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龙忙迎上去:“福姐。” 继而压低声音:“没事,起初也把我唬了,刚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装鬼。” 福婆面色稍缓,这才注意到陈琮:“这位是……” 梁世龙说:“先别管他,他是第一个进屋的……” 又大声吼陈琮:“你站开点!” 本来是想让陈琮“滚出去”的,一想不行,万一跑了呢。想吩咐人“摁住”,又怕一时半会摁不住,再说了,福婆在场,打起来不方便。 既然这人老实站着、并没有逃跑的意思,那就先“站开点”好了。 陈琮很配合,后退了一大步。 梁世龙语气急促:“福姐,你过来看,那人可能给寿叔用了迷膏,睡死沉,我叫不醒,两边就是这样点大红蜡烛,哦,还有,手机,手机开始是这么放着的……” 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又把手机原样搁回去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陈琮真会笑出来:你当寿爷那脸是手机支架吗?拿下来还给放回去。 福婆“嗯”了一声,看着古怪放置的手机,一时也没头绪:手机压脸,这是什么意思呢? 陈琮没忍住,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建议你们打开手机看看。” 特么又在这唧歪,梁世龙对着他怒目而视:“要你说……” 没等他说完,福婆已经拿起手机,手机有密码,她略一思忖,拽起寿爷右手的大拇指摁上去。 手机瞬间解锁,跳出一张照片。 福婆没心理准备,刹那间脸色发白,骇叫一声,把手机甩了出去。 陈琮之所以提议看手机,实在是因为自己也好奇,所以福婆解锁时,他的脑袋也不自觉地偏了过去,忽见手机脱手,下意识赶紧伸手去捞——也亏得他伸手了,福婆甩的方向是破窗,再迟一秒,想捞也捞不回来。 他攥住手机,礼貌奉还,奉还时,也没忘记瞥一眼。 一瞥之下,头皮发麻。 那是一张自拍照,是那个戏服女人和躺在床上的寿爷合影,背景里还带进一截红蜡烛。 烛光那么幽暗,寿爷双目紧闭,那个女人偏偏浓妆艳抹,再加上自拍时人脸难免畸变,这照片拍的,真比实景还要鬼气三分。 福婆声音都变了:“我认得她,姜红烛,我认得这身衣服。” 梁世龙看了一眼门口,再度压低声音:“福姐,你冷静点,你忘了吗,她死三十多年了。” 外头忽然响起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挤在这干什么,都散了!阿欢,你留下。马修远,去把瞎子叫来,再给阿欢搞箱酒。” 马修远劝了这么老半天,聚着看热闹的人都没见少,那人一两句话,门口已经清出来了,唯有颜如玉恋恋不舍,表情似是要走,脚下纹丝不动。 门口一暗,一个虎背熊腰的老头走了进来。 福婆和梁世龙同时开口。 福婆:“老六。” 梁世龙:“禄爷。” 来的又是三老,难怪这么威风,禄爷也是奔八十的年纪了,这把年纪的老头,一般都已经缩个儿了,很少见到身材这么魁梧、中气还这么足的。 他的胳膊上,搭着那件水粉色的戏衣。 一直没露面,原来是下去捡衣服了。 他见陈琮还杵着,呵呵一笑:“小兄弟,你也得回避。” 梁世龙急了,“哎”的一声,一时又不好解释。 陈琮知道他的心思,善解人意地一笑:“没事,我原先住哪间客房,还回去住哪间,想找我,你就敲门。” 他向着门外走,听到禄爷在后头低声说了句:“都打起精神来,今晚不好过。” *** 肖芥子车出宾馆,一路疾驰,阿喀察主城不大,她有路就进、随意绕弯,一条道驶到头,再进下一条。 又拍开手套箱,刷刷刷连抽卸妆巾,不断在脸上擦拭,最初妆脱得像个妖怪,卸妆巾黑成一团,几张卸完,终于恢复本来面貌。 “红姑,还在吗红姑?” 车后座没声响,肖芥子手机往支架上一摁,点开定位追踪,上头那个红点,还在金鹏宾馆后的停车场。 肖芥子笑,猛打方向盘,车子再度驶上街道,几个转弯之后,停在一条破巷口。 巷口处停了辆蓝色破皮卡,边上立着苗千年,垫着脚一直张望,忽见车子过来,喜得嘿嘿直笑:“肖妹妹,这,这!” 肖芥子一脚刹车,拎了袋杂物下车,大步绕过车头,直奔皮卡车,苗千年本是上来迎她的,奈何腿短,跟不上她的步子,一溜小跑着赶到皮卡车旁时,肖芥子已经甩上车门了。 苗千年扒住车窗,胁肩谄笑:“肖妹妹,都按你的要求,车里有挡光膜,你贴上去,四面不透光的。” 肖芥子嗯了一声,示意边上的小面包车:“要是有人查到这辆车,知道怎么说吗?” 苗千年赶紧点头:“知道。我这破车,不稀罕锁。不知道叫谁偷开出去,又送回来了。” 肖芥子打火:“那我走了。” 她发动车子贼快,苗千年忙不迭缩手,对着车屁股的扬尘殷殷关怀:“肖妹妹,这么晚了,还要去忙啊?” 肖芥子目视前方,油门一踩到底。 忙啊,这一晚,还没过呢。
