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婵看出他有点不咸不淡,觉得有必要说两句:“刚才,确实也是不敢相信你……” 陈琮说:“我都给你看物证了。” 梁婵委屈:“破布娃娃嘛,那万一是你搞来的道具,贴个人名想蒙我呢?你上来就问寿爷住几号房,我又觉得,兴许你是想套出房号、对寿爷下手,然后你又要我带你进宾馆,我不得提高警惕啊?” 陈琮不好反驳:“那为什么要带去你爸那?” 梁婵认真解释:“如果在楼下就喊,前后都是门,怕你跑了。带上三楼,不是不容易跑么,正好又在走廊中央,四个安保包围,我爸功夫好,再加上我偷袭,比较保险。” 这还分析上了,陈琮咬牙:“八百个心眼子。” 梁婵不服气:“那你还踹了我爸一脚呢,我都没跟你计较。” 陈琮想说,那你爸还打了我一巴掌呢,转念一想算了,说出来幼稚,跟小学生扯头花打架一样。 梁婵以为他还是有气,又补充说明:“之前不是不熟、缺少信任么,那通过刚才的事,能看出你还是挺实在的,信任度不就提高了吗……” 陈琮心中一动,既然信任度提高了,那再透点有用的信息来吧。 他问得突然:“你知道姜红烛吗?” 梁婵一愣,那瞬间错愕的神情不像作假,她问出了跟颜如玉一样的话:“姜红烛是谁?点红蜡烛那个?” 看来,梁世龙从没跟梁婵提过这事。 陈琮岔开话题:“你爸忙什么去了,都没空来找我算账?” 梁婵扑哧一笑,自己也纳闷:“不知道,看着挺严重的样子。马面带人守着门,连我都不让靠近,说是再要紧的事,也天亮再说。” “那寿爷呢,没事吧?” 梁婵摇头:“不知道,应该……没事吧。” 奇怪,又是戏妆又是红蜡烛又是坠楼,他还以为,激烈已经全集中在这前半夜了,但怎么会隐隐觉得,这无声无息的后半夜,才是厮杀的真正开始呢? 牛坦途很快就到了,如陈琮所料,他的问题围绕着那个女人展开,陈琮把三次遇见那女人的情形,亦即火车卧铺、接站口、消防楼梯上,都一一讲了,就是讲到梦时,牛坦途出言提醒他:“你做梦归你做梦,你就讲她实际出现时是个什么情形、状态就行了。” 梁婵运笔如飞,唰唰记录,偶尔还跟牛坦途讨论两句。 ——翻接站的车,估摸着是以为车上有什么协会的资料吧。 ——黑山出事当夜,她也来过,怪不得对宾馆这么熟。 ——香薰球那烟雾,不是助眠就是致眩的,她是想让整栋楼都睡死过去吧。你在楼梯上一睡就是两小时,跟这烟绝对有关系。 后半段,陈琮不想暴露金媛媛和颜如玉,只说自己侥幸在布草房的架子底下找到工具、逃了出去,因为坚信那女的会再出现,于是一直在附近转悠,终于被他看到,她开车进了停车场,还换了身服务员的衣服蒙混过关。 绝大部分都是实话,也就没什么漏洞,牛坦途只一处有疑惑:你既然不知道寿爷的房间号,怎么会突然间如有神助,在320门口踹翻梁世龙、直奔417呢? 陈琮一下子卡住了。 关键时刻,边上的颜如玉不紧不慢自曝:“我告诉他的。” 理由是:整件事很奇怪,你们一开始抓他,我就觉得抓错人了,所以,当他逃出来之后、走投无路求我帮忙时,我给予了一定的帮助,用意在于借他的手,引出幕后的人,也算是帮协会排忧解难了。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讲完,屋里鸦雀无声,陈琮觉得,颜如玉一定是职场上最遭人恨的那种人:老子忙死忙活、上蹿下跳,成就了你的高瞻远瞩。 不过,事情好歹是基本理顺,牛坦途看陈琮的目光都友善了不少:“事情说清楚就好,这件事上,之前确实是我们武断了。” 他笑着起身,表情里有终于完成一项工作的松弛感。 陈琮就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问:“你们把葛鹏怎么了?” 还是那句话,瞬间错愕的表情很难作假,牛坦途愣了几秒:“葛鹏?没有这会员啊。” 很快又反应过来:“哦哦,那个旅行社对接是不是?” 他居然还来气了:“这个人真就离谱,说好的全程辅助,突然就联系不上了,旅行社说给换个人,这是换人就能解决的事吗?上百号人的票务信息,他交接都没交接!” 还反过来问陈琮:“他怎么了?” 这走向,又不对了。 陈琮索性开门见山:“你们知道他想去大宴会厅偷东西吗?” 牛坦途诧异:“偷东西?大宴会厅有什么东西给他偷?开场石我们用了吊车才吊进来,他想偷也偷不走啊。” “不是有能照得出人影的珍珠和300万的翡翠镯子吗?” 牛坦途憋了两秒,忍俊不禁:“谁跟你说的?” “陈琮,协会再有钱,真陈列这些高货,会选在这种地方、连专业的安保都不请?你也是业内,这点常识总该有吧,那都假的啊。” 陈琮懵了:“假的?你们开大会,为什么要陈列假货?” “这不是例行程序吗?大家都是做这行的,宝玉石最怕什么?最怕层出不穷的造假手段,老手都会走眼,所以咯,开大会交流什么,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踩过的坑不能再踩,亏过的钱不能再亏。” 居然是假的。 谁这么嘴欠跟葛鹏一通吹嘘,引得他动心动念、一去无踪?还有,如果这事跟“人石会”无关,那位肖小姐,是在跟金媛媛撒谎? 陈琮头疼,目光无意中落到窗上。 窗帘居然没拉紧,透过半掌宽的缝,能看到宾馆后的停车场,一辆蓝色的皮卡车,正缓缓倒入车位。 真烦。 他拽住窗帘下角,狠狠往内一扯。 终于是遮严实了。 *** 肖芥子停好车,开门出来。 已经是半夜,停车场一片静寂,金鹏的客房差不多也黑了,只寥寥几间还亮着灯——其中一间没玻璃,不过窗帘已经拉拢,帘布虽然够厚重,仍时不时被风鼓起。 皮卡车边上,就是葛鹏的小面包车。 肖芥子走到面包车后,略蹲下身子,耳朵轻贴于后车厢,吹气一样:“红姑?厉害啊,一回生二回熟的,你都能自己爬进车里了?”
