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总是很清醒,或许是习惯了,又或许是自幼受到的那些有关于厄骨、有关于责任的教导太过深刻,即使是最失控的状态,他仍会强迫自己守住一份理智。 所以此时的他,其实很困顿,他只觉心脏疼痛难忍,那条谨守的边界只差一寸就会彻底崩塌,又或许它早已崩塌,如今的他,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苟延残喘。 他最终低头看向了掌心,便见被施于其上的净尘咒印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那也是最后的防线。 他知晓过不了多久,他的身体便会成为这道咒印的养料,化为一座足以困住厄骨的牢笼。 到时,他这一生,就算是结束了。 这样的结局,他其实早已料到。 自记事起、自明白他的责任那日起,他就一直知道,他的未来是早已注定,他从没有过未来。 如此死去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沈鹤之这般想着,眼皮也越来越沉,他下意识想闭上眼,却又莫名强撑着,随后他竟猛地攥紧了拳头,而那份深深折磨着他的痛楚,也令他的肩膀止不住地微微发抖,令他不甘就此妥协。 他并非没有遗憾,甚至于他这一生,其实处处都是遗憾,他从未有过得偿所愿,所有祈求都会在最终变成遥不可及的妄想...... 心脏仿佛破损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怎么也填不满,那份强烈的缺失感,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又像是弄丢了什么,那是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可他却又怎么都回忆不起...... 直至一道身影在迷蒙的雪色中逐渐靠近。 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如寒冬中最鲜亮的迎春花,她一步步走来,穿过白茫茫的冰寒,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沈鹤之有一瞬间是迷茫的,而当少女的面容清晰地闯至他眼前时,他才如梦初醒。 有苏濯灵...... 她怎么来了?她竟然来了,沈鹤之突然彻底想起了一切,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也仿佛被最柔软之物触碰,酸涩酸麻,又仿佛是那份妄想终是得到了满足。 她就是他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人,而他心中的那份疼痛,也正与她有关...... 他爱她,爱到不可自控,在这一刻,在这份重伤混沌之下,他也再克制不住那份强烈的心动。 他想要她,想得到她,想彻底拥有她,甚至想用最卑微的姿态,求她不要再抛下他。 从他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了尊严,他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已经不可能离开她了...... 这些混乱的念头在他心底涌动,可他却又觉得头痛欲裂,那些失控的剑气肆虐得愈发厉害,像是在做着某种不甘抗争。 “师兄,别怕,”少女俯身而来,指尖也随之点在了他的眉心,一点荧蓝之光闪过,她冲他轻轻地笑,“不要再想那些了,没事了,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而那青年眉宇间的痛楚竟真的慢慢褪却,转而变得柔软缠绵,他望着她,几乎是一种柔和到温顺的目光。 “苏苏......你终于来找我了?” “嗯,我来找你了,”有苏濯灵点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可是你不爱我,”他并未露出喜色,只是用一双充满哀伤的眼睛望着她,“你已有了别人的孩子,我不愿强求,我怕你会、会难过......” 有苏濯灵显然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又道:“我从前的确有过茫然,但如今我想清楚了,我也想明白了,你是这世间对我最好之人,我爱你,只爱你,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这深情的话语让青年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她,像是有些受宠若惊,他又仿佛不是在看她,因重伤带来的意识不清,令他的视线有些涣散,那双眼眸便哀伤到仿佛要落下泪来。 “我不能与你一起,”他低声道,“厄骨已经快失控了,净尘咒印很快会被触发,你该离我远些,不要再因我而受伤了。” 有苏濯灵却道:“没关系的,即使师兄入魔,我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她说着,竟捧起了沈鹤之的右手,手指压上了绘于其上的咒印:“我知道师兄可以在咒印触发之前将其清除,到时师兄与我一起去归墟海,我们寻一处无人之地隐居,再不去管旁人的想法。” “不可以,”沈鹤之毫不犹豫地摇头,“人一旦坠魔,便再不是原本的自己,我不能任自己堕落,我更不敢保证坠魔后的我会做出些什么。” 他再次垂下了视线,却已是彻底的心如死灰。 有苏濯灵抿紧了唇,终是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因她不久前假意向她父亲妥协,有苏应寒便对她放松了警惕,她这才找到机会偷溜出来。 她失了心脏,修为又没恢复,身体状况并不好,本不该如此快赶至太虚剑川的,谁知她竟在半路遇上了戮心,也是戮心亲自将她送到了此处。