一下,下坠之势再次险停。 廖飞肩膀伤处已经被钩头扎得麻木了,她承受不住下头的重量,嘶哑着嗓子,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救命……” 陡然间,她的目光和崖上另一个人的目光相触。 那是李宝奇,倚靠在崖边的一块石头上,说不清死没死,直勾勾地瞪着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那眼神,看得她四肢百骸都结了冰。 三个人,一条绳,颤颤拖吊崖边:廖飞借着刀子死扒崖口,何欢抱着廖飞的腰六神无主,只有姜红烛,手里拽着绳,在最底下荡晃,笑声不绝,像一个轻飘飘却满带恶意的秤砣。 都走吧,都跟着她走吧,死了还能拉两个垫背的,这笔临终的买卖,终究是她赚了。 廖飞终于没能支撑住。 从姜红烛的视角看来,上头的两个人,像两个仓皇失措、张牙舞爪的怪异大虫子,压顶般砸落。 就在这时,她听到肖芥子的声音。 “红姑!” *** 离着还远,肖芥子就看到崖口有人缠斗了,但何欢身形肥硕,晃来晃去的,也看不清其中有没有姜红烛。 她知道事情不太妙,发足狂奔,几乎把陈琮甩在了后头。 渐近时,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看,崖边那几个,霎那间都没了,只余李宝奇四仰八叉地倚躺在那。 肖芥子头皮发炸,大叫了声:“红姑!” …… 刚冲上崖口,肖芥子忽然感觉到震动。 并不是很大的声响,但她直觉,远近都微震了一下。 她停了一下,心脏也跟着跳停了一秒,接下来,几乎是四肢并用地爬扑到崖边,陈琮跟在后面拽着她的胳膊,生怕她用力过猛、也窜下去。 崖底,依然是那几道浅浅的涧水,涧水间躺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只有普通人的一半身长。 肖芥子脑子里突突的,她站起身、慌乱地看左右:“下山、下山道呢?有没有近道?” 边说边往下跑。 如果是跑到山底下、再绕个大圈去到崖底,那实在是太耗时间了,她要找近道、超近道,这样,说不定还能赶上姜红烛弥留时、那最后一口气。 陈琮知道她的心思,也赶着帮她找,然而实在是没有——这个时候,原本被安排守崖口的那个,才刚刚到平地。 肖芥子一路疯跑,满脑子的“找近道”,跑了一段之后,仓促停步。 这一处也是崖,但没刚刚高了,目测六七米吧,而且底下长了树,这让人产生了视觉假象,觉得从这里下去、没那么高。 肖芥子吞咽了一下,指着树问陈琮:“你帮我看一下,我助跑、再跳的话,能不能跳到那边的树上?” 陈琮被她说得心惊肉跳,大声吼了句:“不能!你想什么呢,你这是跳楼!” 肖芥子不甘心:“这样快一点,方向对的话,有可能的!” 陈琮手心都出汗了,他拉着肖芥子的胳膊,防她乱来,自己也凑前去看。 这里的崖边也有树,崖下头的树确实也不算矮,就是不在正下方、隔了段距离。 他急中生智:“这样,芥子,我如果把你甩过去,你能挨到树吗?” 肖芥子来不及细想:“我能。” 话未落音,陈琮已经把身上的长外套给脱下来了,看看底下还穿了件毛衫,也不假思索脱下,反手就套住肖芥子头脸,肖芥子莫名其妙,伸手扯拽时,听到陈琮说:“是给你护头脸的,别被树枝给划了。” 懂了,人俯冲或者急速撞进树上时,难免会被支棱的枝条伤到,有衣服包住头脸、就会好很多。 陈琮大步走到崖边,趴在地上,两腿绞勾住树身,然后攥紧外套衣领,示意肖芥子过来抓勾住外套底端的兜:“来,我把你放下去。” 他身高在186cm左右,冬天的长外套厚实不说,长度怎么着也有120~130cm,肖芥子差不多有168cm,这样,三个人一接,至少能往下放个两三米,树本身也有两三米高,这样的高度把人抡过去,虽然也有风险,但总比她想的什么“助跑”、“再跳”要靠谱多了。 肖芥子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先用手扒住崖边,把身体探下去,然后改抓衣服下摆,尽量不突兀地转移身体重量。 衣服下头多了个人,重量陡增,陈琮深吸了口气,腿上用力勾牢,然后跪趴在地,一点点往前蹭,把肖芥子往下放。 判断有失误,他基本上只能从腰腹部自崖边往下折叠,好在胳膊也长,略微找补了点,放到极致,他脸憋得通红,从小臂到肩膀,肌肉绷得硬紧。 如同所有的单摆运动那样,他咬紧牙关,先左右往复,紧接着幅度越来越大渐成惯性,到末了时吼了句:“松手!” 下一秒,肖芥子直如断线的风筝般,向离得最近的那棵树直掠而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0 首页 上一页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