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太傅并非陛下师长,体罚陛下何其荒唐,但栖梧宫满宫仆人无人敢置喙什么。 天下人或许对如今大盈谁主沉浮尚存疑虑,但他们这些下人仰人鼻息,最知道在这宫里应该看谁的眼色,这皇宫看似姓高,由周家把持。但实际上,能够谈笑间主宰他们生灭的人,是太傅赵臻。 竹板打得啪啪作响,周怀淑起身,将暗卫推开,将高澈揽在怀里。 周怀淑泪痕未消:“玄度,我知你心疼我,但澈儿还是个孩子,打他两下便好了。” 赵臻看着缩在周怀淑怀里的高澈,他因疼痛而抽泣,眼神里有畏惧,也有滔天的恨意。 赵臻神色微黯:“太后说笑,臣与太后君臣有别,心疼一词实在不妥。陛下言行举止,皆应为臣民表率,方才他口出恶言,实在不堪入耳。陛下如今年幼,先帝命我辅政,还望太后莫要因舐犊之情,让陛下错过修正品德之机,自古惯子如杀子,还望太后三思。” 周怀淑看着赵臻一翕一动的薄唇,心中无限酸涩。 她将高澈交给嬷嬷,继而屏退了下人们。 整个栖梧宫大殿,只剩下她和赵臻。 待高澈和下人们都走远了,周怀淑欺身上去,拥住赵臻,吻上他的双唇。 赵臻歪头躲开,周怀淑则不停追逐。 “周怀淑!”赵臻愤怒地一把将她推开。 周怀淑没有站稳,踉跄一下,她一双泪眼望向赵臻:“玄度,方才你都听到了是吧。在我父兄眼里,我贵为太后又如何,不过就是一介娼妇。我既担了这个罪名,不妨就坐实这个罪名。玄度,你要了我吧,为了你,即便承受娼妇骂名又如何,我愿意的!玄度,求求你要了我吧……” 说罢,周怀淑便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赵臻暴怒,狠狠抓住她的衣领,遏制了她的动作,他猩红着一双眼,一字一句道:“周怀淑我警告你,你若想你儿子活着,就不要发疯。我赵臻臭名远扬,不介意再多一条弑君之罪。” 说罢,他狠狠将周怀淑甩开,周怀淑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赵玄度,你敢说你心里从未有过我吗?!你若对我无情,杀完高宇之后,你为何要留我和澈儿性命?你若对我无情,为何对你我之间的流言从不反驳?你若对我无情,怎会对我的澈儿尽心教导?赵玄度,你敢对天发誓吗?你敢说你对我半点绮念都没有?!” 周怀淑哭诉着,艳极的容貌被泪水摧打,更添妩媚,可赵臻低头看一眼,便觉得恶心。 他强忍着呕吐的念头,俯身下来,靠近周怀淑。 周怀淑双手拉住他的衣袖,激动的情绪平息下来,语气里带上乞求:“玄度,我知道,当年家人逼我退婚,嫁给高宇,是你心里永远的刺。是,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但我的心里只有你。现在好了,高宇死了,再也没有人阻拦我们,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好不好?你再好好教教澈儿,等他大一点,我们就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避世隐居,恩爱白头,好不好……” 赵臻盯住周怀淑,他蓦地想起奚瞳。 周怀淑和奚瞳很不一样,奚瞳的容貌充其量只算清秀,可眼神里的光彩永远炽热真诚。眼前的周怀淑却截然不同,她那么美,梨花带雨之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可她的眼睛却那么空洞,那么冷。 赵臻突然就笑了:“周怀淑,有些话,骗骗自己就好,莫要把别人都当傻子。” “玄度,你这是何意?”周怀淑的脸上有愕然和委屈。 “我当年在天机山,错过了太后娘娘被先帝八抬大轿抬入宫城的盛景,但不代表,我会被你蒙在鼓里。” “玄度……” “你父兄逼你入宫?”赵臻的嘴角满是嘲讽:“周正确实想要送个女儿给高宇,但那个女儿,是你吗?你与我这夷灭三族的罪臣之子有过婚约,高宇那般阴鸷多疑、疯狂狠辣,岂会轻易容忍,周正怎可能让你入宫,他恨不能随便找个人将你早早嫁了才好。所以,当年周家要入宫的,是你吗?” 听到这里,周怀淑的双眸露出惊恐,双手缓缓松开赵臻的衣袖。 赵臻接着道:“当年周正想要送入宫中的,是你妹妹周韵仪,但你不甘心就这样草草嫁与匹夫,你出身高门,舍不得富贵权力,这才在一次宫宴上,设计与高宇在后花园偶遇。高宇惊叹于你的美貌,折服于你的勾引,当场就幸了你,这才有了当日的淑美人、现在的周太后,不是吗?” 周怀淑瞳孔急颤,但她很快又握住了赵臻的胳膊,拼命解释:“不是的!不是的玄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确实遇到了先皇,可那不是我设计的,是先皇,是高宇强迫我的,我是被迫的,玄度你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 赵臻麻木地望着周怀淑,任由她恳求、哭闹,最终,他伸手摸了摸周怀淑的脸,替她擦了擦泪痕:“怀淑,我虽不曾对你有过男女之情,但你我自幼相识,并非全无情义。