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禁卫回话,宫门轰然而开,一名披着金甲的将军率队走出,干脆利落地跪在江玦身前,高声道:“末将卓昱,恭迎二殿下回宫。” 萧凡踢着步子,笑道:“二殿下,请罢。” 江玦没时间理会他们,背着张皇后快步走了进去。 殿前玉阶下,江羡被侍从簇拥着翘首遥望,看见江玦来了,疾步迎上前道:“二郎回来了!” 李灵溪也顾不上想江羡为什么对江玦那么亲热,既然他认江玦为侄儿,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陛下,我们需要一口玉棺,还需要进皇陵的敕令。” 她直言直语,一句废话都没有。 站在江羡身边的是个优雅妇人,看服制当为皇贵妃。从李灵溪走近时起,她就悄然打量她。 如今一听李灵溪开口,她暗自心惊的同时,问道:“这位姑娘,你要玉棺做什么难不成……” 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江玦背上,江羡挥退左右,只留下那位贵妃。 繆妙掀起披风一角,帝妃看了一眼江玦背上人的脸,便惊得倒退几步,互相搀扶才没有摔倒。 江羡厉声命令道:“备玉棺!” 半刻钟后,张皇后躺在江羡为自己预备的帝制玉棺里,安详一如沉睡。 江羡问:“这是怎么回事,皇嫂为何尸身不腐,还被人塞进野外草坟里!” 谁也不知怎么回事,殿内几人都没应声。 江玦说:“事关嘉陵,还请陛下予我通行。” 江羡踱了几步,为难道:“朕到江陵来,亦是为了嘉陵不安一事。之所以迟迟未作定夺,盖因皇陵轻易开不得,便是二郎你开口……” 话未尽,殿外传来洪钟似的一道声音,江羡转头去看,却见一位白发老人。 清一大师说:“皇陵不必开,老夫自有法宝能让你们穿行自如。” 他急匆匆走来,把一个罗盘样的东西交到江玦手上。 “遁地罗盘,最好由土系内丹者使用。好孩子,你去罢,我要留在这里照护你母亲。” 江玦将遁地罗盘给萧凡,想问清一这是怎么回事,清一袍袖一挥,驱赶道:“都出去,别碍着我施法。” 连着一国之主江羡,都被清一赶了出去。 嘉陵里边有什么,清一大师定是知情人。他给了江玦遁地罗盘,就是要江玦亲自去看,旁的不必多说。 江羡怔了会儿道:“有清一大师在,皇嫂不会有事。二郎先去歇息片刻,天亮再进嘉陵罢。” 侍臣和宫娥从两侧迎来,把夜半访客送琉璃殿,各居一室。
第93章 故人之姿 李灵溪听室外没有动静了,悄无声息地溜进江玦的房间。此时江玦正更衣,鹅黄披风抖下,星云袍也脱掉,只剩一件针脚别扭的白中衣。 他身姿挺拔,即便瘦了许多,着单衣的背影也好看得很。 李灵溪走到他身后,情不自禁地想把手伸进衣裳,抚摸他背上纵横的鞭痕。不料手才抬起一半,江玦猛然转身把她抱进怀里。霎时周身熨烫裹着沉香气,铺天盖地似山岳笼罩。 “江玦。”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江玦唇角带笑,语气佯装漠然:“怎么,不躲我了!” 李灵溪说:“我来,有事要问。” 她来,是因为江玦背着张皇后那一幕,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江玦说:“你问。” 李灵溪闷声道:“你背着皇后走了一路,是什么感觉!” 江玦垂睫道:“没什么,只觉她死后还不得安宁,很可怜。” 李灵溪上一刻还在感怀母子亲情,转瞬心念一动,倏地抬头说:“也许,元六的孩子也是这样想的。” 江玦低着眉眼看她,“我知道,你觉得他还没死。” 李灵溪眸光发亮,“假使元六是结血契之人,那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元六与元小六是血亲,怨灵认元六为主,小六若及时觉醒,也能成为契主,避免一死。最终,这家里只有倒霉的妻子和母亲受重重厉鬼纠缠,悲惨死去。” “元小六。”江玦听她随口给人起的名字,不禁哑然。 她说:“元小六没死,他把自己母亲和张皇后交换,可能是想从张皇后的棺椁里得到什么好处。张皇后的棺椁里……对了江玦,你母亲与清一大师是什么关系!” 清一孑然一身,无妻无子,他与张皇后的关系至多是师徒。 江玦说:“我不曾细问。但,清一大师待我极好,多半是爱屋及乌。” 李灵溪同意道:“他费心保存张皇后的遗体,可见,他不舍得张皇后死去。元小六待他母亲,也是一样的道理。” 话说到这里,嘉陵里有什么,答案已呼之欲出。 江玦抬手揉了揉李灵溪的发顶,温柔问:“那你呢,灵溪。世人说玉苍山藏有长生秘诀,你是否想过,与母亲再见一面。” 李灵溪想过,但说:“想也没用。” 江玦沿榻坐下,把她按坐在自己腿上,似不经心道:“你说,你的母亲是流亡长生门的李佳音,可我从未听过长生门有这样一个人。” 李灵溪苦笑道:“既是被迫流亡,哪有让人听说过的道理。当年我舅父被诬降敌,母亲愤而起兵反抗,虞律三不赦,一家犯其二。这样的身份,当然不能为人所知了。” 江玦抽丝剥茧道:“所以你母亲在长生门别有名号,是什么!” 李灵溪爱极江玦的聪明,有时也讨厌他聪明,譬如现在。 她敷衍道:“李二娘。