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敞开刺史府的大门,往那一站,乌泱泱的民众却都不敢向前了。 江玦怕她又失手伤人,快步走过去挡在她身侧,对百姓们说:“诸位求告使君有何要事在下可代为转告。” 人群中有人答:“城中瘟疫蔓延,使君却要求封城,不进不出,那不是要我们等死吗!” 江玦耐心道:“复县上空有清一大师和碧檀仙子的两道驱疫结界,我想,瘟疫不会进一步扩散。但诸位若执意出城,疫病散播到他处,医修不能及时赶到,反而会害人害己。” 人群中又有人高喊:“瘟疫不会进一步扩散你敢担保城里不会再多一个染疫的人吗!” 他们好似听不懂人话,李灵溪几乎怒上心头。江玦敏锐发觉她情绪变化,立即握住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这时,一声尖叫自人群传出。 “啊——” “他发病了!” “快走,快走啊!” 聚集在刺史府前的人们瞬间作鸟兽散,原来是一个老人晕倒了。 江玦没细想,直接上前一步半抱起老人,探了探他的鼻息。 李灵溪登时睁大双眼,急切道:“江玦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老人猛地吐出一口紫红鲜血,不偏不倚地喷在江玦的脸上。李灵溪第一反应就是提剑杀了那老东西,甚至有魔核暴动前兆。 “大师兄!” 云水弟子的一声惊叫稍微唤回了李灵溪的理智。乔山月和吴真跑过来,一个手忙脚乱地给江玦擦脸,另一个拉走气绝的老头。 江玦恢复视线的第一件事是看向沈烟烟,果不其然撞见她即刻就要大开杀戒的眼神。他一跃而起,比知道自己可能要染疫了还要着急。 “烟烟听我说,”江玦很想冲过去握紧她的肩膀,但他不能,“我有灵力护体,就算得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你在府里待着,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去把清一大师给你请来解魔毒,好吗!”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李灵溪兀地面露惊愕。 “这时候还管什么魔毒啊,”李灵溪收起小雪,心下酸涩道,“我帮你对付跂踵就是,你可别真得病了。” 江玦闻言笑了一下,抬手擦去脸上残留的血迹。
第46章 跂踵降世 列山弟子把老人抬去治病。江玦拒绝师弟师妹的照顾,当然,也拒绝了沈烟烟靠近。他一面净衣擦脸,一面将事务布置下去。 “今夜设捉妖阵降服跂踵,山月,阿真,来助我阵。” “遵命!” 恍然又回到长安宫,那时的江玦也是这般沉稳利落。 捉妖阵需要多人护法,李灵溪那魔气却是无论如何也用不上了。她问江玦有何需要帮助,江玦沉默,说你固好魔核,别再失控就好。 李灵溪气极:“我不用捉妖阵也能斩杀跂踵,你等着瞧罢。” 江玦还是很担心,叮嘱她不要离开自己的视野。李灵溪虽然不服气,终究没有离江玦太远。 日落前,江玦为捉妖阵布下最后一角。李灵溪在旁看得眼馋,问他:“若我嫁与你,你是不是也能教我云水门的其他法术!” 所有人里,吴真离他们最近,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霎时脸色大变。 江玦倒处之泰然:“不行。” “为何!” “有魔核无内丹,学不了云水仙法。” 李灵溪想了想,觉得也是。 她合聚内丹的初衷,并非是要成为一名修仙者。内丹不属于她,终究,也不会成为她的一部分。 可惜了,那样好用的云水剑法,她永远学不到完整的。更可恨,长生诀已经失传了。 李灵溪出神良久,江玦以为她受到打击,正要开口安慰。这时,木清呈突然步履匆匆地走来,为难道:“江公子,谢使君想见你。” 谢进听说江玦到了刺史府,急得想从病榻上爬起来。 “二殿下……我要见二殿下!” 好不容易救回他一条命,现在他这么一折腾,又咳血吐血的去掉半条。木清呈没办法,只好出来寻江玦。 江玦道:“我得守着捉妖阵。” 木清呈看天还亮着,劝说:“你去去就回,我和沈姑娘替你守着。江公子,你再不去见谢使君,恐怕他要含恨而终。” 吴真虽不明白西州刺史为什么非得见大师兄,为化解这相持不下的窘境,还是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师兄你去罢,我和山月守阵,一时半刻出不了事。” 江玦迟疑了一会儿,对李灵溪交代:“我很快回来。” 吴真察觉大师兄多少有点不对劲,再深的他也不敢想。 李灵溪猜测,谢进要见江玦,肯定与洛都朝政有关。江玦想远离这些人和事,可那血脉终究不能斩断。 江玦走近谢进的床榻时,榻上之人咳嗽一声。 “我只能隔帘与江仙君相见,还请见谅。” 江玦原以为谢进是白发老臣,没想到他年纪和苏无涯相差无几。江玦又以为谢进要称他“二殿下”,结果谢进唤了“江仙君”。 由此,江玦心底抗拒少了些,问:“使君召我有何要事!” 谢进疫病缠身,周身不适,忍着咳嗽的冲动,开门见山道:“我确有要事,想请求仙君帮助。” 江玦默声,等他自己往下说。