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是问:“江玦相当于死了一次又复生,而姒容当年受伤比江玦轻,为何这么久还不能醒来!” 这也是李灵溪的疑虑。 要说灵宝收集,凤箫门不比云水门少。且姒容有神农药师滕兰亲自救治,疗愈条件也不会比江玦差。为何江玦醒了,姒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偏偏就缺清一大师那株昆仑回魂草吗 李灵溪说:“再等等,等我破解护境结界再去看个究竟。” 姒容的结界术境界已经比她故去的师尊高出许多,两年间,李灵溪数次查探韶都结界,至今也只能参破一半。 忱是明白,李灵溪不肯放任姒容身陷险境,那水灵宝是不可能断供的。 “属下等圣主命令,烟罗山有我和阿越,请圣主放心。” 李灵溪微微颔首,算作默认。 忱是先走了,李灵溪喝完一盏茶,从茶楼窗子跳下离开。 今日天冷,洛都街上多卖热羹汤的挑担。李灵溪嗅到汤盅飘来羊肉的香气,还有不可忽视的淡淡姜味。也许饮食喜恶能传染,她现在闻了姜就想吐。 拐过街角,李灵溪看见卖花的老妪、卖炭的老翁,每个人都与她无关,每个人又都让她想起江玦。 挑花担上有芍药盛放,炭火堆里有华阳曲声。 这是洛都,他们初见的地方。 自从得知江玦醒了,李灵溪不止一次梦到重逢的情景。每次醒来,她会立刻披衣去检阅魔兵,让江玦从脑海中离开。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即便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说不尽的苦衷,她也不能再把江玦拖入深渊。况且江玦已忘了她,再见是陌生人,这比不能相见更令她难受。 忘了好,她在心里复诵着。 然而才走出一条街,她遇到几个行色匆忙的江湖客,刚建立起的坚固堡垒顷刻分崩离析。 “听说白帝山出现了五色水玉,那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水系精髓啊。” “嗐,析出水玉的地方叫绝命谷,那儿有雪妖守着,寻常人家哪能从雪妖口中夺宝这五色水玉多半要被几大仙门拿去了。” “步虚谷和少阳门都派了十多个弟子上山,啧啧,那五色水玉必然不是凡品。” 听到这里,她向北的脚步突然一转,理所当然地往南去。 白帝山虽在西州地界,没道理一去就能遇到江玦。要是水玉让外人先抢到了怎么办还是救姒容要紧。 李灵溪找足借口,头也不回地离开洛都。 — 江玦醒来的第十五日,天桑人下山派辟邪桃符,意味着年关已近。 繆妙象征性地为他打扫屋子,说是民间习俗如此,用咒诀就没意思了。 江玦坐在榻上读书,闻言笑了一笑说:“阿妙高兴就好,别弄乱书籍顺序,免得我下回找不到。” 繆妙说:“知道了。” 她哼着小曲擦书架,时而拿起架上摆设,在阳光下端详把玩,全然忘了要洒扫。 江玦的书案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灰尘。繆妙没什么可收拾的,坐下来百无聊赖地到处看,这一看,便找到宝似的,捡起来一个纸团。 师兄也会乱扔东西啊 繆妙好奇地展开纸团,见纸上写了一行字。读完这行字,繆妙恍如被一道天雷击中,双手颤抖着丢了纸张。 江玦问:“怎么了!” 繆妙当即拾起那纸,施法把它毁掉。 江玦狐疑道:“阿妙!” 繆妙没有回应,眼圈红了,好似受了什么委屈。江玦又连唤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道:“没事。” 从兰苑出来,繆妙直奔木清呈居住的客院,急急地对她说:“木姐姐,忘尘符虽然生效,但我感觉师兄心里还是有李灵溪。” 木清呈放下草药,坐在繆妙对面,淡漠道:“有或者没有,他都不可能再记起来了。” 繆妙纠结地看向木清呈,没忍住问出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自从深境之变以后,木姐姐为什么对我师兄的事那么上心!” “医者仁心,换作是别人,我也会如此上心。” 木清呈答得滴水不漏,繆妙虽然还是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只能突兀告辞。 繆妙离开后,木清呈顿觉坐立不安。那个问题揭开木清呈一直戴着的面纱,她不愿面对,但总归要反省自己。 原本是平平无奇的医患关系,江玦日复一日地躺在那里,与死人没有分别,木清呈却对这样一具空洞躯壳有了别的心思。 其实是从复县开始的,又或者更早之前。说来怪诞,木清呈倾心的是江玦对沈烟烟情深意浓的每个瞬间,在江玦剖心牺牲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江玦醒后失忆,木清呈遗憾地发觉,他那种痴迷到可以为了对方反复死去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茫然。 李灵溪不值得,但江玦的爱值得。假使从此不得见江玦那样深情又好看的一双眼,该是多可惜的一件事。 这般矛盾,木清呈由此作出连繆妙都觉察的异常举动。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雪山水源处,蹲下鞠了一捧水,往脸上轻扑。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又好似更不清醒了。