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姿很直,气质却不太直。 岑鸳为自己脸上跟对方同款的黑口罩感到一丝迷之尴尬。 理论上,这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但很多时候,人类的心理活动根本就像存在于身体中的另一种生物——比如猫咪的尾巴,共同点:不受本体控制。 在对方察觉到她的注视之前,岑鸳火速转移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研究自己被卡住的行李箱。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伸手将岑鸳的行李箱拿了下来。全程非常轻松,几乎比她转移视线更加迅速。 “谢谢啊。”岑鸳同学抬起右手,颇为潇洒地在额边飞出一记salute。 貌似高冷但热心助人的黑皮帅哥点了点头,迈开长腿,走向车厢前方的更衣室。 “对哦!什珀湾白天的气温比较高,得先换掉厚衣服,差点给忘了!”岑鸳恍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羊羔绒棉服。 更衣室虽然有两个隔间,但窄到只有一平方米。 而设计者可能脑子被驴踢了,这中间居然只隔了一层两米高的磨砂玻璃。 距离下车时间只剩三分钟。 岑鸳果断选择了挤进另一个隔间去换衣服。 关着门,小小的封闭空间有点闷。 磨砂玻璃上隐约透出隔壁的人影,衣料摩擦时的窸窣声,以及莫名压抑着的呼吸。 感觉真的很奇怪。 岑鸳和那个男生前后脚走出了更衣室,彼此的视线不经意间略过。 很好,谁也不用笑话谁,大家都有点脸红。 * “环山空轨3号线”到柒山站之后,岑鸳直奔早已预定好的民宿“桃炉小院”,办理为期两个月的租房手续,非常兴奋地拎包入住。 等到她再次登入云端,才发现了“斑斓”的IP定位:什珀湾。
第28章 天南地北双飞客几回寒暑 小行星日记(28) 几年前,岑鸳曾发誓,再也不吃爱情的苦。 成为资深追星族之后,她忽然明白,自己长久以来的喜欢非常不真诚:沉溺于一种镀金造神般的假想中,喜欢的也许都是一些并不存在的心理投射,平白无故感动了自己。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那也仅仅只是一把虚妄之火。 什珀湾城区坐落于群岛上,海风轻拂雪山花田,兼具独特的异域风情,非常适合发展旅游业。来这里采风写生的艺术家也多不胜数,于是此地时髦值也高度飙升,人均奇装异服,街头涂鸦、即兴表演随处可见。 岑鸳住的民宿是让朋友钟鸣帮忙找的,她是旅居本地的音乐人,长期在“Slow Draw”酒吧驻唱的社交悍匪一枚。这次也是钟鸣盛情邀请,让岑鸳这个小画家过来什珀湾参加一个和酒吧同名的艺术沙龙:“慢画社”。 民宿老板什珀珍三十多岁,已婚已育,丈夫大部分时间出门跑货运,她在家开店兼带两个娃。 岑鸳刚迈过小院的门槛,在走廊下写作业的小女孩立刻丢下笔跑过来迎接,惊醒了桌上打盹的一团橘猫。 “你就是岑姐姐?妈妈说你房间在后面二楼,我带你过去!” 这丫头叫什珀米茵,是珍姐的大女儿,今年八岁。圆脸圆眼睛,喜欢皱眉头,不怎么爱笑。 “桃炉小院”是她们家老宅子改建的。前边是篱笆花墙围出来的院子和三层自建房,后边走过了青砖砌成的长方形天井,就是一座典型什珀风格的双层小楼。 从前面自建房楼上的那条走廊直通过来,或者沿着天井边的阶梯上去,直接就能到二楼,跟一楼的房客互不干扰。 在小米茵的帮助下,岑鸳拎着行李箱吭哧吭哧爬了上去,推开门,先见着个小客厅。 正前方是个朝东的阳台,左边墙上两扇门,显然是两间屋子。右边角落有个开放式厨房,靠近门这儿是个浴室兼洗手间。 一应俱全。 “你住门边这间,另一间已经有人住了。”小米茵话还没说完,人先蹦过去用钥匙开房门了。 “要吃饭可以去前楼饭厅贴牌子,是按房间名称贴上去的。”她开了门,顺便指了指上面挂着的装饰画:一只蜗牛。 岑鸳同学乖巧点头。 小米茵终于露出一个门牙漏风的笑容:“岑姐姐,你是蜗牛,要记住哦!” “我记住啦,小蜗牛。”岑鸳继续点头,下意识看了一眼隔壁房门,那边挂的是一只海兔。 一切因缘际会始于偶然。 比如门上那两只天生雌雄同体的软体动物,分别来自大地与海洋,就好像早已注定的神秘预兆。 入住桃炉小院的五个小时后,岑鸳成功失了眠。 一是因为窗外的月光太明亮。 二是因为,房间隔音效果很一般,而隔壁房客制造的声响又很有节奏感,并持续了一小时五十八分。 岑鸳默默在心里问候他们的祖宗十八代。 她第二天顶着两个熊猫般的黑眼圈下楼吃早饭,把珍姐吓了一跳:“小岑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哈哈,对。”岑鸳搓了搓脸,忍不住开始瞎扯淡,“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梦见有陨石砸在屋顶上。” “哎哟,你这梦的什么稀奇古怪东西。”珍姐一边嘀咕着,掀起后边墙上的帘子,回厨房拿小笼包去了。 