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他老婆还是他,性格都有些孤僻,这俩不做宝玉石生意,是做相关研究的,属于学术派。 李二钻的老婆死于自杀,死前留有遗书,遗书上写了四个字。 ——脱此樊笼。 肖芥子没听明白:“脱此什么?” 陈琮重复了一遍:“樊笼。我还专门去查词典了,樊笼的意思是关鸟兽的笼子,引申为受束缚而不自由的境地。” 肖芥子有点模糊的概念:“我记得,陶渊明是不是有一首诗……” “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原来是这个“樊笼”,那这解释可就太多了:让人窒息的家庭关系可以是樊笼,日日重复耗人心性的无聊工作可以是樊笼,有时候,一种荣誉,一个头衔,都可以是樊笼。 脱此樊笼,死了确实一笔勾销,什么樊笼都没了。 肖芥子突发奇想:“她自杀会不会跟她老公有关?李二钻就是她的樊笼?” 陈琮说:“应该不是。” 因为李二钻的老婆死之后不久,李二钻也开始自杀了,只不过自杀了两三次都没成功。 肖芥子听懵了,万万没想到,李二钻还是个老自杀惯犯。 陈琮说:“李二钻的情况比较奇怪,他好像又想去死、又有点偷生,听说第一次自杀,是开煤气,被邻居发现救下来了;第二次是吞药,快失去意识的时候,自己挣扎着拨了求救电话;第三次是纵火,自己在家放火,被消防给救了,还被楼上楼下的邻居臭骂,让他想死尽量死远一点,别连累人……难怪我这次在阿喀察见到他,总觉得这人有点颓,胡子拉碴、头发老长,一副活到了头的样子。” 肖芥子不理解:“这夫妻俩养石头,怀胎没有?不管是大石补小石补,天天进补,不是应该心情愉悦吗,怎么三天两头地闹自杀呢?” 陈琮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稳住沙发。 他说:“这个我不知道,得去问他们养的石头。听说他们是夫妻同石,李二钻后来养的石头,就是他老婆养的。他们是做钻石的,听说养的也是钻石。我估摸着,多半就是李二钻手上戴的那颗5克拉。” 肖芥子一怔,下意识探手入兜。 指尖冰凉,入手处,一枚细细小小的钻戒指环。 那颗骨灰钻,她确实没拿,但钻戒她拿了,不为别的,就为那人临走时那句“那枚戒指,其实是个好东西,但只有懂的人才懂,不懂的,也会觉得不值钱”。 她憋了口气,觉得自己必懂,所以拿回来,准备有空时好好研究一下。
第50章 陈琮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要打听李二钻呢?” 肖芥子心思都在戒指上, 有点心不在焉,陈琮连问了两次她才回过神来:“刚好撞见了呗,还是自杀现场。” 陈琮倒吸凉气:“那你没做点什么?” 正常人心理, 遇到这种状况, 都是得做点什么, 哪怕大喊一声“不要啊”, 也比漠然无视强。 肖芥子抬起头,眯着眼睛在漫天的浓云缝里找月亮:“做了啊, 反正在我眼跟前, 他是死不了,但那之后嘛, 就很难说了。” 陈琮的关注点很实在:“又自杀……他那钻石可怎么办啊。” 肖芥子简直是要笑出声:“这钻石是需要喂奶还是喂饭?这么操心, 你去办个领养呗。” 陈琮解释:“不是, 根据我的经验, 他真自杀了, 这么贵重的身后物,肯定会引起一番争抢的。” 争抢个毛线, 肖芥子嗤笑:“你仔细看过那枚钻戒没有?我看了,肉眼见瑕, 是颗P级品,P级!” 陈琮噎了好几秒:“P级啊……” 他当然没机会捧着李二钻的手仔细看, 远远扫了一眼,只看清大小和火彩。 P级, 根据国检的定级标准, 业内都不建议作为宝石用钻。 他沉吟几秒:“不对啊, ‘人石会’的人, 不说巨富吧, 至少也是小中产,李二钻给我包了六千多的入会红包呢,他想买质量更好的钻石,那还不是小意思?把一颗P级钻当宝,那这颗钻肯定不一般。” 这话在理,肖芥子垂在兜里的手又把那枚钻戒摩挲了一回。 李二钻的信息就这么点,再怎么碾磨分析,也讨论不出花来,陈琮犹豫了一下,委婉打听:“你拿到煤精占卜镜,看到怀的胎了吗?” 肖芥子还在想李二钻的事,随口应了句:“看到了。” “那是什么啊?” 肖芥子说:“蜘……”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她并不想跟陈琮说,她生了个蜘蛛。 “……芝麻。” 要不是沙发实在太舒服太稳,陈琮真能震惊到从上头滚下来:“芝麻?你生出一棵芝麻?” 肖芥子理直气壮,自己都差点相信了:“嗯啊。” 陈琮一点都没怀疑,还分析上了,分析得格外困惑:“那为什么人家是动物系的,你是植物系?芝麻,那你以后晚上睡着了,在石头里……种芝麻?万一遇到掠食者,掠食者去你地里……收芝麻?” 肖芥子没忍住,哈哈大笑。 太好笑了,她笑到肚子疼,摁着肚子笑了会,眼角泪花都出来了。 她一直笑,听到陈琮在那头愤愤。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正经问你事呢。” “不想说算了,还生芝麻,你胡诌至少也诌个动物。回头我帮你打探消息,问‘人石会’有没有生出小麦大豆的植物系,人家是不是要说我二百五。” 她笑完了,倚着台沿站定,仰头看天。 月亮真从浓云间露出点身形了,一枚弯弯的小月牙,又孤独又冷清,但带着笑,很像她——肖小月这名字挺好的,肖芥子,肖小月,都比妈妈起的那个“肖结夏”更得她心。 