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 我要去方便一下。” 又要方便?常昊皱着眉头, 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 “方便一下”只是个借口, 原因很简单,颜如玉看见陈天海了。 这人蹲在附近一间茅草屋的屋檐下,裹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油布,如注的雨线倾在他的身上,把油布洗刷得愈加泛亮——老实说,如果不是他朝这个方向招了招手,颜如玉真会把他当成一只蹲伏的大马猴。 见颜如玉过来,他很快闪入屋后。 颜如玉径直走向茅草屋,又大喇喇拐进屋后,那不慌不忙的架势,仿佛真的只是去方便一下。 两个人站在屋后的雨檐下,尽量背贴着墙、以便少淋些雨,这儿唯一的亮光是雨线偶尔的水亮,只能摸黑说话,仿佛鬼祟的接头者。 不对,不是仿佛,根本就是。 颜如玉拈起陈天海的大油布抖了抖:“哪找的?这破烂寨子,还能找到这玩意儿?” 陈天海说:“十多年前魇山地震,我不是来过吗?那时候带的,扔这了。突然想起这茬,没想到还能用……那时候的东西,质量可真好啊。” 这话其实不尽不实,陈天海并没有想起什么,只是在走过某一处茅屋时,忽然有恍惚的感觉,觉得自己住过这间屋子——类似前世今生、又好像梦里经历过。 之前路过嘎多寨时也是,原本只是经过,并没有要进,但鬼使神差般摸到了老寨子、魔巴的门口,觉得屋里头有个人,曾跟自己说过一些重要的话。 说完了自己的,陈天海又问他:“你们在这敲什么木鼓啊?” 颜如玉呵呵笑了笑:“禄老头的主意,说想用木鼓把梁世龙给引出来……直说吧,鬼鬼祟祟找我,又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问你,你那共石,到什么程度了?” “刚起步呗,小石补阶段,养胎都没养出来呢,没程度。” “那你能见到陈琮吗?” “能啊。” 共石,不就是两个人养一块石头吗,那个襁褓玉人是双面的,前后各长了一张脸,只不过非常巧,恰好完美裂成了两个“半人”而已,但严格意义上说,仍是“一块”石头。 既然是“一块”,那么入石时,石内的空间,他哪都能去。他养这块石头比陈琮早,又得陈天海从旁指点,算是稍稍领先:前几天,有一天半夜,他在石头里看到陈琮了。 只不过,地理位置相距很远,两人之间算是隔着“天堑”:他只隐约看见陈琮的身影,那感觉很奇怪,像照一面模糊的镜子——干爷说他俩身形像,倒是没撒谎。 陈天海“嗯”了一声:“那你能控制他吗?” 颜如玉吓了一跳:“控制?” “对啊,共石,换人,把他换成你,这不就是咱们的目标吗?他换成了你,不就是你控制了他吗?” 原来是说这个啊,颜如玉松了口气:“当然不能,我才刚养石呢。” “那你想体验一把吗?” “还能体验?” “当然了,我有经验,你忘记了?我可以带着你,感受一把。” 居然还能提前感受,颜如玉来了兴致:“怎么感受?” “把你的石头给我,大家结个‘联石’,剩下的,你听我的安排就行。” 颜如玉爽快从内兜里掏出自己的那半块襁褓玉人递过去,陈天海伸手来接,没提防接了个空:颜如玉递到中途,狡黠一笑,又把手缩回去了。 他说:“我改主意了,反正最终都会换。那提前体验什么的,也没太大必要。” 陈天海没动,那只手还保持着接东西的姿势,雨线啪啦啪啦打在油布上,听习惯了,还挺有韵律的。 颜如玉油然而生扳回一局的成就感。 “老海啊,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呢?‘带我体验一把’,这么拙劣的借口,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没兴趣体验,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天海沉默片刻:“那个姓肖的女人,今早不是跑了吗?后来陈琮也跑了,我怀疑,他们是商量好的,现在已经汇合了。” 颜如玉不笨:“怎么着,你还是要对付那个女人?控制……想让你孙子,不是,儿子下手?” “对,赶在她进魇神庙之前,不能让她进魇神庙。” 颜如玉好笑:“她进魇神庙,是不是就是彻底‘归位’了?说白了,你就是怕‘核’归了位,是吧?看来,这事要是发生了,对你很不利啊。” 陈天海纠正他:“不是对我不利,是对‘我们’不利。” 颜如玉觉得更好笑了:“‘我们’?关我屁事啊?” 陈天海意味深长地笑:“因为‘杀光,通通杀光’,杀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啊。” *** 肖芥子这一觉睡得极好。 往常,她入梦、入石的时候,总喜欢爬起来四处走动。但这次,可能是受了伤、身体疲惫的缘故,睡得很沉很沉,睡梦中,好像真的感觉到有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四肢百骸。 所以,这个小蜘蛛,即便不是她,也好像对她不错的样子。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夜半了。 雨停了,天上的云气很薄,虽然还是没看见月亮,但隐约见到几颗不那么亮的星星。 真是稀罕,居然能在这里看到星星。 算起来,睡了差不多五个小时,神棍他们熬不住,都已经围靠在一起打盹了,只有陈琮目光炯炯,跟个守夜的猫头鹰似的。 肖芥子小声问他:“怎么不叫醒我呢?” 