父母为我定下这桩婚事时,我也曾真心地,想与你结一世夫妻,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赵臻说完这一句,周怀淑泣不成声:“玄度,玄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原谅我一次,我不要权力,我不要做什么太后,我也不要周家了,我只要你。玄度,你别不要我,求求你……” 赵臻的眸子却在她一声声哀求中阴沉下来:“在那样的多事之秋,你心怀不安、更有不甘,因此攀附皇权,卖身求荣,我尽可理解。可是周怀淑,你不该……不该动赵吟……” 提到“赵吟”二字,赵臻的双眼在冷与恨中泛起泪光。 “高宇灭我赵家父、母、妻三族,赵吟……她本可以活下来。她好歹叫了你七年姐姐,你怎能让她……让她那般死去……” 周怀淑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杀小吟,她那么小,我怎么可能杀她!是高宇!是高宇……” 赵臻的情绪已经濒临失控,他在崩溃之前,猝然起身。 离开栖梧宫前,他说:“太后娘娘,好戏才刚开始,周家会覆灭,皇权会崩塌,高宇和周正对我赵家做下的,我赵臻百倍奉还。至于你,我不杀女人。你就这样活着吧,就在这富丽堂皇的栖梧宫,蛆虫一般蠕动。微臣祝您,千秋永寿。” 栖梧宫外,艳阳万里,暑气蒸腾。 赵臻走后,周怀淑却觉得冷极了,她抱紧自己的身体。 抱着抱着,她就笑起来,一开始只是低声嗤笑,后来变成了仰天大笑。 赵臻……赵臻…… 我即便余生如蛆虫,也会永远粘连着你,粘连你的长衫、你的鞋袜、你的肌肤,我会钻入你的血肉,融入你的骨髓。 我当年拼死护下那份婚书,你可知我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婚书仍在,你我婚事从未废止! 你休想甩开我,休想!
第25章 赵臻府上有一进很特殊的院子。 院子里有座楼台, 是整个太傅府最高最大的建筑。 楼台一共四层,状似宝塔,但是没有窗户。 赵臻进宫一趟, 再回来, 便将自己锁在了这座楼台里。 奚瞳一直忙着栽种花草, 对赵臻回府之后的去向本不曾关注,可随着时间推移, 府中的管家、赵臻的门客、朝中的官员找不到他, 都有些着急起来。 奚瞳这才有些回过神, 她站在凌笑花丛中,抬眼望向院墙那头突兀耸立的塔尖,若有所思。 裴鸣说, 那是太傅府的剑阁。 赵臻年少便于天机山修习剑道, 一直痴迷收集天下宝剑。 剑阁四层,已经被列国神兵填满了。 “少爷……太傅大人每每心中郁结,便会将自己关进这处地方, 最长的时候, 在里头呆了整整七天, 不吃不喝, 出来的时候形销骨立,让人几乎分不清是人是鬼。” “他……很不开心吗?”奚瞳问道。 老管家的眼里含了泪:“世人都说大人是苟且偷生, 背叛宗族, 才得以在灭族之祸中幸存, 可对于任何人来说,一夜之间, 亲人皆死,都是难以承受之痛。大人这些年, 心中苦楚,又有何人知晓……” 奚瞳沉吟。 正值此时,陆忧和林载急匆匆来了太傅府。 “太傅大人呢?”陆忧先问。 裴鸣刚要回答,却被奚瞳抢了先:“他在闭关。” “他闭个头的关!”林载忍不住啐道:“都什么时候了,朝廷都因为他乱成一锅粥了,他还闭关?!” 奚瞳将两人引入内室。 陆忧根本没有心思落座:“他在哪?今日事态紧急,不能再拖了。” “他在剑阁,已经三天,从宫里回来就这样了。” 奚瞳一边说一边看林载的神色,只见听闻“剑阁”二字,林载的表情确实发生了变化,开始只是焦急,现在便有些沉重。 “他又去剑阁了?”林载道:“这臭毛病怎么还没改。” 奚瞳想,果真是自幼相识的朋友,林载对赵臻还是有一些了解。 “林大人可知赵臻在剑阁之中都是做些什么?”奚瞳问。 “谁知道。”林载脸色难看极了:“他每年除了上朝,大部分时间都在剑阁,咱也不知道那里头是藏了什么好东西,不就几十柄破剑?也值得他成日这么泡在里头。每次出来都跟让人扒了一层皮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形容枯槁,人鬼莫测。 裴鸣和林载都这么说。 奚瞳暗忖,赵臻在剑阁里,到底是做什么…… “走吧。”林载无奈对陆忧道:“一旦进了剑阁,除非他想自己出来,否则谁叫也没用。先去廷尉府,跟老张说一声,把事情先压一压,容后再说。” 见两人要走,奚瞳喊住了他们:“你们同我说吧,我想办法让他出来。” 林载和陆忧有些迟疑地望着奚瞳。 奚瞳无奈:“看来我这一路还是太保守,你们对我的实力了解得还不是太清楚。” 两人想起陆家的长簪敬酒,又想起蓉州的色/诱程冲,再想起那一日案上泼墨、大话笺疏,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奚瞳也总算了解了近来朝中最为棘手的一桩风波——关于程冲的判决。 押送程冲的暗卫办差得力,脚力也好,在赵臻回京五天前,程冲就已经进了廷尉府。 百余具尸首,详细的笺疏,加上苏木的证词,这桩案子审理起来并不难。只不过程冲是周家的人,周正是当朝大司徒,位高权重,周家在京中的势力又很大,所以有些细枝末节可能会拖延一些时日,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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