谢进停顿一会儿,还是换了他最熟悉的身份来讲。 “臣听闻二殿下从洛都来,亲身经历了长安宫变,目睹赵王篡位。臣知道,二殿下身入仙门,不可参与宗室之争。但是……赵王登基,百姓将受其害。” 江玦这一路见识了江武治下的州县:灾患频仍,军纪涣散,百姓已深受其害。江武必须得死,可这二十年来,宗室被江武杀得干干净净,此时要换江武下台,难道推江玦上去么 江玦问:“赵王并非良主,谢使君心中可有人选!” 谢进激动道:“有,还有人……你的二叔,楚王江羡,他还活着。” 这是一个江玦从未听过的名字,更别说知道他在哪儿了。 “嘉穆皇后怀着你那年,楚王兼领的房山营谋反了。” 谢进说起当年事,耳边仿佛响起长安宫的阵阵马蹄声。 “你还不足月,房山营大将军高举楚旗一路杀到内宫。混乱中,皇后被推进深境避险,竟在深境分娩,生下了二殿下你。二殿下是早产,险些没命。后来被医仙救了回来,却落下心脉脆弱的病根。” 他还欲续说,江玦打断问:“谢使君的意思是,我并非生来与金乌相克,而是死里逃生后,才有此症状。” “正是,”谢进颔首,接着道,“三日后,楚王之乱被平息。然而当时,无论三司如何严审,楚王一再否认实施谋反,自称大将军盗他兵符,擅自调动房山营。可房山营大将军被赵王斩杀在殿前,人死灯灭,已经死无对证。 “臣为楚王求情,请圣上彻查此事再做定论。圣上不听,将臣投入诏狱。世人皆以为楚王必死无疑,就在圣上怒道“斩”的时候,凤箫门的紫鄞道人来了。他说二皇子命薄,须大赦天下方能乞得上天怜悯。故此,楚王被秘密关押到三品院,臣官复原职。” 江玦问:“既然使君官复原职,为何又被贬下州。” 谢进再咳一声,咳得声线沙哑,“那又是因为另一件事了。” 他不细说,江玦能猜到,大约是三个月后的伯阳谷兵败案。 谢进坦诚道:“仙君,我无意将你牵扯回洛都政事。但见后来种种,楚王确实是被冤枉的。” 话到最后,谢进含泪说出他的请求:“紫鄞道人曾留下一道晓天谕,谁也不能参破。直至前日,我收到前中书令席远听的书信,他说,晓天谕解——帝星在楚,应天承德。楚王素闻名于仁德,倘若楚王为帝,必将福泽万世。二殿下,我只怕楚王活不到离开三品院,是以我求殿下,保楚王一命。” 江玦思索片刻,“修界干涉朝政是禁忌,我道行不如紫鄞道人,只能当使君求我救人一命,而不论他是楚王还是道旁一乞儿。” 谢进大喜过望,“那就多谢二殿下了。” 江玦要问复县瘟疫一事,未及开口,只闻雷鸣轰响,捉妖阵反应剧烈。 “谢使君,晚辈告辞了。” 江玦像一阵风似的,不等谢进反应过来,就已经闪身离开。 谢进捂着胸口泪流满面,欣慰道:“皇后,二皇子长得很好。” 刺史府上空,捉妖阵成功引来一只大妖。木清呈悬在阵中心,足踏碧色灵流,不断为法阵注入力量。 天上忽地撒下一大片赤色烟尘,江玦施法布结界,却见李灵溪起的天罗地网已经覆盖上空。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快,江玦想。 天罗地网下,木清呈向李灵溪投去感激的目光,就在这时,跂踵似乎发现这是陷阱,激烈地反抗起来。木清呈脸色一变,江玦立即上前接替她的位置,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跂踵妖力猛地袭击木清呈,让她灵气涣散,胸口一阵剧痛。李灵溪纵身接住她,将她放回地面。同时,江玦回防阵眼,迅速飞出御灵仙符,控制了跂踵的行动。他二人配合默契,仿佛师出同门。 跂踵仰天悲鸣,鸣声凄厉。李灵溪头疼不已,她御剑飞出,就要一剑斩了那跂踵。 “烟烟且慢!”江玦喊道。 他收回御灵符,把大妖带回地面。 乔山月问:“大师兄,这灾兽留着做什么!” 江玦说:“云水籍记载,天桑仙子收服了跂踵,命他避世修炼,绝不再危害人间。跂踵身上有云水门的应诺咒,只要违背诺言,就会很快死去。” “那它是在找死啊!” “事出反常,得审。” — 跂踵被困后,妖力被李灵溪渐渐瓦解。江玦无声地看着她,状似旁观而已,云水弟子却知道,大师兄处在紧张的防备状态。 疫病的治疗之法,往往在疫的源头之上。按照木清呈的吩咐,李灵溪用匕首刺破跂踵的心脏,接了半碗血。 木清呈温言道:“沈姑娘,看来修界对你的评说有失偏颇。” 李灵溪微笑以对,心道:那该死的跂踵确实勾起本圣女的好奇心了,仅此而已。 谢进坚持让重病百姓先喝药血,李灵溪压抑着不耐烦,轻声细诉道:“谢使君,我们要审跂踵,你作为西州刺史理应陪审。这跂踵据说是有怨在身,若不及时释怨,只怕它的怨灵还会继续缠着复县百姓不放。我们想知道,为何偏偏是复县。” 谢进听了,犹豫片刻便将那血一饮而尽。 城内妖疫之气散去,百姓欢欣鼓舞。列山弟子将剩下的跂踵心头血派给重病患,又配药送药,忙得不可开交。 跂踵失血过多,但被锁在木清呈的神农结界里,求死不能。 所谓神农结界,是医修结界的一种统称,可细分为缚魂、固丹、疗愈和探体取物等结界,木清呈给跂踵用的这一道有镇痛和吊命两种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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