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玦御剑带沈烟烟回华阳县,冷风一吹,没好全的病症又要卷土重来。他站在横云裂上,呼吸越来越烫。 李灵溪发觉后,反过来搂他的腰,换自己来御小雪走。 “你真要这样忤逆你师父吗!” 江玦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抱紧了沈烟烟取暖,蹭在她耳边说:“我会带你去见我师父和掌门,也会自己去向凤箫门请罪,但不是现在。” 李灵溪想问他,倘若她不愿意净魔,不愿意修仙,他仍然愿意纵容么。 犹豫一会儿,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们一同回到华阳县城外的竹院,江玦脚步沉重。 李灵溪扶他进屋,明知故问道:“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回家的,你留在那里让医修治病,不好吗!” “我留在那里,就再也走不了了。” “那又如何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呢!” 江玦突然出手掐住她的下颌,叫她只能跟随那力道抬起头来。 “非得说清楚么,”江玦也是明知故答,“我不愿看你受刑,也不愿你用魔气滥杀无辜,思来想去还是把你带在身边看管好最安全。” 看管二字,俯视的意味太足,李灵溪心中了然。 “看管”她笑着站起来,跨坐到不该坐的位置,“江仙君,你还真是在为修界献身啊好一个——大公无私,光风霁月的玉骨仙君。” 江玦的手缓缓下移,不轻不重地使了点力,让她即刻软下声调。 “江玦……” 她双瞳剪水,以为这次势必得手。 结果江玦双眼一闭,仰躺在床道:“我病了,要歇息。” 李灵溪气急败坏地去掐他脖子,他呼吸不畅,唇角却在上扬。 “睡罢,待我好了……” “待你好了又怎样!” “你想怎样!” 江玦噙着笑问,李灵溪咬着他的肩凶狠地答:“我想怎样就怎样!” 他也不反驳了,忍着痛让李灵溪咬,左手轻轻地抚上来揉了揉她半干的发。 “你是真不怕染疫。” “反正死不了。” 江玦再三强调,“死不了,发病的时候可是很难受的。” 李灵溪磨牙不休,“别说了,再说我又气不过,要回复县去鞭尸那朝你吐血的死人。” “他不是故意的,你别这么记仇。” “哼。” 李灵溪故意气哼哼的,江玦快要忍不住亲她,最终还是选择闭上双眼,默念清静经。 — 过了一夜一天,江玦喝下木清呈给的药,身子好了些。李灵溪烧起一盆火,拎进屋来给他烤。 他说:“用取暖符也是一样的。” 李灵溪在炭火上吊起小瓦罐,瓦罐里煨着药膳。 “今日上街遇到一个卖炭的孩子,”李灵溪云淡风轻道,“他一直看着我,我只好……” 江玦勾起唇角笑,李灵溪没再继续说,转而问:“你对清一大师说了再会,他知道要来这里找你吗!” 江玦说:“他不会来这里找我,过去几年,我们常在青城山相见。” 李灵溪拢紧自己身上披的雪金外袍,“我们住在这儿,你师父难道不会找过来!” 江玦略一挥手,双指并立捏了个诀。从外边看来,竹院消失了。 “师父不知我有此居所,如今再加一道障眼法,烟烟大可放心了。” 李灵溪透过半窗看向外面,抿了抿下唇,心想:快些,还得再快些。 — 当晚,李灵溪不怀好意地端来一碗药汤,催促道:“快喝了,治病的。” 江玦发觉气味不对,但还是依言喝了下去。果不其然,药才下肚一刻钟,他就觉得浑身燥热。 “沈烟烟,”江玦一把拽住站在床边的李灵溪,促狭般半眯起眼,“你这是第几次给我下药!” 李灵溪顺势往前倒,柔若无骨地坐进暖怀里。 “希望是最后一次。” 江玦望着她热切的目光,许多拒绝的措辞都说不出来了。她似乎不肯信江玦的承诺,固执地要做到最后一步。 为什么呢 她双膝跪着,至清纯又至妖冶:“我是人啊,是人,就会想和所爱之人成为世上最亲近的一对。” 此夜是蜀中司空见惯的雨夜,竹林小院阴冷潮湿,连床铺都像冻了雪。但江玦身上很热,每一次呼吸都烫得自己颊面泛红,沈烟烟还不遗余力地吻他。 已分不清是余病未消,还是别的什么。 江玦问:“为何是我!” 李灵溪抬起雾湿的眼眸,情真意切道:“洛都民风如此,掷花求亲的女子数不胜数,多得是一见钟情而成百年好合的眷侣。江公子难道要挨个问过去,问那些娘子为何看中她们的郎君!” 江玦说:“洛都纵有千千万万个掷花少女,也与我无关。沈烟烟,我只问你。” 李灵溪心下一空,真想把他的嘴给彻底封严,不准他再叫沈烟烟这个名字。 “喜欢便是喜欢,”她眼圈通红,长睫一眨就洒下泪滴,“你可以觉得我过于轻浮,也可以不信一见倾心。可后来我们一路同行,若不是因为心悦你,追随你,我何苦让自己出生入死……而你,还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说完这些,她把自己剥了一半的中衣穿好,屈膝缩在床尾,好高的个子团成好小的一个人,看起来特别特别可怜。 江玦情不自禁伸手,又收了回去。 