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个小时,这中间得发生多少变故啊。 陈琮第一时间去找了三老和梁婵,只说是某个可靠的朋友递来的消息。梁婵喜极而泣,恨不得马上飞去魇山,三老相对要镇定点,让她别着急,说是春焰现在的管事的叫戴天南,如果是徐定洋绑的人,和戴天南联系兴许有用。 然而可惜的是,打了十多个电话,都没联系上戴天南。 这事报警没什么用,警察找上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知道魇山在哪,三老商量下来,最后的决定是尽快组队,内部挑人,由知道魇山路线的禄爷带队,明天赶最早的一班飞机出发,衔接紧凑的话,基本能赶上花猴那边的进山时间。 陈琮主动报了名,事关肖芥子和梁婵,再说了,作为领了几十万红包的纯新人,协会有事,他理当出点力。 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之后,他早早上床休息。明天要早起,能多睡一点是一点,为了保证睡眠质量,他还喝了碗所谓能“帮助养石”的药汤。 然而依然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迷迷糊糊间,一会梦见肖芥子把徐定洋摁在地上打,一会又梦见肖芥子坐在地上哭、两只手上都被钉了铁钉。 还梦见了和陈天海打视频电话,他照旧虚与委蛇地和陈天海扯东扯西,却突然发现,陈天海说话时,身后的背景一直在快速闪变:起先是颜家,后来是机场、出租车、宝玉石一条街、他住的小区、楼道,末了居然是……自己的卧室! 再然后,和昨天一样,某一个瞬间,忽然就在石头里了。 黄蒙蒙的颜色,除了颜色,其它什么都没有,昨天是“一小会”,今天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陈琮就在这望不到尽头的颜色里行走,周围安静得像是在外太空。 肖芥子说,入了石就像是进了独属于自己的桃花源,身心都松弛,然而陈琮没这感觉。 他还是焦躁、静不下来,总想抓过手机看时间:天亮了吗?天亮就该出发了。禄爷说要组队,也不知道能组到几个人,“人石会”的成员是出了名的独善其身、不喜欢掺合公共事务。他们会不会已经走了,忘了通知他了? 陈琮心烦意乱,无意间一瞥眼,心头一震,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人都僵了。 他看到,对面居然站了个人。 也不能说是人,确切地说,是个模糊的人形影子,掺在黄蒙蒙的颜色里,发灰发暗,轮廓边缘处还微微发虚。 这个人形,身高、体型都跟他差不多,他动,它也动,看久了,会有一种诡异的错觉,觉得自己是在黑暗里照镜子。 陈琮尝试着向人形靠近,每走近一步,他就越发毛骨悚然。 再然后,突然之间,像是一颗石子砸进水里,那个人形在一圈一圈的空气涟漪中消失了。 陈琮睁开眼睛。 正是夜最深的时候,整个卧室都陷在墨一般的黑里,陈琮心跳得厉害,一直盯着墙角看,总觉得刚刚那个人形就蜷缩在角落里、并未离去。 床头柜上的手机蓦地亮屏,但没声响,睡觉时,他习惯静音。 室内有光,陈琮登时觉得安全了不少,他拿过手机。 先看时间,夜半2:37分。再看消息,亮屏是因为来消息了——是禄爷发来了组队名单,也是辛苦,忙到现在才确定下来。 陈琮略扫了一眼,正想把手机放回去,忽然间反应过来。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颜如玉。
第113章 颜如玉这一晚在余杭。 姜红烛和廖飞都死了, 他算是对颜老头小有交待,可以挺着腰杆回来“探亲”了。 颜老头的休养生息地在乡下的老祠堂底下。 这一带老房子比较多,前几年, 当地旅游规划, 附近方圆几里地, 被划成了一个整合的旅游区, 说是要大力开发,然而开发到一半, 投资商跑路, 结果是开发开废了,比不开发前还冷清。 老祠堂不大, 有个小戏台, 戏台底下开了个小门, 旧时用来放唱戏的行头道具。 只少数几个人知道, 门内还有门, 通往地下的土窖:这属于老颜家的禁地,只颜老头能进。当然, 颜老头如果不幸正处于“死了”的状态,还是需要有人把他抬进去的。 颜如玉被获准进地窖探视, 毕竟他的身份是血囊,未来终将成为颜老头的一部分, 自己人,不见外。 …… 土窖里很暗, 点油灯, 正中央是一口石制的棺材, 没盖, 里头盛了有半棺材的土——说是土, 跟地里随便挖的又不同,土质偏暗青,研磨得很细,颜老头躺在上头,更像是躺在暗青色的浊水中。 颜叔说的没错,干爷是开始“长头”了,他的脖颈那里,已经冒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瘤,要是仔细看,还能隐约看到浅浅的、像是刻痕般的五官分布。 颜如玉觉得,干爷这种,应该划入“蜥蜴类”,毕竟可以断肢再生:身体的末端部位,手脚也好,脑袋也罢,居然就这么……说长就长出来了。 长头了,新的、疲乏无味的一辈子又要开始了,颜如玉替颜老头觉得心累:一辈子又一辈子,左不过是那些鸡零狗碎的人和事,自己只活了二十多年,已经厌倦透了。 在棺材边坐累了,颜如玉站起身,看向墙壁。 土窖不大,四面抹平之后,刷了白浆灰粉,颜老头每次下来等死&再活,有什么癫狂的想法、感悟,就会在上头涂抹一番,涂多了,重新抹白,从头再来。 现在看到的,应该是上一次时写的吧。 