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紧急,李灵溪和江玦各自拔剑,挥出两道灵流。金色与水色交叠,间有木系灵力的碧色微光,将少阳门弟子震退。 不远处,其他宗门的人向他们看来,还以为寻嫣又失控了。 可苏无涯下令道:“各守其位,不得偏离!” 于是所有人都不敢动,眼睁睁看李灵溪对“桑柔”发难,三两剑刺破她的护身结界,将灵符贴在她胸前。 再信她一次,她是双目清明的魔女李灵溪,也是心属长生的寻司祭。 灵符燃成一缕青烟,“桑柔”的眼瞳倏尔变成赤红,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全都吞噬。 群修惊呼:“魔,桑掌门真的是魔!” 六天魔王控着桑柔的躯体,向封魔阵中心的苏无涯冲去。苏无涯拔剑防御,但还是被那道猛烈的魔气打得退后两步。 趁这一线空隙,魔王双手起势,如呼唤山崩,召来海啸,在地上撕开一道森红的裂谷。群魔从地底钻出,张牙舞爪地袭击仙士。 “火系灵力不够了!” 仍旧是那一句听到无望的求救。裴允和燕辞秋几乎耗尽灵力,未曾退却一步。 一名凤箫门青年倒下了,胸中被魔爪穿过,鲜血染透长裙。 燕辞秋颤声唤:“妘师姐!” 随后,本就所剩无几的玄红袍修士一个接一个透支灵力,形同凡人,被小魔轻而易举地杀害。 “吴师兄,阿明,阿桐——” 燕辞秋无助地哀哭着,赤色灵流紊乱,输不成一道直线。 裴允咬牙道:“燕少主,守阵!” 燕辞秋已濒临崩溃,这时姒容瞬移到他身边,给他贴了一道安神符。他们一起往阵中看,上空逐渐显出一个巨大的魔印,如同深不见底的旋涡,将修士们的灵力尽数吸纳。 “师尊,我没灵力了……” 赤练“铛”的一声掉落地面,燕辞秋往后退着。 姒容回头说:“别怕,师尊在。” 魔王亲自构筑洗阳魔障,比路平原做的强上数十倍。除了苏无涯、姒容和少数几位仙尊,所有人都在顷刻间变成**凡躯,不能御使灵气。 宛如溃堤的水池,五系灵力向四面八方流散。 李灵溪召出魔剑惊蛰,与魔王抢夺洗阳魔障的魔气,厮杀着消失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能帮她的仙修都成了废人。 烟罗魔道,胜者为尊。未战焉知我已输 眼前流动的洗阳阵魔咒,每一道咒文都比路平原的精细。她非但没有畏惧,反而越看越兴奋,惊蛰的走势也越来越奇异。 魔王那双流火的红眼睛成了竖瞳,仿佛在沉心思考,李灵溪这是干什么。 她一手托长生花,步伐翩翩,踩着禹步旋转,举惊蛰剑引来魔气,画出一个混合洗阳阵和封魔阵的新阵法。 待魔王反应过来,姒容已入阵,为阵法叠了一层玄武荡魔法印。 洗阳障破灭,李灵溪立即换惊蛰为落星沉,与江玦双剑合璧,疾风一般刺向黑雾。于此同时,恢复灵力的众修士齐心上前,把魔王逼回魔宫裂缝里。 苏无涯说:“快起阵,封了这裂口!” 李灵溪却一剑挑起那缕黑雾,遥遥递出长生花。众人只见长生花的花瓣一片片绽放,快速收集魔王的残影,最后缓缓合上。 魔王怒吼一声,像被撕裂喉咙,余音隐入夜色里。 她成功了。 原来只是一个天方夜谭般的猜想,如今试验成功了。 旁观者以为她胸有成竹,只有江玦和她自己知道,她只是赌赢了而已。 收服魔王后,她想把适才凝聚的魔气消去。可她发觉,汹涌喷薄的魔气压根不听她的话。 “江玦!” 