所以名字为什么是父母定,而不是自己定呢?人在成年后,都应该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以自己的姿态和喜好,正式步入这个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已经来到的世界。 她说:“开个玩笑嘛,做人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我其实吧,生了个……仙鹤。” 顿了几秒,她听到陈琮由衷的感叹。 “仙鹤啊,太仙了,这算‘奇胎’吧,怪不得怀了两年多。我就说,你是有点不一样的,仙鹤,真好,延年益寿,好兆头。” 肖芥子听着这不属于自己的溢美之辞,不知怎么的与有荣焉。 她一只脚的脚尖悄悄垫起,揣在兜里的手还不自觉捏了个兰花指——仙鹤是这样起飞的吧?反正美美仙仙的。 看,人对动物,还是有着先入为主的既定印象的。 陈琮要是知道她生出个蜘蛛,是怎么也不会说出“蜘蛛啊,太仙了吧”这种话的。 她有点心虚,岔开话题:“你那边怎么样,那个想对付你的人,排查出来了吗?” 一提到这个,陈琮就蔫了。 任谁身边潜伏着这么一个要命的,都乐观不起来。 那天入会,会员来了六十多号,未参会的,他根据性别、年龄筛了一下,筛出三四个疑似的。 而且,现放着身边就有一个。 019号,何欢,昵称“阿欢”,小字辈的,就叫他“欢伯”。 他的名字应该取自《庄子》,“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特征是好酒,无酒不欢。 说来也巧,19号谐音“要酒”,“欢伯”在古代是酒的别称,汉朝时就有人写过“酒为欢伯,除忧来乐”。 据梁婵说,欢伯好酒,不是酗酒,和闭目养神君一样,是提升神识的一种方式。很多人喝酒喝到半醉、醺醺然时,会别具爆发力和创造力,譬如李白——“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如果李白写诗时,喝的不是酒而是绿豆汤,还真不一定写得出那些肆意凛冽、酣畅淋漓的诗篇。 陈琮说:“各方面的线索都指向他,性别、年龄、体型,都一致。我入会那天,他没来,说是提前离开阿喀察、来我家这儿踩点选址了,等我见到他,已经是两三天后,就算他的眼睛曾被毛巾抽肿过,也早消了。不过也不一定是他,因为他是个秃头,但袭击我那人有头发。” 肖芥子撇嘴:“有头发可不能帮他撇除嫌疑,有头发,可以戴假发啊。” 她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人要干坏事,又想隐藏自己,当然会在外型上下功夫。我假装是金媛媛的时候,不也在腰上绑了包、改变体型吗?瘦子装胖子是容易的,胖子装瘦子,临时可撇不掉身上的肉。” “他的体型、身高都造不了假,再顶个光头,那不是太明显了吗?所以只能在头上下功夫,有头发这一点,撇不了嫌疑,反而让他更有嫌疑了。而且这个人,在我红姑的报复名单上,说明这俩认识,有过往。你得防着他点,可不能出事。” 陈琮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要出事,至少也得等我发展出第二个内线。” 刚涌来的暖流嘎嘣一声,结了冰。 陈琮黑着脸说:“挂了吧,有跟你说话这功夫,我还不如去干活。” *** 肖芥子还想说什么,电话里已经只剩忙音了。 还真是说挂就挂,干脆利落,跟滚走一样,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她对着手机哼了一声,哼完噗嗤笑了,觉得陈琮这人怪好玩的。 自己说话,有时候是简单粗暴了点,但有什么办法,谁让她跟的是姜红烛呢?所谓近墨者黑,姜红烛动不动就骂她“你怎么不死在外头”,两相比较,她已经相当温柔似水了,开闸放的那种水。 …… 回到房里,姜红烛已经睡了。 桶里的泥都捞出来了,拍捏成苹果型,先用塑料膜包好,再包一层红布,顶上扎起的地方拿黑绳绕了一圈又一圈,权当作苹果的果梗,布身上,是姜红烛特有且蹩脚的针线活,歪歪扭扭,绣了“四季平安”几个字。 被陈琮提醒之后,她才发现,国人是真的很爱讲吉祥话,“避谶”的意识无处不在。 比如这只代表了联石的苹果,再比如,今晚住的这个小旅馆叫“喜临门”,但凡它叫“祸临头”,她估计大老远就掉转车头、不住了。 还有…… 肖芥子拎起自己的一只靴子看。 靴跟上,侧面,有指甲大小的一方印,线条古朴,是画像石风格的“灵蛇缠龟”。 这图样,小时侯就跟着她了,鞋跟上印,鞋垫上画,连衣服领口袖口都有绣,她不理解,问过母亲肖灿竹,母亲给过两种解释。 一是,大师算过,蛇和龟这两种灵兽,是保佑她的,她遇到了,准有好事。 二是,灵蛇缠龟,是古代四灵中的“玄武”形象,代表了长寿。 所以,这个图象,也是静默的吉祥话。 这几天到处奔走,鞋跟上的方印已经磨搓得有点模糊了,肖芥子从行李里摸出一枚红绒布包着的、小小的竹根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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