上头有字有画,字是银钩铁画,画是挥洒自如,别的不说,干爷在人间这几辈子,字画是练得真不错。 颜如玉第一眼就看到了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好头颅,谁当斫之?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干爷真是,写什么不好,学隋炀帝写这种晦气话,瞧瞧,这一世脑袋被人“斫”了吧。 又看到两列不伦不类的。 左边是:真无聊,欲打听,最害怕,心惴惴。 右边是:怕人杀我,盼人杀我,谁人杀我,无人杀我。 颜如玉觉得,这类似小学生做的两栏连线题,他试着连了一下,觉得第一句应该是“心惴惴怕人杀我”,怕嘛,自然会心惴惴。 没接着再连,因为视线又被一幅画吸引了过去。 女娲像。 画是黑白风,线描,女娲蛇尾盘缠、坐在河滩侧畔,正将多余而无用的土石拂开,面前已经捏了一排小人,都僵立着一动不动,大概是正等着女娲吹的那“一口气”、好真正成人。 边上也题了字。 ——生而为人,幸而为人,笑我终非地上人。逐日不得日,日下憧憧一生魂,来路茫茫,失我故乡。 后头还跟了一首打油诗。 莫怨地母有偏私,土成人分三六九。 三六九里尚有我,好过流离不得所。 颜如玉还待继续看,高处的小门上传来笃笃的声音。 这是提醒他探视时间到了,颜如玉没再逗留,上了楼梯,开门出来。 出来了,却没见到人,他出了戏台,反手带上门,四下张望了一回,看到颜叔蹲在戏台边沿抽烟,身后是阔大的夜幕,烟头那一点红分外吸睛。 颜如玉也不上去,仰头看他。 顿了好一会儿,颜叔才开口:“徐定洋有消息了,你知道吗?” 颜如玉点头:“知道了,下午收到的消息,我一早就过去。” “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多带点人?” “随队去,带其他人不方便,我一个人就够了。” 颜叔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颜如玉以为没自己的事了,转身想走。 “阿玉啊。” 三个字,尾音拖得老长,话里有话。 颜如玉又转回来:“颜叔,你有话直说,我受得住。” 颜叔没立刻吭声,先用力吸了口烟,像是要酝酿什么,幽幽吐出。他吐烟气时是微抿着嘴的,有那么一瞬间,颜如玉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滑稽,像极了微微开缝的蛤蜊壳儿里着火冒烟。 “干爷这一趟,本来就差不多到时间了,没想到又出了这种意外,元气伤得不轻。我是想着,等头长得差不多了、能睁眼,就立刻让他进补。” 颜如玉说:“挺好,有道理。那还有多久啊?” “三个多月吧,你什么想法?” 颜如玉耸了耸肩:“补品能怎么看,到时候叫我呗,随叫随到。” 颜叔有些意外,又有点不忍:“阿玉,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要钱、要女人,或者其它的什么,你尽管开口。” 颜如玉失笑:“叔,你觉得这些,我自己搞不定吗?还用得着你们帮忙?” 颜叔沉默了一下:“你想见你爸吗?这老东西,把你甩给干爷之后就跑了,但毕竟是你亲人,你要是想见他……” 颜如玉哈哈大笑:“别,别,见了他晦气……我倒是想见我妈,叔你要是有办法,可以安排一下。” 颜叔尴尬:“拿你叔开涮呢?你妈都死了多少年了。” 颜如玉笑了笑:“是啊,不安排也行,反正,最多再等三个月,也就见到了。” 到时候,足可唱一出“喜相逢”,没准还是“阖家团圆”呢。 *** 肖芥子很想睡觉。 但她又不敢,一是因为附近春焰的人太多了,她怕除了徐定洋,还有别的掠食者。二是神棍之前那一通关于石头的分析、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所以,她大方地表示自己负责守夜,让神棍想睡就睡、尽情睡。 但长夜漫漫,又没别的消遣,她一会盘腿坐着,一会蹲在树桠上,像只心事重重的猫头鹰。 石头里那个不是她…… 她突发奇想,拿胳膊肘蹭蹭神棍,怕下头听了去,用的都是气音:“哎,如果石头里本来就有什么,这像不像是个蛋啊。” 神棍也还没睡着,“杜子春”这个名字搅得他头昏脑胀:他非常肯定自己绝对在哪见过,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想起来了。 他随口敷衍:“对,像。” 肖芥子喃喃:“本来就有……石头的岁数那么长,本来就有,这得在‘蛋’里待多久啊,这得是被封印了吧。” 神棍脑子里灵光一闪:“你说什么?” 声音有点大,肖芥子赶紧以手下压,神棍会意,又小声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石头动辄成千上万年的,如果本来就有,那得在里头困多久啊。还‘脱此樊笼’,我看是它们想脱此樊笼吧。” 神棍喉头吞咽了一下:“不是这句话,你还说了什么?” 肖芥子想了想:“封印?” 对,封印。 神棍心跳得厉害。 都说“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久而久之,简化为“女娲补天”,大家习惯性地只想到“补”,却忽略了前头还有一个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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