天底下有数不清的李二娘,长生门的人唤她二娘子,没人知道她是李佳音。” 江玦追问:“那你父亲。” 李灵溪很快接上:“玉苍无名小修。好了,光顾着问我做什么,我母家父家和嘉陵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玦不再说话了,直接拦腰抱起李灵溪,阔步走去床边。 “就寝。”他道。 李灵溪象征性地挣了挣,“明早让人发现我在你这里,怎么办!” 江玦十分自然且顺手地脱她衣裳,“怎么办你不是说,沈娘子已经不幸身故,谁还能管我跟谁睡。” 李灵溪气恼:“谁要跟你睡。江玦,你怎么越发不要脸了!” 江玦绵绵地亲了她一口,大言不惭:“跟你学的。” 她穿着里衣裹进被子,不服输道:“听闻令正善妒,即便身故魂消,见你转眼另寻新欢,一定能气活过来,化作厉鬼索你的命。” 江玦怔了怔,正色问:“真的吗!” 她不明所以,“什么真的假的!” 江玦说:“早知如此,当年你弃我而去,我从圣堂峰下来,就该敲锣打鼓地娶妻纳妾。这样,你就会回来找我,是不是!” 李灵溪心口发紧,“你上圣堂峰干什么!” 江玦淡然道:“禁闭,思过。” 李灵溪努力回忆那些事的前后关联,哑声问:“鞭刑之前,还是之后!” 江玦说:“之后。” “那,雪峰之上有没有人,照顾你。” “有的,阿妙、阿照还有辞秋,都很照顾我。” 李灵溪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遮住泛红的桃花眸,不再回话了。 她想早些睡去,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尽是江玦挨打的情形。鞭子破风,烈烈声响不停地在耳边回荡。她忍不住揪紧床褥,力道大得要撕破那华贵丝绸。 江玦一只手伸过来,展开她的五指,与她缠绵相扣。另一只手梳着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催眠效果奇佳。待她熟睡,江玦强撑的眼皮也渐渐垂下,坠入竹影摇曳的黑甜梦乡。 翌日天没亮,李灵溪醒来,江玦已经睁着眼注视她。她用手勾起江玦的一缕长发,暧昧笑道:“江公子再贪睡,令正就要回来了。” 江玦吻她很久,直吻到她心猿意马才分开一段距离,面色不改道:“此地是我居所,此床是我卧具,怕捉奸也该你走,我留。” 李灵溪万万想不到他会把那两个字说出口,一下揪紧了那缕乌发,“捉……行啊,我走,你留。” 她起床穿衣,江玦又贴了上来,下巴搁在她肩上。 “还没回来,再等一等。” “……负心汉。” 红发带半挽起青丝,系成一个松垮的结。江玦轻手一牵,发带和半绾的头发就散了下来。 “我说过,不是这样系。” 他坐在李灵溪身后,用干燥的唇抿起红绸,一手拢着她的发丝,另一手绕圈系好发带。 李灵溪不服气地摸着脑后道:“我怎么感觉都一样,凭什么你系的就不松!” 江玦无奈,“不一样。” 李灵溪下床穿外衫,心思飘然,“当初结发就不该……” “不该什么!” “没什么。” 李灵溪顿觉失言,迅速穿好衣袍,做贼似的溜回自己住处。 昨夜宫娥领她来这偏殿,她记挂着江玦,没待多久就偷偷出门了。现下天光大亮时回来,她才注意到殿中挂着一幅画,画上有两名贵女,一位着凤袍戴花冠,另一位披银甲佩长枪,二女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近观,李灵溪从凤袍的腰间看见一枚鎏金苍龙珠。 东方属苍龙,少阳门衣饰多龙纹。而李氏也出身广陵,因功勋卓著得用龙旗。 画上人是新婚不久的张皇后和赠她苍龙珠的李将军。 李灵溪恍惚间拿出苍龙珠,对着画像,手微微颤抖。她对照图画与实物,确认这就是同一枚苍龙珠。 原来,二十多年前的洛城,还有这样一段美好的情缘。 怪不得李长风轻易相信了王都来使的欺骗,他真的相信皇后会救佳音。可惜皇权之下,便是深爱的发妻,也阻止不了夫君专断横行。 他是夫,更是君。 李灵溪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母亲银盔下年轻的脸。太久了,她快要忘记母亲真正的长相是什么样子。 在长生门的日子,李佳音用幻颜面对外人,见过她长相的人寥寥无几。李灵溪小时候,长生弟子常调笑说,她长得一点也不像母亲,倒是有些像父亲。 其实不然,她长得很像母亲,像母亲真正的模样。 “母亲。” 她对着画像,不由呢喃。 正沉湎回忆时,殿门霍然而开,明朗晨光透进殿内,李灵溪倏地转身。 前夜见过的皇贵妃缓步走近,身后侍女门重又关上殿门。 李灵溪警觉地收回苍龙珠,审视着来人。那贵妃行至李灵溪身前,呈上一方长锦盒。 之所以用“呈”这一字,全因她动作恭谨,像对待尊者。 李灵溪没接那图,问:“为何给我!” 皇贵妃说:“这是嘉陵地宫的营造样式图,给阿嫣姑娘,与给二郎是一样的。” 待贵妃走了,李灵溪打开那方锦盒,才明白她那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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