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又袭来一次,李灵溪二指竖起,飞出一枚见魂符。元宅黑暗里,拖着银色流星尾的符像蝴蝶般疾速翩飞,繆妙莫名觉得很眼熟。 很快,见魂符贴住什么似的,停滞在空中不动了。 四人不约而同站起,静静地看符箓燃烧,现出背后的人形。那是位年轻女子,倘使她还活着,到今日也已经不年轻了。 人魂风华正茂的年纪,只能说明她死得太早,太可惜。 江玦起手捏诀,随即意识到自己无法御灵,落寞地收手回袖,稳声对师妹说:“阿妙,试一试。” 人魂只是一块碎片,难以称得上是“有灵”。若江玦内丹还在,兴许能勉强拼凑起她的回音,可如今江玦无能为力。 繆妙没动,李灵溪推她一把说:“阿妙,试新灵弦。” 雅柯上了新弦,还没有在江玦和阿嫣面前试验过。闻言,繆妙召出雅柯,试着拨响御灵仙乐。 曲音出,那片残魂半点反应也没有,甚至变浅淡了。 萧凡粗略一探道:“没用,这魂太碎,得把其他碎片找回来才行。” 李灵溪想了想问:“方相镜能照出什么!” 萧凡取出灵镜,就手施法,原以为照不出来什么。不曾想残魂自动飘到镜下,四人眼前忽然血红一片,挂满残肢断臂。 繆妙惊叫一声后退,正好跌进李灵溪怀里。 李灵溪安慰:“别怕,幻境而已。” 人魂是碎的,她的记忆化境自然也是碎的。李灵溪随着她视角转换,忽而看见古沙场血流成河,忽而看见酒池肉林,凌迟处死的人骨被悬在火堆上。上一幅画面尚未明晰,视野又变了,呈现出断头飙血、万人活埋、野兽掏吃肚肠等令人胆寒的死法。 惨死至此,是以人魂不肯消散。 繆妙结巴道:“这是,这是什么,她生前受了十八大酷刑吗!” 李灵溪摇头说:“这不是她亲身经受的,而是生前看到的。” 杂货郎说,元家人可能是被活活吓死的。不知谁把那些惨烈死去的孤魂野鬼召了过来,让他们日夜骚扰元家人,最终把人吓死了。 灵镜收回,江玦兀自在院里转一圈,问:“阿嫣,地上有没有血迹!” 江玦凭眼睛看不出来,只能求助李灵溪。李灵溪松了束腕袖带,从宽袖里取出一瓶苍黄色粉末,和水混合后洒向四周。 元宅的院地经过十几年风吹雨打,早就不成旧模样。李灵溪在见血粉里悄悄掺杂魔气,增强其效力,方能现出陈年血迹。 不多时,萧凡靴旁出现萤光蓝色,他小心地抬腿离开原地。 再过半盏茶时间,地面的萤蓝形成一个圆,圆心向外散布着扭曲的纂文和图形。 李灵溪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但没说话。 江玦蹙起眉心道:“血契结成的招魂阵。” 招魂,是仙魔两道都常见的仪式。名门正派招魂,多半是为了查明事实、给人申冤。魔修招魂,多半是要借鬼生事,为非作歹。而血契招魂,是魔道中地位最低,乃至入门者才用的方法。 血契招来的鬼魂极有可能不听使唤,最后反噬阵主。倘若画阵的人是元六,那他必定已经死了。倘若画阵的不是元六,他为人所害,还是必死无疑。 那活下来的季善渊又是谁,他为何时隔多年回到江陵,还在这里留下制造德音符的金丝桃木。 萧凡说:“洛都附近擅长养花的人太多,元六与季善渊可能是同行相竞,嫉妒心生,以至闹出人祸。” 所以季善渊和元六不是同一个人。说来说去还是挖坟求证最稳妥,花田大槐树下埋了几个人,怎么埋的,一看便明了。 李灵溪在江玦身后,拿他的大袖擦了擦手。江玦站如青松,不为所动,凝声道:“事不宜迟,开棺验尸。”
第92章 子肖其母 顺着杂货郎指的方向,他们很快找到大槐树,树下果然有两个坟包。此时夜色沉沉,苍白月光照在孤寂的坟包上,周围只有偶尔几声鸟鸣,凉意直达人的心底。 繆妙问:“不是说死了一家三口么,怎么只有两个坟!” 萧凡说:“夭折的孩童通常不起坟,可能是用陶罐装了,埋在他母亲身边。” 两口坟没有立碑,槐树上刻了个“元”字,能确定是元六和他妻子的坟。 趁着夜色,他们麻利地开始挖坟,先挖大的那口。萧凡修土系法术,一出“愚公移山”法便顺顺当当将土坟移平、挖开,露出木棺。 棺盖贴着凤箫门安魂符,看起来平平无奇。 李灵溪蹲下观察,说道:“安魂符摆放方向不对,韶都人不至于犯此错误,棺盖被人打开过了。” 繆妙疑心,“该不会是空棺!” 萧凡起袖施法,“一看便知。” 说罢隔空抽出棺盖,四人低头一看,还真是一口空棺。 萧凡用同样的方法启开另一个坟,掀开棺材板。随着棺盖“砰”地落地,棺里的景象暴露在惨白月光下。 这不是一口空棺,不是装着元六的棺,甚至也不是元六妻子的棺。 棺里躺着的是一个穿着皇后朝服的女人,凤冠经久而不腐朽,仍旧端端正正地戴在她头上。 李灵溪跳下土坑,萧凡喊道:“阿嫣小心!” 然而江玦也跳了下去,两人扶着棺木,神情逐渐凝重。 李灵溪抬头看江玦,英朗如玉的一张脸,和棺中人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 太像了,李灵溪心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时萧凡和繆妙也走近,在看见棺中人面貌的瞬间不禁瞠目结舌。