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她起初很警惕,“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戮心反而笑了起来:“有苏小姐,我若当真对你有恶意,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你,不需如此大费周折。” “我假死,是为躲避我那位亡妻,免得我一出现在昆仑墟,她就跑来追杀我。” “至于我现在来找你,则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当然,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我想你不会拒绝的。” 在有苏濯灵拒绝之前,他就继续道:“沈鹤之如今在望仙道,他因受了重伤,加之情绪起伏过于激烈,已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厄骨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早就提前给自己下了净尘咒印,若无人插手,厄骨很快就会爆发,而他也会死在净尘咒印之下,将身体和灵魂化为困住厄骨的牢笼,”戮心看着有苏濯灵,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到时,琉璃骨自也会随着他的死亡一同消散。” 有苏濯灵果不其然露出了紧张之色,她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会把你送至他身边,你要利用移情蛊,让他主动将净尘咒印清除,之后若魔气还是失控,你就带着他一同去归墟隐居,等到燕少慈的下次转世出现后,你想做什么就是你的事了。” “你知道的,”他语气诚恳,“我只是不希望厄骨出事。” 有苏濯灵其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如此危机的情况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她很快就被戮心带着来到了望仙道,也看到了这场大雪。 虽心中已有了准备,但看到沈鹤之那副狼狈的模样时,她还是很吃惊。 而更令她吃惊的是,沈鹤之的意志分明已如此薄弱,他却几乎将那种入他身体中的移情蛊冲破。 好在移情蛊并非俗物,解蛊之法也仅有那一个,在她重新将移情蛊加固后,情蛊的效力也似是更强了,令他的记忆都变得有些错乱。 “师兄,”她轻轻托起他的脸颊,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要这样想,只要我们去了归墟,你即使堕魔也不会对昆仑造成伤害的。” “更何况,难道你入魔之后会伤害我吗?” 他的目光终是动了动,随后轻摇头:“我不会伤害你,绝不会。” “那师兄不如将我作为锚点,只要有我在,师兄就绝不会做出违背本心之事,我也只想与师兄永远在一起,我们好不容易解除误会、两情相悦,为何要这般放弃?” 她的声音很温柔,他便好似终于被她说动了,那只印刻着咒印的手也下意识收紧。 少女的眼底溢满温柔的笑意。 “哥哥,”她轻声劝道,“把净尘咒印清除吧,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到时,我给哥哥生个孩子好不好?” 她的声音似是带着某种蛊惑,沈鹤之的眼底也再没了清明,他望着她,似是虔诚,又仿佛带着哀求,而他的手也突然攥紧了她。 “求你......别再不要我......” 是那样痛楚的语气,甚至带着压不住的哽咽,这般模样的沈鹤之,让有苏濯灵都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素来如霜如雪般的沈剑君,赫赫有名的无霜剑主,竟有一日也会满身是血地跪在地上,如丧家之犬一般卑微落魄地苦苦哀求,哀求着一个女人,不要抛弃他。 有苏濯灵突然觉得很可笑,又觉得他有些可怜,她怜悯他,却也莫名忆起了很多年前,她跪在有苏应寒面前,求他放过燕少慈的自己,她便又产生了一种极扭曲的快感。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不要你的。” 于是青年终是用手指点在了掌心,一寸寸清除掉了那道金色的咒印,有苏濯灵也松下一口气来。 可也是在这时,远处竟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就见崔见山和程惠风正领着一众太虚剑川弟子赶来。 崔见山一眼就看见了有苏濯灵。 “你这妖女竟还敢来!” 怒气与杀意同时迸发,崔见山猛地从腰间拔出剑来,有苏濯灵不禁生出了几分惧意,如今的她,自不可能是崔见山的对手。 可惜那份锋锐在彻底传达给有苏濯灵之前,沈鹤之便已伸手将她拉至了身后,冷漠地看向了崔见山。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即使为此众叛亲离、受尽唾弃也再所不辞。 崔见山一时有些惊疑不定,在他率弟子逐渐深入的过程中,他就已清晰地察觉到了那股越来越重的魔气,那些冰寒的剑气仿佛在与魔气抗争,却又好似是在与之相互交缠、相辅相成。 而在看到沈鹤之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沈鹤之在归墟海待了那么久,谁知他是经历了什么才突然出现在此,又变成了这副模样,但他如今萦绕在如此浓重的魔气之中,加之他又身怀厄骨,太虚宫作为昆仑三宫之一,是绝不可能放他离去、任由他祸乱四方的。 沈鹤之看起来其实很冷静,他也并未主动出手,只护着那只赤狐,显然若有任何人胆敢在此时靠近,就一定会死在他剑下。 而最让崔见山觉得忧心的,是那些遍布在沈鹤之额头眼尾的猩红魔纹,它们仿佛拥有生命般地浓郁流淌,不断生长,甚至愈发艳丽,这便说明,沈鹤之身上的魔气还处于狂涨的趋势,再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麻烦两位长老让出路来,”那只赤狐竟在此时开口了,“我们并无与太虚宫为敌的打算,只要二位长老放行,我们会回到归墟,绝不会对昆仑造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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