第15章 颜如玉对自己未能目睹最精彩的一幕很是不满,回房间的路上,还跟陈琮抱怨上了:“这都什么人哪,看到了也不说拍个视频。” 陈琮懒得理他,他那股绷着的劲儿,直到这时刻才一点点松下来,腿上软得发飘,下楼都嫌费劲。 颜如玉嘀咕了会,瞅了瞅前后,压低声音:“哎,跟你八卦个事。” 陈琮觉得新鲜:至于强调“八卦”二字吗?你有不在八卦的时候吗? 他以为是要说红蜡烛、或者那个戏服女人,没想到不是。 “你看见李二钻耳朵上那颗粉钻了吗?” 看见了,陈琮忍不住再次感慨:“至少两百万吧。” 颜如玉鄙夷地看他:“就知道钱,陈兄,你怎么这么肤浅?粉钻,粉色代表爱情你知不知道?” 陈琮没好气,他爷陈天海就是靠贩卖忽悠爱情的草莓水晶手串起家的,他能不知道粉色代表爱情?关键那是“钻石”好吗,身为业内人士,看到钻石第一反应不是售价而是爱情,那叫不专业。 颜如玉:“我再给你一点提示,那颗粉钻是他老婆。” 陈琮哦了一声:“爱钻成痴啊。” 古有梅妻鹤子,李二钻拿钻石当老婆,也不是不行,那手上戴的那个,就是孩子了?一家三口,齐进齐出,还挺和谐。 颜如玉无语,只好直给:“字面意思,那颗粉钻,是用他老婆做的!他老婆!你懂?” 陈琮心头一突,脚下差点打了个磕绊:“骨灰钻石?” 鸡同鸭讲至此,终于走向同频,颜如玉欣慰点头。 骨灰钻石其实已经不罕见了,又称“钻石葬”,是提取逝者骨灰中的碳,通过实验室合成方式制成,而之所以能这么操作,当然是因为钻石的成分是碳(C),而人又是碳基生物,烧巴烧巴也是碳。 所以将人比作“一颗璀璨生辉的钻石”,那不是夸大,是有操作依据的。 陈琮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天然钻石啊,那不值这么多钱了。 下一秒为自己的肤浅羞愧:人家这是爱情,到他这儿,只剩下钱进钱出。 他有点唏嘘:“难怪觉得他挺颓的,死气沉沉。” 颜如玉说:“022号,李二钻,他们是夫妻同号,他老婆就是前022号,以及,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颗骨灰钻做成耳钉吗?” 陈琮还没开口,就被他嫌弃地打断了:“行了行了,你不用猜了,就你那想象力……原因是,听老婆的话。” 说话间,到了209门口,颜如玉刷卡开门。 经过两天的折腾和刺激,陈琮感觉自己贫瘠的想象力已经阴暗出芽:“听老婆的话,是一种仪式感呢,还是说,字面意思,真能听到他老婆说话?” 颜如玉手上一顿,旋即嘻笑如常,他进屋插卡取电:“随你喜欢呗,爱哪个意思就是哪个。” 陈琮还想再问,忽然瞥见走廊两头都有人过来。 二加二,四个安保,两边逼近,手里都攥橡胶棍,目光意味混杂。 陈琮面色一冷,原地不动:“怎么着?还来?” 四人都没敢吭声,到了近前,其中两个门神一样贴住门边,另两个在门口两平米不到的范围内踱步、再踱步。 明白了,这个梁世龙,还是不放心他啊。 颜如玉自内倏地探出头来,还乐上了:“呦吼,站岗啊。” 陈琮推着他进了屋,用力甩上门,想想气不过,大声说了句:“守着门有什么用,谁还不会坠个楼了!” 说着,还辅以动作,大步走到窗前,唰的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红绒大窗帘。 现实让他闭了嘴。 人家是豪华房,有景观大窗,可以上演飘逸坠楼,他这是双人间,窗户只半扇门那么大,再加上是二楼,为了防贼,外头还加装了防盗窗。 陈琮默默拉上窗帘,气势远没拉开时那么猛,导致窗帘没拉合拢,留了道两三指宽的缝。 还是专注眼前吧,事情还没完呢。 他问颜如玉:“姜红烛是谁啊?” *** 颜如玉也不知道姜红烛是谁。 他被拦在门口,只能抻长脖子张望,是瞧见福婆和梁世龙在说话,但声音太小,身周的杂声又太大,完全没听着。 不过,这名字,倒是跟红蜡烛呼应上了。 “那个唱戏的女的,叫姜红烛吗?怪不得点红蜡烛,等于是她出场的印记?也就是说,她今晚上,是专门来出作品、留名的?” 真会说话,把行凶叫“出作品”,真不怕寿爷醒来打爆你的头? 陈琮点头,又摇头。 梁世龙曾说过一句“她死三十多年了”,而那个肖小姐,只二十来岁,所以今晚这一出,严格意义上讲,属于模仿式的、场景重现。 他说:“这个姜红烛好像三十多年前就死了,喜好戏衣扮相,你仔细想想,听说过这人吗?” 颜如玉摇头。 “你不是家族号吗,问问家族的长辈?我感觉,三老他们,都知道这个人,而且,好像还挺忌惮她……” 话还没说完,外头有人敲门。 陈琮叹气,盘问的来了,不过早来也好,反正这一茬逃不过去。 *** 来的是梁婵,手里还拿着记录本。 她讪讪的:“那个,有些事要问你,我爸他们走不开,让牛头主问,我帮着记录,牛头马上就来,闲杂人等……” 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瞟向颜如玉。 颜如玉郑重强调:“我是039号。” 陈琮把梁婵让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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