她本能回首,寻找能让她安心的人。话音未落的下一瞬,江玦从背后出现,设下善木结界。 东风吹起两人的发丝,与发带纠缠到一起,嫣红与雪色描金的两段。 江玦低声念:“遣欲心自静,澄心神自清。李灵溪,你心听你。” “我心听我,”李灵溪背靠江玦,躁郁渐渐平复,“我心听我……” 魔核终于偃旗息鼓,江玦扣着李灵溪的手输入灵力,重新结下封魔印。 魔王之死未能阻止群魔出世,魔宫裂缝继续扩大着,放出许多魔兵魔将。他们或化作修士的模样混淆视听,或直接行凶杀人,一层一层地拆法阵。 水系灵力流失,姒容和江玦飞掠过去弥补。 李灵溪扔出真水神珠:“师姐,接着!” 水灵力很快被补足,火灵力还是急缺。一位云水门的火系修士灵力透支,倒在燕辞秋身边,燕辞秋突然双膝发软,跪了下来。 “宣婧妹妹……” 李灵溪拽起他说:“别跪,我们还没输。” 说完这句,李灵溪头也不回地深入阵中心,和苏无涯一起主阵。 燕辞秋的目光从满地伤患身上向远方转移。这是一场千人并举的求生,也是一场前赴后继的死亡。玄红飞凤袍洇在血泊里,熄灭最后一簇烈焰。 只剩裴允和燕辞秋了。 “师尊,师兄。” 燕辞秋失魂落魄地走向前,朝着魔宫裂缝,万魔狂舞的乌黑断崖。 “如果没有我父亲,朱雀骨不会被污染。” “如果不是我太不争气,父亲不会走火入魔,毁了那么多桃山庄弟子。” “如果,长生门还在。” 燕辞秋喉头梗痛得说不出话,站在魔宫裂缝旁,任由魔气缠绕着自己。 裴允察觉他的异常,远远吼了一声:“燕辞秋,回来!” 昔日总被前拥后簇的少主如今孤独地站在那,除了同门师兄以外,再也没人注意他,无人去救他。 “燕辞秋,”裴允双手颤抖着,想去师弟身边却不敢擅自离位,“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给我回来,这是凤箫掌门令,是掌门令!” 燕辞秋听到了,裴允给他下掌门令。 韶都已经有新仙首,是文武双全、声望极高的裴允。旁人仍旧称燕辞秋一声“燕少主”,其实已不是看他父亲的面子,而是看在裴允的份上。 “裴掌门,”他转过身,双眼流下血泪,“弟子愿以内丹做灵源,为封魔阵续上片刻。” 裴允嗔目切齿:“我不许。” 燕辞秋笑了笑说:“师兄,你该自称本尊啦。” 裴允拉开揽月弓,射杀围着师弟的几个魔。师弟低头看,把一枚还在流火的凤羽箭捡了起来。 “父亲说得对,就连燕氏家传的箭术,你都比我学得好。凤箫门有你在,我一点都不担心。” 他无比珍惜地抚摸着箭羽,而后将那只箭贴在自己心口。 从前他不爱学箭术,学烦了就把珍贵的凤羽箭折断,用箭簇掷走地鸡玩儿。现在他却看那些讨厌的箭很可爱,很留恋。 这是师尊改良过的箭,燕辞秋想,这是最好的随葬品。 他把腰间系的碧玉萧也扔出来,对裴允说:“师兄,帮我把萧送给阿妙!” 裴允脚步挪动,眼看就要离开火系灵脉的主位。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救燕辞秋。 可没等他真的离开,一条雾蓝冰绫从头顶飞过,精准地缠住燕辞秋。 姒容强作镇定:“辞秋,回来。” 燕辞秋拔剑砍断冰绫,握着一片冰绫碎片,微笑说:“师尊,燕氏不是汲汲求名之辈,燕扶正不能算……我才是,世人应该记住的燕氏子孙。” 话罢,他扭头跳下裂谷。 玄红飞凤袍只留下一片衣袂,火系内丹释出的灵流如一道烈焰,汇聚成笔,描画成金凤凰,飞旋于封魔阵上空。 