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希望江玦永远不要再想起沈烟烟。 — 这天以后,木清呈下山归宗,说年后再来为江玦固心脉。 腊月黄梅开,云水门过了个热闹的年。燕辞秋出人不意地到访天桑,带来成百捆烟花,放了几乎一整夜。 翌日一大早,繆妙守完岁正要去祭姰女,一只雪鸮飞到她手上,带来云水笺。 燕辞秋探头探脑问:“是什么!” 自从江玦出事,管理云水笺的人就成了繆妙。 繆妙熟门熟路地施法展开云水笺,空中有金色的字出现。大意是说益州出现妖猫叼食婴孩事件,当地捉妖师布了几天网,没抓到凶犯,请求云水门帮助。 燕辞秋道:“妖猫不是什么厉害妖物罢,我下山顺路去一趟益州就行了。” 繆妙说:“既然发了云水笺,自然要指派本门弟子去。” 江玦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悠悠道:“我去一趟。” 妖猫的妖力不强,正好试验渡生符灵不灵便。 繆妙直接拒绝:“不行,师兄还需要疗养,我和辞秋去。” 江玦没再要求,默默随师父走上姰女峰,领众弟子行新岁拜祭礼。 祭祀结束,江玦决定下山。他留了一封信在兰苑,趁夜禁一步步走下玉阶,天亮才走到山脚的仙妃镇。 往日有灵力傍身,御剑不到半刻钟就能到山脚,如今即使运起轻身功法也大不如前,更不必说用双腿走。 仙妃镇早市方开,江玦买了一匹马。马是寻常草料养起来的马,与仙门那些从小吃龙刍灵芝,日行千里的仙骏不同。 江玦骑着马走得很慢,好在师门没有派人来找,他边走边赏看沿途风光,在一个阴天的早晨到了益州。 他记得四年前,清一大师给他留了个小院,然而那实则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第二日傍晚,江玦走到华阳县外,直奔竹林投宿。 竹院已然不是那个竹院,这里没有清一大师的东西,反而多了许多女子生活过的痕迹。 黛瓦檐下,美人靠被风吹雨淋,漆面已经斑驳。发黄的竹筒滚落在地,看不出原来的作用。绢窗爬满蛛网,伸手一拭灰尘密布,积着乌黑色。 内室案上有一双桃木剑,窗边做了一半的物件看起来是个椅子,可若是椅子,那椅背也太小了。 与这堆木头相比,书案上的胭脂水粉堆更显离奇。略微拨开积灰的胭脂,江玦看见中间埋着一枚精巧的白兰缠花钗。 难不成有人私占过这院子 江玦想不明白,他花费半天功夫把屋子里外清扫干净,展开乌木镇尺压着的纸张,坐在塌上静静翻看。 “烟竹折节作嘉乐,报于喜堂月华中。秋兰辟芷,玉幕垂绸,隔帘望卿容。” “夜来清雨洗秋桐,风袭前庭落梅花。酒酣醉,灯下描,烟烟美人。” 江玦认得自己的字迹,这字字句句缠绵悱恻,都是他抵赖不得的亲笔。十数张词里,只有寥寥两页不是他写的,这两页的字劲瘦隽丽,应是出自一位女子。 “深襟白颈回琼露,浅醉星眸溺望舒。烛明灭,榻上抚,香肌玉骨。” 想必“香肌玉骨”是那人揶揄玉骨仙君尊号的,短短两行字写尽暧昧,新婚小夫妻调情的场景犹在眼前,他如今读来不禁脸红耳热。 怎会如此 曾有时,他竟与一女子亲密至此。对于失去这段记忆的江玦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开始审视那些词稿,思考着有人模仿他笔迹的可能性。 可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在清一大师留给他的深山竹林小院里。 有人特意选了此处,与一名女子同居,且模仿他的字迹,冒认他的名号……这可能吗 思来想去,江玦都无法说服自己。既然不是冒认,那么答案唯有一个,在这里写词的人是江玦自己。 不知呆坐了几个时辰,江玦的内心始终不能平静。窗外月华如霜皎洁,他枕着纸上的“盼君归”几个字睡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霞光万丈,横云裂长剑出鞘,剑柄上搭的是两个人的手。有人在他耳边喊“江玦”,时而高兴,时而温柔,时而耍赖生气。他看不清那人的样子,记不起任何具体的事,最后连声音都渐行渐远,他不舍地睁开眼睛。 盼君归。 君今寻医去,为妾多病身。狐裘同日暖,妾心犹孤寒。 连日奔波让江玦很疲惫,一睡就睡到翌日黎明。醒来看见这首小诗,不觉间弯了唇角,仔细一瞧,篇末还有自己写的小字:我拜诸天神,愿代沈卿承病身。 看来,那是一位沈姓的娘子。
第76章 投桃报李 入蜀第二日是一个小雨天,江玦修好美人靠,坐在檐下生火。炭盆燃起温暖烟气,他拨着炭灰,无端想起路上见到的卖炭小孩。 银蝶翩翩飞舞,落于桃木剑上。 江玦捡起一把桃木剑,端详中发觉剑上断痕。断痕新生枝条,几朵开败的桃花垂着花头缀在剑身。 云水门有习俗,成双桃木剑是夫妇的象征。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江玦想设一个避雨结界,手指尖却没有任何动静,他只得自嘲一笑,老老实实去找伞。 江玦穿过小院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黄衣的少女,发丝凌乱,整个人都被雨淋湿了。 少女款款施礼,怯生生道:“雨大风急,不知能否借公子的一角屋檐躲雨。” 江玦犹豫,但见她淋了雨分外狼狈,最后还是于心不忍,请她进屋,给她烧了盏热茶。回头时,那少女已就着江玦的酒碗喝完他剩下的半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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