她接着质问:“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带我走你就让我去受凤箫门的罚好了。我是魔修,杀了人,你一次次救我,为我寻医求药,收藏装有我发丝的香囊,我才会心存妄念。” 她抬起头来,美人脸哭得梨花带雨,一张嘴就是委屈哽咽。 “江玦,是你说的,既然无意,就该早断念想。” 她的眼泪一落,就如断头桃花般让人看得心焦,江玦竟然也鼻酸起来。 “是我的错,”江玦把泪人拉回怀里抱着,“让你这么伤心,我是这世上最大的罪人了。” 李灵溪带着哭腔问:“那你要怎么赔罪!” 江玦怀里的身子在不断颤抖,哭得好像要断气似的。他手臂越收越紧,心脏砰砰乱跳,呼吸也越来越快。 “你说怎么赔。” 白兰香幽幽,床边炭火偶尔发出燃烧的脆响,夜半雨声来袭,这一方小小天地唯余一对相视就红脸的情人。 那药太烈了,抵得过江玦一生喝过所有的酒。 墨水倾泻的长发扫着他的皮肤,带起猫尾巴拂过一般的痒意。他的身影倒映在桃花水潭,是沈烟烟在痴迷地凝望。 果决的魔女从不坐以待毙,她引诱,争取,得到,最后心安理得地享用。 江玦垂眸看李灵溪胸前那片绯色伤痕,哑声道:“会有一点疼。” 李灵溪问:“你怎么知道!” 这听起来已然像新婚妻子的嗔怪,江玦用手给她做枕垫,瞧着她装作无知的眼睛,无奈道:“听说的罢了。” 李灵溪收起看猎物的眼神,温顺伏肩,“江玦,我怕疼。”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在长安宫山石群内的寒池,李灵溪疼得神志不清。江玦闻言欲停,李灵溪却说:“是你的话,我就不怕了。” 沈烟烟一启唇,时常比最烈的药还惹人情动。江玦当日能捱过桃山庄上的美酒,今夜就也能梅开二度。 可是江玦的一句话说得很慢,像终于放弃抵抗,下定了决心。 “烟烟,天桑山上姻缘石,将来会有你我的名字。” 江玦和沈烟烟。 李灵溪有一瞬的愣怔,心里盘旋着李灵溪和沈烟烟两个名字,然后很快被迫回神。她薄唇都被咬破,渗出殷红的血珠子。 雨后夜露深重,雾蒙蒙的像浸在天河湿透。流云柔软,江玦想扯下一片,来给他的新婚妻子做披肩。 白月在飘摇云舟里游走,江玦把白月拢入怀中,贴耳呢喃,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他在说什么呢,大抵又是在说,他想带她去神农岛接受净魔,去天桑山修行。 他奢望的未来是以她的半生修为做交换。 大颗汗珠滴在李灵溪的肩窝里,她听见雨声,还听见江玦。她不明白,这药效怎么那么温吞,叫人心急如焚。 也罢,到底是成功了一半。江氏血脉,她势在必得。 “烟烟。” 一声温柔轻唤,把李灵溪叫醒过来。 江玦伸出手,天桑寒玉浮动在金色仙光里,化作圆形镂空的云纹玉佩。他握玉收光,把冰凉的玉佩握暖了,仔细戴在李灵溪胸前。 “我的雪鸮名为素衣,琼华佩可以召唤她。即便你身无灵力,魔气尽散,这玉也能防身,对付寻常妖魔是够用的。” 李灵溪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带动身体也变得僵硬。 江玦吻她,每一处都被仔细照顾。他们温存良久,仿佛真是一对两心相印,难舍难分的爱侣。 “江玦,”李灵溪犹豫问,“你破禁了吗!” 云水人守心守正,却不是断情绝欲的门派。与心意相通之人交好不算破禁,滥情无情才算。 李灵溪想要江玦才能给的东西,不是他的真心,而是…… “没有,”耳边的声线沉溺着温柔,但无比坚定,“烟烟,我没有破禁。” 李灵溪喉头紧缩,感觉喘不上气。 江玦抵着她的肩头,喟叹似的:“沈烟烟,我信你。洛都飞花之情,我此生永远记得,永远珍惜。” 李灵溪眼眶里蓄的泪水终于没忍住掉了。江玦以为她疼,连连低声絮语“对不起”,把眼泪全部都吻掉。 — 雨歇了,云也散了。 江玦起身下床,给火盆添新炭,又另起炉灶煮了粥。做完这些他回到床边,单膝压在床沿,想把沈烟烟叫起来用饭。 谁知人刚靠近,就被一双有力的白臂膀揽了过去。李灵溪要他帮忙穿衣,这一穿就是半个多时辰,煮粥的火已然熄灭。 等两人再从衣衫被褥里爬起,日头早上三竿。 江玦看起来万分后悔,问道:“烟烟,你可有哪里不适譬如咽痛、肺疼,身上发热!” 他陷在疫病的焦虑里出不来了,满心眼里都是担忧沈烟烟染疫。 李灵溪咳了两声,双眼迷离道:“我,我头晕。” “我去给你请大夫。” “别走。” 江玦反手握她腕子,触及一片冰凉,“这么冷,是发寒症了!” 李灵溪的手脚是入冬就会变得冰冷,跟寒症倒也没什么关系。 “冷,”李灵溪抬眼看江玦,可怜巴巴地,“你抱抱我。” 江玦不疑有他,俯身拥抱。霎时间天旋地转,江玦被一股蛮力掀倒,周身陷入魔气中。 李灵溪趴在江玦的肩头轻笑出声,笑得颤抖不已,江玦无奈又想笑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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