离魔宫裂缝不远处,繆妙跌倒在地,怀里抱的朱雀骨闪着赤色火光。 “辞秋——” 繆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向燕辞秋跑去。跑着跑着,脚下突然被一管碧玉萧绊倒。 “燕辞秋,你怎么不等我!” “我拿到朱雀骨了,你等等我!” 魔宫裂缝就在她眼前,她趔趄扑倒,险些失足摔落黑崖。舒照伸手把她拽回怀里,同时接过朱雀骨,转手给叶语棠。 “繆师姐,封魔阵还需要你!” 舒照顾不上风度,狼狈地拖着繆妙往后退。繆妙失声痛哭,声声如泣血,直把舒照哭到心碎。 “师姐……湘灵神女,求你,求你了。” 舒照也在哭,他不知自己哭什么,也许在为燕辞秋悲哀,也许在心痛繆妙的难过,也许在忧惧苍生未来。 “求你……” 他把繆妙带回江玦身边,浑身力气流走,软倒在地上。 江玦矮下身子与繆妙平视,语调温柔,与四面崩塌的信念格格不入,他问:“阿妙,还记得入门那日,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我叫繆妙,玄妙的妙。 我要救很多很多人,做最好最好的仙子。 江玦轻轻为师妹揩去泪水,“世上最好最好的湘灵仙子,去罢,去救很多很多人。” 最后一滴热泪滑落,流淌到江玦的手心。杏眼里眸光逐渐回聚,定于封魔阵中心。此时主阵之人是李灵溪,姒容和苏无涯在旁护法,叶语棠高举朱雀遗骨。 积沙成塔,积水成渊。英杰的颂歌由此谱成,正如五系灵力,缺一不可。 娲皇神印勾勒出明确轮廓,甚而生出更复杂的纹路来。繆妙用织雨撑地,缓缓站起身。
第146章 衣冠胜雪 寻仙谷底有凤鸣清声,少昊玥从姒容胸中释出,与真水神珠、朱雀遗骨一道成为铸阵之宝。 筋疲力尽之际,李灵溪听见琴音飘扬,奏的是封魔结阵曲,随后箫声相合,箜篌和鸣,荡涤满山魔气。 她曾无奈似的对江玦说,小孩子怎会爱听这种曲子如今她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听到封魔结阵曲只觉心头一阵欣慰。 魔宫裂缝重新弥合,曲音由急促转为空灵。李灵溪依稀辨认出,这是雅柯奏的希吾神乐。 叶语棠跪在地上,抬头看到一个美丽的娲皇神印,正盘旋于封魔阵上空。五色神光倾洒,将整个寻仙谷照亮,抚慰着伤亡的修士。 娲皇神印下,神女与司祭并立,像一副绚丽明彩的画卷。 多年后,长生门娲皇殿重建,与希吾神女像相对的便是这样一副画,章印“凤箫掌门叶语棠”。 …… 希吾神乐响了三个时辰,玉苍仙域魔气渐淡,光明重回人间。 李灵溪昏睡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江玦和姒容同时向她跑来,脸上似有泪痕,眸中俱是忧色。 娲皇神力天然抵御魔气,自然也反馈到李灵溪身上。即使她自封魔核,也未能阻挡神力的伤害。 她把长生花交给姒容,眼皮一沉,便在江玦怀里晕了过去。 沉香气是一个可靠的温床,李灵溪跌进去,好似被一团云接住,玉苍百花触手可及。她看见重渡灵气的漓江水,仙气弥漫的长生殿,夏树苍翠的玉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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