第16章 车里头没声音。 “那你忙吧,我就在边上,完事了叫我啊。” …… 肖芥子重又钻进皮卡车。 后车座上有新买的毛毯,还有已经剪好形状的挡光塑料膜,都是她吩咐苗千年准备的,她拎过毛毯扯开包装,无意中瞥见车内的后视镜,伸手拽低,仔细对着看。 这几天没睡好,有黑眼圈了。 刚粗暴卸妆,没有擦水乳,冷风一激,皮肤有点干。 以及,耳朵下方的颈侧,有一道细小的血痕,应该是刚玻璃爆开时、被溅划到的。 肖芥子对着镜子喃喃:“长怪好看的,怎么就落到这地步,吃尽了生活的苦,东奔西走,住破屋,开破车……” 边说边向上直拎起脑顶的一撮白头发:“白头发也多了,这都是愁的……不过了,找个男人包养、躺平等死算了。” 说着来了气,撒手往后就倒,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上半身倒进前后座逼仄的空隙,脖子后拗,脑袋悬空,头发拖地,手里还攥着被角,一脸麻木,颇似马拉之死。 过了会,慢吞吞坐起来,嘴里念叨:“还得过,继续过吧。” 她比对挡光塑料膜的形状,撕下边缘处的双面胶纸,将车窗一一封贴,担心贴得不严实会漏光,还用力摁了摁。 末了手伸进衣服,扯着颈间的黑色丝线编绳,扯出一块挂件来。 是和田玉。 国人喜玉,很多美好的事物,都以玉比拟:美人叫“玉人”,谦谦君子叫“温润如玉”,好话是“金玉良言”,登对叫“金童玉女”,连站得好看都叫“亭亭玉立”、“玉树临风”。 而玉中王者,首推和田玉。 这块玉不大,是根长约4cm的锥体,历史上,这样的形制也是吉祥件,叫“直钩”,取“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之意,引申出“我有直钩,只待青云,天来钓我,扶摇直上”。 她这块很特殊,是双色件,半截处好似斜斩一刀,上半部分漆亮如墨,下半部分是羊脂白,细腻内敛。一般认为,这样的玉,本体应是白色,黑色是因为受了水银沁,古人鉴词曰“水银沁真者,黑白分界处明晰如刀截”。这种双色料在业内被称为“黑白分明”,但肖芥子更喜欢它的另一个俗称。 ——天地玄黄 肖芥子关掉车灯。 车内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挡光膜虽然廉价,效果倒是不错。 肖芥子低下头,将那根直钩贴印在眉心。 这是她抓石周时抓到的,姜红烛有条石周链,是一根用不同人的头发编成的、长长的编结线,结线上,每隔十多厘米就兜包了一块桑果大小的宝玉石,总计得有百来块,抓的时候,她牵住棉线一头,闭着眼睛,捻念珠一样摸索着一块,不是,再摸下一块。 最终摸定一块,姜红烛便将石周链收起,说:“你的少见,是和田玉,黑白双色料,自己慢慢去找吧。” …… 过了会,她将直钩放回衣内,深吸一口气,左手食指微微屈突,仿佛叩门,在眉心处不轻不重叩了一下,力道掌握得刚好,头晕目眩,很想睡觉。 轻微的窸窣声中,她摸到了那片藏着的“眼睛”,摁贴于眉心。 不用你教,谁还不会用了?这“眼”不能晒日光,是拿来看“阴间”的。 尔后毯子一扬,裹身裹头,把自己包得像个茧,躺倒在地,车内空间不舒展,人也躺得扭曲,更像个不安分的茧了。 *** 临睡前,颜如玉缩进洗手间打了个电话,出来时一脸震惊:“陈兄,我家那头,居然没人听说过姜红烛!” 然后得出结论:要么她是个小角色,太没名气了;要么,就是事情太过机密,局限在小范围内,不为外人道。 陈琮表面吹捧、实则刺探:“这么尊贵的号,协会有什么秘密,都不跟你们分享?” 颜如玉说:“No,no,no,陈兄,你要理解这种关系,这就好比你开了个医馆,请了著名专家坐诊,人家也是你的员工、服务于你的医馆没错,但半年来一次。来的时候是备受尊重,但你医馆平时运营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他能知道?” 陈琮:“……” 好有道理。 他欠身去关灯:“就说了这?没别的了?” 颜如玉笑嘻嘻的:“有啊。” 陈琮手停在开关近前,等他说完。 “据我干爷,也就是老039号回忆,三十多年前,这个协会的确不大太平,出了不少事,疯的、死的、突然退会的,光他有印象的,就有好几个,还都是老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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