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路平原先一步逃了。 李灵溪刚要进门,隔壁门前坐着编鸡笼的老人站起来,语气不善道:“二位是何方贵客,为何擅闯他人宅院!” 江玦恭敬地行了个礼,解释道:“老人家,晚辈是云水门大弟子江玦,依索引符寻魔气到这里。这院子魔气冲天,定然藏有邪物。” 李灵溪问:“这院里住的是谁!” “这院子几十年没住人了!”老人有些不耐烦起来,“约莫五十年前,宜童家三小子带着全家老小去洛都谋生,再也没回来过。” 李灵溪又问:“这家人姓路!” 老人说:“这不是废话么,整村都姓路,宜童是我堂兄!” 从宜童家三儿到路平原,少说也过了三代。 江玦问:“老人家,你可见过一个眼生的俊美青年来路家村长得比我稍低些,身形清瘦,肤色苍白。” 老人摆摆手说:“没有,没有。” 江玦说:“魔物危险,在我们除魔时,请您不要靠近。” 老人本来对魔物一事半信半疑,看这两位外人颇有仙姿,一举一动间煞是风雅,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信任,说道:“二位自便。” 江玦道谢后转身,李灵溪已经先一步走进院。为避免意外,江玦反手扣上了门。 院里的伯劳见人不躲,仍旧在树上排排站着。李灵溪见状,已然猜到路平原在这里搞的是什么邪术。 果然,他们一进堂屋,便见四面墙挂满无头伯劳鸟尸体,甚是骇人。堂中有一铜鼎,鼎内躺着几片发黑的碎瓦,发出恶臭熏天的气味。 江玦望着墙上的鸟尸说:“伯奇有孝名,受冤而枉死。死后化为伯奇鸟,又名伯劳,常食噩梦。修界时常收到关于梦魇的求助,豢养伯奇的仙士会下山为人解除噩梦。” 李灵溪说:“仙有仙法,魔有魔方。在烟罗魔宗,伯奇脑可用作致梦之物。简言之,若想让一个人深受梦魇苦恼,先让伯奇吞吃他自己或者旁人的噩梦,然后杀伯奇取其脑,捣碎涂抹在青石上,佩戴之人将夜夜看见伯奇吃过的噩梦。” 江玦露出了复杂神情,像听到什么极其恶心的事情。 对一般人来说,这邪术确实够恶心。可李灵溪自幼见过把人当畜生的地狱,如今心如死水,掀不起波澜了。 江玦说:“伯奇何辜。” 李灵溪狠掐自己一把,逼红了眼眶说:“是啊,鸟儿着实可怜。” 话毕,她去院里驱散魔气,放走还活着的伯劳鸟。 再回到堂屋,江玦隔空取出一片青瓦,铜鼎下突然呈现圆形魔阵。 李灵溪说:“是致梦阵。也许只有以身入梦,才能得知路平原在做什么。” “噩梦么,”江玦思索片刻,“我去就好,有劳沈姑娘为我护法。” 江玦开始施法,打算顺着致梦魔阵去青瓦记载的梦里。 李灵溪连忙攥紧江玦的手说:“我和你一起。” “既然是噩梦,可能有十分恐怖的事情发生。” “你不怕进去了出不来么我学过致梦阵,可以保护你。” 江玦怔了一瞬,才说:“我似乎没跟你提过,我读过烟罗洞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仙门大多将魔修秘籍列为禁书,可苏无涯不同,他主张降魔首先要知道什么是魔,所以要弟子通读魔书。 致梦魔阵在烟罗洞法里没有记载,但魔修之法万变不离其宗,江玦应付得来。 沈烟烟很执着,手还越握越紧了。 “那又如何你懂得多我自然知道,可路平原阴毒手段特别多,你若不小心着了他的道,我下半辈子可怎么活!” 她说得情深意重,江玦听得心脏突突直跳。 “倘若你也出不来了怎么办,”江玦问,“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李灵溪郑重点头,“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了。” 江玦心口发紧,“不会的。” 也不知是在说“不会死”,还是在说“不会心满意足”。 话音落地,致梦法阵急速转腾起来,诡异的魔纹在李灵溪颈上攀延,好似一丛妖冶的红色藤蔓。李灵溪眼前一黑,紧接着一道白光刺痛她的眼睛,她伸手去挡,伸到半空突然碰到江玦的手。 江玦用宽大的手掌,为她挡了强光。 待眼睛适应这里的光线,江玦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忽视沈烟烟含羞带笑的表情。 他分不清沈烟烟究竟是真笑还是假笑,索性不去想。比起本心如何,看沈烟烟做了什么更重要。 手掌移走,李灵溪得以看清噩梦的场景。 他们站在一片草比人高的野地里,不远处有一条蜿蜒小河,河对面是壮阔巍峨的峡谷入口。李灵溪从未来过此地,但一眼就认出来,这里是渺水岸,伯阳谷,李家军全军覆没的地方。 江玦也大概猜出这是虞随边境,庭州北界。 渺水里飘着虞军战袍,血染红河,长枪折成两段,插进河岸沙地。李灵溪不敢上前,也不敢推测这是哪一场战役。 伯奇吞食了谁的噩梦难道是李家军将士的么。 李灵溪快步走到渺水边,仔细观察地上的断枪,蓦然一顿后松了口气。 李家军所用的长枪是特制的,见枪如见人,地上那枪却是普通制法。如此至少可以确定,这不是李长风伯阳谷血战后的惨景。 江玦默默跟上李灵溪,温声问:“沈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 李灵溪说:“这里是虞随边境,伯阳谷。看样子虞军打输了,只是不知,这是哪一场败仗。” 对话间,草丛里兀地传出一声男人的痛吟。 江玦和李灵溪齐齐回望,而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声音来处走去。 战场已被随军清理过,这时还躺在草丛痛吟的,想必是被遗忘的伤兵残将。江玦拨开一帘草,果不其然看见一个身着随军兵甲的男人。 然而,透过满脸血污,李灵溪和江玦同时认出,他不是随国人,而是二十岁出头的赵王江武。
