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随着他的动作,先是晃动、模糊,继而渐渐对焦、清晰。 这是……什么东西? 他移开手机。 起初,像一大块粗麻布盖着个趴伏、蠕动着的人,麻布很老旧,其上以各色矿物颜料涂抹出鸟爪虫迹般的一小团一小团,有些像图样,有些像上古文字。 然后,那个人顶着这团麻布慢慢起身,麻布随着它的立起,贴着身体四面垂下,很像西方恐怖故事里那种顶了块白布的幽灵。 但这人只立到一半,更像是跪在那,确切地说,比跪着还矮,似乎只有半个身子。 陈琮头皮发麻,他感觉,这应该不是葛鹏。 但他还是试探着又问了句:“葛鹏?” 如同听声辨向,被麻布覆盖的头朝这一侧转了转,再然后,重重往旁侧一耷拉,像是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再也不动了。 陈琮被搞懵了,这是……死了? 这事可跟自己没关系啊,可别刚洗清那头的嫌疑,这头又天降一口大锅。陈琮赶紧再次举起手机,小心翼翼上前:“你没事吧?” 没声息,麻布有些厚重,也看不出这人是否还在喘气。 陈琮犹豫了一下,拈起麻布的边角:与其胆战心惊慢慢揭开,不如来个痛快的。 他心一横,猛然起掀! 居然没完全掀开,是他想错了,这布并不是像盖头那样盖在头上,它里头缝了背带,如同背包“穿”在人的身上,刮再大的风都掀不走。 掀起的刹那,他瞥见一双垂着的老手,骨节变形,坚硬粗糙,看大小,应该是女人的手,指甲像野猫的爪子,厚而蜷勾,带尖,隐隐还有点发青。 这人突然就动了。 她两只手猛地抓住陈琮的胳膊,似乎这不是胳膊,而是一根待攀缘的杆,陈琮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猫一般猱拧直上,顺着胳膊直窜到陈琮脸边,居高临下、自上而下,向着他的头脸整个儿包覆下来。 陈琮感觉整个脑袋被一大团温热发臊的肉隔着麻布紧紧裹住,气都没法喘了。 非但如此,她那猫爪一样的指甲瞬间自脖颈两侧扎进肉里,血立时就涌了出来,还有,那指甲不仅仅是“扎进”,它越扎越深,还在用力朝边上豁进、切割,仿佛当他的头颅是块可口的蛋糕、要狠狠挫磨下来享用。 陈琮撒开手机,两手狠狠掐住那女人的腰,用力往外一扯,重重砸了出去。 这一扯,女人的指甲自他左颈侧直带而下,划出好长一条血线,好在越划越轻,到末梢处,只是勾破了点皮。 那个女人砸在地上,居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重响,骨碌滚了几滚,很快止住势,闷哼一声,翻身又起。 陈琮摸了摸颈侧的血,又惊又怒,看那女人时,又止不住胆寒。 截至目前,他还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她始终顶着那块旧麻布,在车上时还好,一落地,显得更加矮小,不怎么像人,更像一条窜裹进布里、发疯的狗。 陈琮试着挪移了一下身位,那个女人也跟着挪移,不过不是用脚,是用手在爬,还有,他看得清楚,麻布外侧,拖出两条空裤管,女人动,扁耷的裤管也跟着动。 我特么的,陈琮想,真是大白天撞邪了,这是哪来的妖魔鬼怪! 他四下去看,瞥见不远处有一根粗树枝,这应该是草场上还有牛羊时,用来代替鞭子驱牛赶羊的,陈琮看着那个女人,像防一条会突窜咬人的狗,觑了个空子,紧奔几步过去,俯身一把捞起树枝。 动作有点猛,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阵眩晕,与此同时,脖颈的破口处一阵痒麻。 陈琮心惊,正经的伤口可不会有这种异常反应,他一手握着树枝防御,另一手去摸。 果然,那一处像是上了麻药,毫无感觉,缩回手看,血的颜色发暗,味道也难闻,且一闻之下,眼睛受了好大刺激,眼泪都辣得激出来了。 不太妙,陈琮树枝往前虚打,想快点上车。 那个女人好像知道陈琮的想法,她不再靠近,隔了段距离绕着陈琮忽左忽右爬圈,觑着空档,会蓦地突窜,但那只是迷惑敌人的假动作,往往在陈琮全神戒备、蓄力还击之时,她又突然退撤。 几次下来,陈琮的头更晕了,视线也越来越虚。 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真的是兽,她在反狩猎他这个人。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陈琮握紧树枝,以攻为守,向着女人猛甩了一记,转身向着车子狂奔。 驾驶座的车门半开。 不对,陈琮猛眨眼,车门怎么变成两个了? 完了,他看东西重影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完全分不出虚实。 看运气吧,他向着车内猛扎。 下一秒,他一头扑跌在雪地上,透雪的枯草扎得他脸生疼,陈琮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罩着麻布的女人疾扑而至,四条空荡荡的裤管在半空飘着,像风筝放进天上,垂下长长的飘带。 陈琮胡乱选了一个,攥着树枝,狠狠抽了下去。 *** 肖芥子车入草场,远远看到陈琮。 但那时候,隔得太远,没认出他,也不知道死死抱着他脑袋不放的就是姜红烛,只是觉得奇怪:那个人,怎么好像脑袋上顶了个缸一样,长那么怪? 后来看到定位上的红点不动,才反应过来,狠踩了一记早已到底的油门。 待驶到近前,却看不到人了。 她不知道是这俩抱滚在地、被面包车遮住了,正疑惑时,有一大团“东西”被大力抡了出来,正砸向她的挡风玻璃,肖芥子头皮一麻,猛打方向盘避让,让到一半,陈琮又踉踉跄跄栽跌出来。 肖芥子猝不及防,再打方向盘,皮卡车性能太次,经不住这么猛的连番操作,原地急转几乎一百八十度,幸亏她系了安全带,否则真能被甩得在车里打几个滚。 饶是如此,下车时,仍觉得地也不平了,天也斜了。 肖芥子跌跌撞撞,先奔向姜红烛:“红姑?你没事吧?” 姜红烛罩身的麻布拖泥带雪,喉间嗬嗬的,听到有人发声,也不分青红皂白,向着她就扑。 肖芥子应付这种状况,倒是轻车熟路了,她往边上一闪,反手揪住姜红烛脑后的麻布。 这麻布里头,其实缝了三条带子,两条套肩,一条套脖子,这样即便再大的风吹过来,麻布也是从脖子底下往上掀,怎么都看不到脸,所以抓住脑后的缝扣,就等于是锁了喉,姜红烛呼吸一滞,脖子被迫仰起。 肖芥子趁此空隙,迅速欺到她身后,膝盖抵住姜红烛背心,将她整个人压进雪里,两手自她肩膀往后捋,一路到手腕反剪了拎起。 能清楚地看到,姜红烛的指甲缝里,带血带皮肉。 肖芥子倒吸一口凉气:“红姑,说好了不能杀人的。” 姜红烛身子绷紧,拼命挣扎,恶狠狠口齿不清:“他杀了阿兰,我看见的,我看见了!” 肖芥子叹了口气。 她俯下身,隔着麻布凑到她耳边,柔声说了句:“没有,红姑,阿兰好端端的,吃饱了饭,我送去上学了,你忘了?” 姜红烛愣了一下,似乎也有点不确定了:“真的?” “真的,红姑,你忘了吗?你要去‘人石会’宰那只姓何的老狗,说好的,你还上葛鹏的车,我呢,先去闹一番动静,换了车之后,再来接应你,还记得吗?” 姜红烛没说话,渐渐的,不再挣扎了。 肖芥子松了口气,手上的钳制也随之放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夜你都没完事。后来有个人,突然把车开走了,你也被带离那儿了。你自己说的,这就像高速运行的机器被突然拔了插头,你会反应不过来,像梦游的人被硬生生叫醒、会很难受,想起来了吗?你再回忆回忆?” 姜红烛还是没说话,不过肖芥子知道,这头,算是差不多安抚好了。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陈琮。 *** 陈琮其实知道有辆车又开过来、也差点撞到自己,但他实在没精力去管了。 他的伤口出问题了。 起先伤口是痒麻,接着是没知觉,再然后,躲开那辆撞来的车之后,伤口突然开始疼,而且是那种让他汗毛直竖的疼——伤口处,好像蠕动着什么活的东西。 他还以为是自己在瞎想,伸手一摸,居然真带下一条虫子来。 当然,因为看东西重影,他看到的是两只,而且是断了半截的那种,腻滑、带着粘液,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 再伸手,又带下一只,再伸,又来一只,后来他慌了,两只手拼命去拍打,脖颈两侧如同在下虫子,扑扑簌簌,没完没了。 陈琮跌坐在地上,差点疯了。 …… 肖芥子抬头看到的,就是陈琮拼命在身上扑抓的场面。 *** 肖芥子站起身,大踏步走回皮卡车,翻腾片刻,拿了瓶矿泉水出来,兜里还塞了张纸。 她向着陈琮走去,边走边拧开矿泉水,咕噜灌了一大口,却不吞咽,鼓着腮帮子走到陈琮面前,一口水兜头全喷在他脸上,然后抹了抹嘴,蹲坐下去。 陈琮吃此一喷,陡然清醒过来,什么重影、虫子,都没了。 他挂着一头一脸的水滴子,抬起头看肖芥子,但新的反应又来了,身上开始发冷,冷得他打哆嗦。 肖芥子说:“是不是觉得身上很冷、很不舒服?” 陈琮没说话,他看肖芥子,又看不远处那个伏坐在地上、依旧顶着麻布的女人。 这俩是一伙的。 肖芥子从兜里拈出那张纸,用力在陈琮面前甩展开:“你中毒了,再迟点没得救。摁个手印,答应我开的条件,我给你指条救命的路。” 陈琮也觉得,自己应该是中毒了。 他看向那张纸:“你这是白纸。” 肖芥子笑:“就是白纸啊,怎么,你还有时间一条条跟我掰扯条件吗?”
第19章 陈琮之前冷得发抖,现在,身上又开始发烫了,额头、面颊、后背,汗珠子一粒粒往下滚。 肖芥子说:“不签算了,我这人也不喜欢勉强人家,勉强没幸福不是?” 她作势要走,陈琮齿缝里迸出一句:“怎么签?” 命都要保不住了,他还管勉不勉强、幸不幸福? “现成的血,蘸了摁上去就行。” 陈琮伸手蘸了血,狠摁在那张纸上,抬头看肖芥子。 这毒真烈,他现在眼睛看人,总觉得视线里柳絮样飘血丝。 血丝就挂在她脸上、发上,还有折起纸张的纤细手指上。 合约达成,肖芥子一秒从“事不关己”切换成“为他担心为他急”,她回手指面包车:“赶快!开车回宾馆,找‘人石会’,他们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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