陈琮说:“你是伤员啊,大家当然希望你多睡会。再说了,忙了一天了,他们也累,借着你睡觉的东风,赶紧也盹一会呗。” “那你呢,你累不累?” 说不累是假的,陈琮举起一只手,手里攥着的,正是那个改良版锥梳、狼牙棒。 “职责所在嘛,该累能累的时候再累。” 说话间,那几个人也陆续醒了,神棍睁大眼睛看两人,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小结子醒啦?那是能开始了?” *** 兜袋已经做好了,是两块保温布拼缝起来的,布上还挺人性化地帮她开了两个洞,方便她坐进去的时候、腿从洞里伸出来。 布沿上总计缀了四根绳,末端汇总,结在一根加粗的长绳上,长绳一头固定在山壁上嶙峋的一处——届时肖芥子坐在兜袋里,花猴、大灯和神棍会负责掌绳,将她慢慢往下垂放。 计划在她睡着之后还稍做了修改:陈琮会在她之后下,他要方便点,身上拴根绳,撑着洞壁下攀就行。 理由是,如果这个洞真的连通山肠,下头有石蝗,但也可能会有别的危险,比如那个怪老头。 那个老头神出鬼没的,万一他从底下杀出来呢?那么陈琮跟着一起下去就很有必要了:有石蝗时,肖芥子出面处理;有其他危险时,陈琮负责对付。 神棍他们则会等两人平安“着陆”之后,视下头的情况再行事。 这计划考虑得挺周全,肖芥子也不好再反对。 …… 按计划,肖芥子第一个下。 坐着兜袋下洞,说起来轻松,真正实施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兜袋不稳,晃晃悠悠,她不得不随时伸手扶住洞壁;洞不算很宽敞,行动不便,她又是坐着的,没法低头查看下方,虽然即便低头,也只能见到先时扔下的几根照明棒;更要命的是,当人完全没入洞里时,那种幽闭的窒息感很强。 她只觉得心慌意乱,下了一段之后,伸手抹了把汗,举起照明棒往上看。 陈琮还没下,花猴他们估计正合力控绳,没人堵在洞口:这样也好,真把上头堵严实了,她会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把照明棒举得更高了些。 这些天雨下得多,洞壁是湿潮的,暗绿色的荧光打上去,像画笔拖下隐晦而又幽亮的线条。 肖芥子忽然觉得,那些线条,正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形来。 她脑子一懵,更加用力地将照明棒举高。 没错,是个人形。 且这人形似曾相识,意态庄严,像在低头看她,而她越降越低,越来越渺小,与那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低处仰望,高处俯视,那俯视威慑力满满,形如审判。 肖芥子呼吸急促,瞳孔放大,耳膜处开始嗡嗡作响,起先只是不舒服的那种耳鸣,但很快,这种嗡响铺天盖地。 下一瞬,肖芥子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双巨大的、缓慢开启的眼眸之前,这眼眸堪称华丽,瞳仁处浩瀚幽蓝如深海,虹膜间则涌动着深深浅浅不同的金色,像夕阳的余晖穿透带有流动纹的琥珀。 ——你来了? ——终于等到你了。
第132章 按照商量好的, 肖芥子应该在着陆之后拽两下系绳以示一切顺利,不知怎么的没拽——不过从放绳的手感以及兜袋前后的重量对比来看,她的确是平安下去了。 陈琮紧接着跟上, 下这种洞对他来说不难, 小时候, 为了锻炼手臂力量, 他经常在窄巷里撑着两侧的墙壁上下,但考虑到这里的洞壁湿滑, 还是身上系绳、手脚各用了一个攀抓。 为方便照明, 头上还戴了个头灯,下到中途, 他习惯性抬头, 想看看离上头多远了, 谁知神棍正扒着洞口往下瞧, 被头灯的强光刺了个满眼, 捂着眼睛直嚷嚷“瞎了瞎了”,又喝令他不准抬头, 陈琮觉得好笑,险些手脚打滑摔下去。 很快, 他就到了底。 陈琮麻利地解开系绳,按约定好的拽了两下, 绳子嗖地收了回去:他们还得把他的那根棍子以及必要的装备送下来。 果然是“深洞通肠”,下头是一条横向的通道, 和竖向的洞恰好连成一个倒置的“T”字形。 奇怪, 肖芥子居然没在底下接应, 总不至于这么着急, 已经先行往更深处去了吧? 陈琮心里发毛:“芥子?” 没人应。 通道两个方向, 陈琮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头走,不多时,棍子和背包就下来了。 他解下物件之后,拽了一下绳,停顿几秒,加拽两下,这意思是“先别下,等通知”。 陈琮挎上包,拎起棍子,先试着往一侧走,走了一段之后觉得不对:这一侧是上坡,位置渐高,但魇神庙是在低处的山腹中,所以,应该往下坡的那一侧走。 陈琮往回折返。 走错了路,本就急躁,再加上山肠逼仄狭窄,这一段能勉强站直,下一段得半弯着腰,再经一段,得蹲着挪,几次三番,路没走几步,人折腾得简直是要焦灼了。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提醒自己别慌,又从包里翻出笔,在洞壁上画了一个行进的箭头。 又走了一会,隐约看到前方有个人,正在缓步往前走,那身形,赫然就是肖芥子。 陈琮心中一喜:“芥子?” 说话的同时,急急往前赶了几步,但离她有一两米远时,忽地脚步放慢,心跳加速,下意识攥紧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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