岑鸳的哈欠打到一半,她头顶后方忽然传来懒散声音:“陨石砸屋顶,那不就是世界末日了?确实是个噩梦。” 好一个莫名其妙的自问自答。 “欸,您说得有道理。我之所以会梦到这个,大概是因为……” 自带尾巴的连体睡衣本就笨重,这只浑身炸毛的胜王龙还很怕冷,非得把两手都揣在袖子里。 好不容易终于转过身,岑鸳下意识抬头,微蹙的两道远山眉不自觉松开,往上一挑—— 站在她身后的,又是列车上偶遇的那个男生。 “因为,月亮太吵了。” 听到岑鸳这句话,对方扑哧一笑,古铜肤色衬得小虎牙闪闪发光。 “很有趣的原因。”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岑鸳睡衣帽子上的嫩绿龙角。 “真巧,又见面了。我叫洪伏,你呢?” “岑鸳,鸳鸯的鸳。” * 某位自诩“小清高”的王团圆小姐——长年以身体力行贯彻并证明了一首诗: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岑鸳同学也长年对她此种行为嗤之以鼻,后来却发现,那也是一种难得的勇气。 或许,有些事情看似飞蛾扑火,实际上那只是一盏无害的白炽灯。 恐惧源于未知。 当然,云端上更盛行的梗是“恐惧源于火力不足”。 引申一下,要想战胜恐惧,唯有“胜券在握”:笃定自己一定能占上风。 这种必须凌驾于万事万物之上的掌控欲,时常令岑鸳同学感到痛苦,而生活往往是以脱缰野马之姿狠狠踏碎她的大部分预设。 比如本次什珀湾之行。 岑鸳从未预料到,自己会遇到洪伏。 她原本只期盼着能够度过一个悠闲的冬日假期。 西岭千秋雪,海上生明月。 推开窗,放眼望去皆是如画风景。 不期而遇,似乎是一个偏向于褒义的成语。但预设被再一次打碎的不安,依然成为岑鸳心头的淡淡阴霾。 “不曾期盼,却刚好相遇!”王团圆的荡漾语气听起来就是在通讯另一头作星星眼捧心状,“听起来很浪漫嘛。” 与之对应,岑鸳作为“浪漫绝缘体”这一设定亘古不变:“在线为我自己点播一首《Forbidden Colours》。” “新.唐.人看不懂外域文,麻烦翻译一下。” “禁忌之色。”岑鸳同学在云端聊天室里冷酷作答。 窗外雨过天晴,彩虹挂在天边。 早晨时的饭厅没开灯,有些昏暗。阳光穿透窗户上的彩绘玻璃,折射出迷离光晕,如宝石火彩,盛美华丽却永不可触及。 此时,身披“禁忌之色”的那位话题人物,正坐在她对面,很安静地吃着小笼包。旁边的黄米浆热汽氤氲,使这一切恍如梦境。 从饭厅往里走,是珍姐家老宅的厨房和右厢房。两间打通后重新装修,土灶改成壁炉,地板上铺了大块的毛绒地毯,已然成了一处能席地而坐顺便烤火看电影的温馨角落。 “慢画社”就经常在这里组织观影会。 喵诞日那天晚上,社长放的录像带是一部武侠长片:《止戈》。 【弘国初期,外邦侵掠,有四十年乱世。为求肃清庙堂,‘醒狮会’在南方起义。参与其中的一支神秘刺客组织,号曰‘青鸾’。】 “鸑鷟,鸳鸯。”酒吧乐队的吉他手贫了句嘴,“岑鸳,电影里有‘鸑儿’和‘鷟儿’,那你家有没有‘岑鸯’啊?” “没有哩。莺儿燕子俱黄土,说不定我也是个孤生独死的‘青鸾命’。” 岑鸳伸了个懒腰,颇不要脸地给自己安了个主角人设。话刚说完,她把自己抻得太用力,重心不稳,顿时以“四脚朝天”之姿往后倒去。 而坐在她后面的人,依然是洪伏。
第29章 见君行坐处一似业火烧身 小行星日记(29) 好巧不巧。 岑鸳今天下午刚刚洗了头,想着可以美滋滋地窝在炉边烤火看电影,顺便晾头发。 懒腰伸过头,她扑棱了两下,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 冰凉蓬松的长发,呼啦啦散落在洪伏肩前,就像电影中“鸑儿”在火车上掩护受伤男主时的姿势。 所谓“冒牌鸳鸯”。 而他不闪不避,除了骤然加快的猛烈心跳之外,仿佛无事发生。 但在下一秒,洪伏伸手扶住了岑鸳下意识支在身侧的双臂。 她整个人更加僵住,脖子梗得像刚刚落枕,后脑勺却渐渐从洪伏胸膛前被移到了他肩上。 原是他悄悄往前挪了个位置。 电光火石间,岑鸳脑海里涌现了无数念头。 如大浪淘沙般,最终只余无声叹息。 洪伏每年都会到什珀湾过冬,可谓是桃炉小院的常客了。而如同初相识的时候,他和岑鸳最常碰面的地方是饭厅。 或者说,是餐桌。 岑鸳这家伙经常沉迷于自己的创作世界,珍姐做好的饭菜都放凉了,她才想起来要下楼吃饭。 为了保护脆弱的消化系统,她特地买了个能够保温的圆形小饭盒——结果被钟鸣和社长笑话是“小孩碗”。 那天,她们几个人都在小院吃午饭。跟岑鸳一样,洪伏餐盘里的青菜半根未动。珍姐诧异地问了原因,他说:“菜冷了吃不下。” “看来你得跟小岑一样,用‘小孩碗’才行。”珍姐笑着把餐盘收走了。 岑鸳捧着她的碗,原本吃得头都没抬,听到珍姐的话一下子乐得不行。洪伏也有点腼腆地捋了捋额发,匆匆离去,几乎是带着笑意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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