第15章 随女长恨 江武对来人毫无反应,似乎看不见他们。 江玦说:“这是在梦里,正是梦的主人救了江武。” 江武的母妃是随国送来和亲的公主,所以江武长得也有一半像随人。但身为虞朝亲王,江武断不可能为母族出征,打了胜仗还被人丢在这里。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江武率领的虞军输了,逃亡之际换上随军甲胄,只是为了保命。 这样一算,此时已经是伯阳谷兵败之后。李家军既没,江武作为行军主管的无能在一场又一场败仗中暴露无疑。 后来江武是如何立功翻身的 李灵溪依稀记得,他靠的是一场奇袭。时人无不为之惊奇,赵王仿佛开了天眼,对随军地形和布防了如指掌。他率领的骑兵像一杆枪,笔直刺入敌人心脏的枪,无往不利。 也许,奇袭与今日之梦境有关。 李灵溪恨不得上去捅江武两刀,可是她一出手,便发觉自己是个幻影。江武看不见他们,她也碰不到江武。 正恼怒时,另一双手拨开了及人高的野草。 银饰叮铃当啷响,就像夏玉出现时那样。一名随国少女额戴银链,粉红宝石坠在眉心,身穿浅绯色长袍,背上背一把狩猎长弓。 阿诺刚出现,李灵溪便知她是夏玉的母亲。他们长得太像了,一样的美貌,一样的明艳动人。 这是阿诺的梦境,是以江玦和李灵溪立刻得知她的名字、身份,也能听懂随语。 阿诺问江武出自哪位将军麾下,伤在何处。 江武编了一些谎话,自称是随部逃兵,不敢再回军中,请求阿诺收留他。 阿诺听见江武纯熟的随地口音,不疑有他,便同意了。 于是渺水河岸,一个随国少女拖着一个身形魁梧还受了伤的男人,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出交战地,累得气喘吁吁。 阿诺是贵女,家中父兄四人,皆为将帅。她不敢让人发觉自己收留逃兵,便把江武安置在天外山下的小屋,一天去给他送一次饭、换一次药。 天外山是渺水的发源地,山顶覆白雪,山腰着绿裙,山脚生长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小屋两旁有矮树,鸿雁偶尔掠过水面,在树上停留。 在阿诺的照顾下,江武渐渐好转,能下地走路了。 某日阿诺悄悄来送饭,看见榻上没有人,以为那逃兵已被捉回去。正心惊胆战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双男人的手,为她戴上野花编织的花环。 她倏然转身,青年对他笑着,像夏日一样明朗。 随语中,阿诺意为月亮。阿诺问江武的名字,江武笑了一笑说:“阿然。” 这是传说中日神之子的名字,与阿诺相对。 阿诺脸红了红,气道:“你说假话。” 江武说:“真的,我父愿我像日神之子一般明亮,就叫阿然。” 阿诺单纯,江武三言两句就把她哄骗了。 李灵溪入的是阿诺的梦,此时此刻,她感觉胸中涌上一股强烈的爱意,甜蜜得无以复加。可一想到眼前的男人是江武,她又难以克制地觉得恶心。为了缓解这种不适,她转脸去瞧江玦,发现江玦也正在看自己。 梦境有时模糊,有时清晰,一晃眼又过了一段时日。 李灵溪和江玦并肩站在小木屋里,听见一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喘息。不等李灵溪看清人形,江玦已眼疾手快地盖上了她的眼睛,瞬移带她离开。 然而这是梦,场景是假的,阿诺看见的一切才是真的。 江玦只好给自己和沈烟烟都贴一道符,隔绝梦境带来的共感。 李灵溪顿时耳目闭塞,偷偷掀起贴在额头的黄符,才能勉强看见两条赤裸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江玦额头青筋暴起,把她制住说:“非礼勿视。” 她疑惑问:“不看怎么知道夏玉的心魔从哪来,如何解。” 这恐怕只能看见夏玉本人从哪来,而不是他的心魔。 江玦冷脸道:“你不是会控魔阵么,让这一段快些过去。” 原以为沈烟烟会故意拿这事大做文章调戏自己,不料他话一出,沈烟烟便依言施了法。阿诺的甜蜜转瞬即逝,梦里逐渐蔓延起浓重的悲愤。 对上江玦略显讶异的神情,沈烟烟说:“怎么明知江武在欺辱阿诺,我还要欣赏她的苦难不成。” 江玦默了一会儿才说:“噩梦可以揭过,现实的阿诺终究还是受了苦。” 而他们无法阻止。 阿诺得知自己怀孕时,虞军攻破伯阳谷防线,救出江武。 江武告诉阿诺,他是虞国皇帝,名叫江承武。他让阿诺跟他去洛都,做大虞最尊贵的女人。 “你生下的孩子将成为大虞皇太子,我绝不会因为随人血统就厌弃他。” 他的承诺对阿诺而言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阿诺不敢相信,自己孩子的父亲竟然是敌国皇帝。他偷走布防图,率千军万马而来,只为报当日伯阳谷血战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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