萧凡像看到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啧啧感叹。 李灵溪见过江承宇和江怀远,可以说江玦和父兄长得并不像。今日一见张皇后才知,江玦的端美容貌继承自他母亲。 张皇后本应葬在皇陵,而不是山野荒坟。她去世多年,就算被人挖出来,也该是白骨一具,而不是像目下这般姿容不改,仿佛只是睡着。 假若有人盗墓,又怎会放任华贵的冠服不动,而只挪动张皇后本人。 江玦一把抓握李灵溪的手,移到张皇后心口处,李灵溪发觉他在发抖。 他问:“有没有内丹!” 章纹华丽的凤袍上,渐渐勾勒出一个牛头图腾。 李灵溪说:“灵力微弱,但确实有。” 修士死后,内丹会随肉身陨灭。然而当下情景,似乎有人把张皇后的内丹稳固在体内,使内丹尚未散去,身体也完整地保住了。 修道者不与天家贵门通婚,所以她当初是隐藏了修道者身份,去给江承宇做的皇后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江玦心绪混乱,放在张皇后左胸上方的手久久没有移开。李灵溪想收回手,尚未付诸行动,忽见江玦掌心金光一闪,顺着袖管生长出一根枝条来。 那枝条宛如枯木逢春,一朵朵黄花依次绽放,沁出浓郁芳香的妖气。 结香妖在江玦体内重生了! 李灵溪立马把他的手抓回,翻开手腕一看,花枝就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但她里里外外查探完毕,都没在江玦体内找到完整的结香妖丹。 张皇后修的也是木系内丹,残余灵力释出,阴差阳错地渡给亲生子江玦,由此激活结香妖力。 江玦握了握手,感觉妖气开始听话了。他倏地张开手掌,花枝便抽破宁静的空气,他回掌一握,张皇后被捆着飞出木棺,轻轻飘落地面上。 繆妙大惊失色,扬声道:“师兄,这是什么,你在干什么!” 江玦说:“我要把皇后带走。” 繆妙忧心问:“我是问你身上怎么有妖气!” 江玦不答,萧凡瞎编道:“先前我不是给了他一棵龙涎草么,那仙草用了,可以暂引妖力。” 繆妙半信半疑,又问:“我们把皇后带去哪里!” 江玦借李灵溪的力回到地上,背起张皇后道:“先去金阙离宫,再作打算。” 这时节前后不着祭祀之日,新帝江羡却出现在江陵附近,当是手下人察觉皇陵生异,他亲自来调查的。江陵附近有座离宫,江羡此时就在那里。 萧凡跳出土坑,要把张皇后接过来。江玦毕竟没有灵力,又受过伤,让他背着一个僵硬的人体走那么久,多半吃不消。 江玦白着一张脸,摇头道:“我在这里,让你来背,我怕……她不高兴。” 繆妙蓦然惊愕,发觉师兄与从前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去离宫路上,李灵溪梳理着目前已知的线索。 季善渊是出身江陵、擅长养花的人,元六也是出身江陵、擅长养花的人。 元六的妻子曾被钉尸碎魂,葬在花田,后来那棺材里躺着的却是张皇后,不是元六之妻。那嘉陵的皇后棺椁里躺着的,又是谁 若歹人只是单纯惧怕元六之妻起尸,多年以后还要挖坟把她挪走,那直接将她碎尸万段就行了,何必费心来一出皇后换元妻。 张皇后在皇陵里好好的,招谁惹谁了。 除非有利可图。李灵溪灵机一动,想到皇后那张宛如新生、如花似玉的脸。也许她的棺椁里有什么玄机,让歹人动了念头,把元六之妻换进去。 难不成,当年害死元六之妻的人突然良心发现,要修复她的身体吗 灵境里的画面又飘到李灵溪眼前,歹毒如斯,这样的人怎可能多年后良心发现。 忽地,李灵溪想起一个被忽视的“陶罐”。 元家三口人全都不知所踪,那夭折的孩子更是从始至终没出现过。假若是他长成回来,把自己母亲的遗体换到皇陵里,那就说得过去了。 李灵溪把自己的猜想对江玦说,江玦淡淡应了声“嗯”。 结香花枝将盖着鹅黄披风的张皇后牢牢绑在江玦背上,江玦脸色白得吓人。李灵溪悄悄屈指捏诀,用灵力托起张皇后的身体,让江玦负重轻一些。 一行人赶到金阙宫外,正好过了子时。 守门禁军喝道:“何人夜闯离宫禁地,不要命了吗!” 李灵溪听出他声音微颤,可能是把来人当成鬼了。最近江陵怪事颇多,李灵溪还穿一袭雪色裙,远看倒真骇人。 萧凡取出一枚照明符,照亮自己,叫禁卫们定心。 繆妙行礼道:“云水门繆妙,求见圣人。” “云水门!”那禁卫首领听见这三个字,怔了一瞬,“不行,即便你是云水门的仙长,宫规就是宫规,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李灵溪把照明符移到江玦旁边,火光照着他雪玉一般的脸庞。 禁卫看呆了,嘀咕道:“那什么,长得好看也不能进啊,还有你背着什么东西!” “东西”二字入耳,江玦眸色变得森寒,但仍然耐着性子道:“云水门江玦,求见叔父,江羡。” 他刻意得不能再刻意,把帝王名讳念得清清楚楚,那禁卫首领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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