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见山没有回答,他和一旁的三长老程惠风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他们是绝不可能放沈鹤之离开的,因为他并非是普通的魔修。 他身怀厄骨,一旦堕魔,便意味着天魔现世,到时昆仑必定血流成河。 甚至于此时已逐步堕魔的沈鹤之,或许已经无限趋同于天魔了。 程惠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转身低声对身后的一名弟子吩咐了起来:“你现在就去思过崖将掌门叫过来。” 云挽这个掌门,虽资历尚浅,还过于年轻,但她所掌握的斩魔剑却是可以斩杀天魔的不二法门,更何况掌门令也在她手中,她可将护山大阵的威能发挥到最大,眼下的情况,她是唯一能与沈鹤之抗衡之人。 因谢玉舟刻意封锁了消息,所以即使是太虚剑川的众人,亦不知晓云挽怀孕一事,三峰长老自也以为此时的云挽只是在闭关修炼。 崔见山有些紧张,他上前一步,对沈鹤之道:“沈师侄,你离开宗门这般久,我们皆听闻有苏氏的家主已认下了你这个女婿,不知你今日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他说这些,自是为了拖延时间,毕竟在场众人中,可没有一个人是沈鹤之的对手。 好在他和程惠风在初步感知到魔气时,就为了保险起见,派出弟子将这处隐隐包围,组建起了最具杀伤力的太虚紫阳阵,即使真打起来,困住沈鹤之一时应是没有问题的。 ...... 此时的思过崖,正是一片混乱,谢玉舟和阮秋楹手忙脚乱、焦头烂额,甚至都没能分出心思去管外面的大雪,更不知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挽倒是最清闲的一个,她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时而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时而又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当她的女儿终于顺利出生后,众人也总算松了口气。 阮秋楹累得几乎瘫倒在地,谢玉舟也满身的大汗,但他还不敢放松,那刚出生的小婴儿正被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他抱得很不熟练,因他本是不会抱孩子的,是在得知云挽怀孕之后,才专门学的,如今也是极为的生疏。 他想让阮秋楹搭把手,阮秋楹却惊恐地猛摇头。 那般脆弱的小婴儿,软绵绵的像最嫩的豆腐,她可不敢碰。 云挽倒是坐起了身,她的状态并不差,修行之人身体素质本就好,她又是剑修,生育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损伤。 她对冲着谢玉舟伸出手道:“让我来抱吧。” 谢玉舟便小心翼翼地靠近,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入了她怀中。 云挽低头看去,就见怀中的孩子整张脸都皱巴巴的,她睁着眼睛看着她,目光是一种极致的纯净清澈。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竟隐约从那未完全展开的眉眼间,瞧出了几分与沈鹤之的相似。 这种感觉实在新奇,她也再一次意识到,怀中的孩子,是她和沈鹤之的女儿。 她和她的师兄,竟然有了一个女儿,她生出一些莫名而复杂的情绪,眼眶也有些湿润。 “云挽,”谢玉舟道,“给你的女儿起个名字吧。” 名字她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所以当谢玉舟问出时,她便毫不犹豫地道:“就叫妙安,愿她长安常乐,岑静无妄。” “祝妙安,”阮秋楹点头,“倒是个好的名字。” 妙安二字本就含着美好的祝福,而配上这个姓氏后,每当有人念出这个名字,便像是旁人送来的一次祝福。 谢玉舟却摸着下巴,露出了思索之色:“我原还以为你会给你的女儿起个纪念沈鹤之的名字呢。” 云挽不禁笑了起来:“我为何要用我的女儿来纪念他?” “我的爱情,我的人生,我的酸甜苦辣,皆是我走过的路,也仅只是我的路,我的女儿该有属于她的未来,该有她的精妙绝伦,而不是背负我的念想,替我去纪念谁。” 她垂眸再次看向了怀中的孩子,眼底也似是闪过了晶莹的泪光,一些久远的记忆随之浮现。 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幼时坐在铜镜前,母亲为自己梳发鬓的场景;想起了自己被人欺负,母亲一边抱着她安慰她,一边忍不住自己也跟着哭起来的模样...... 她想,若是母亲还在世,她一定也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泪水滑下,凉凉地滴在了小孩的额头上,云挽有些克制不住的哽咽:“若真要说我对她有什么期望,那就是希望她能有一个最美好的未来;希望所有人都爱她;希望她一生顺遂;希望所有的难过皆会成为虚惊一场;所有的喜悦皆是得偿所愿......” 这份因新生命到来的喜悦和期许,带着莫名的感伤,谢玉舟最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咱们的小妙安可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有你这个太虚剑川的掌门娘,还有我这个干爹,我可是和星机宫沾亲带故,那她就也和星机宫沾亲带故,还有咱们的阮师姐,我们都会爱她,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咱们几个都能给她摘下来!” 他这话让云挽也笑了起来,她抬起头来,就见阮秋楹同样在笑,是一种很温柔的笑容。 只是在这份柔软的静谧之中,谢玉舟却突然察觉到思过崖有外人来了。 他微皱眉:“我先出去一趟。” 而不过片刻,阮秋楹竟也被谢玉舟叫走了。 云挽抱着怀中的女儿,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过去,她有种直觉,他们此时应是在说与沈鹤之有关之事。 思过崖谷口之处,还未等云挽靠近,便听到了弟子焦急的声音。 “小师叔,您就快去将掌门叫出来吧!”那赶来的弟子大声道,“望仙道的这场雪正是来自沈剑君,但是他已为那有苏氏的狐妖堕魔,几位长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唯有让掌门出面才行!” 云挽脚步顿住,神情也有些愣怔。 在大雪初降时,她就知晓是师兄回来了,她在这场唯独对她温柔至极的雪中,生下了他们的女儿,竟就恍惚得有些忘了形,险些忘记了她的师兄并不知道他们的女儿,也从未选择过她。 她下意识收紧了胳膊,但或许因她早就放下了那份执念,所以她并不觉得太难过,只是稍有些遗憾。 她不得不承认,在她心底深处,她也想过她的师兄会为她而来,会与她一同养育他们的女儿......但,即使那样的期许不会成真,她也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堕魔?”阮秋楹蹙起眉头,“沈鹤之身上不是有净尘咒印吗?没有被触发吗?” “什么净尘咒印?”那弟子却露出了茫然之色。 谢玉舟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对阮秋楹道:“他应是处在堕魔的边缘时,受到魔气蛊惑,自行将净尘咒印抹除了。” 那弟子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是愈发焦急:“小师叔,掌门到底在哪?” “我先跟你回去,”阮秋楹倒是率先开口了,“若连我都无法应对,再叫掌门也不迟。” 那弟子有些迟疑,但那次阮秋楹在戒律堂的地牢中护住云挽之时,她的名声和她超凡的剑术就在太虚剑川内传开了,因此她这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于是那名弟子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谢玉舟回去时,就见云挽正抱着小妙安,安静地坐在屋檐下的长椅上,仰头看着一片片打着旋落下的雪。 见他走来,她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想起沈鹤之之事,谢玉舟有些沉重,但他还是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像是在安慰云挽,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云挽却突然问他:“小师叔,你会照顾好妙安吗?”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我是她干爹,自是会好好照顾她。” 云挽就又问:“那如果有人欺负她呢?” 谢玉舟的眼睛都瞪起来了:“想欺负她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他声音太大,将云挽怀中的小婴儿吓哭了,云挽有些无奈,她将怀里的女儿搂紧,有些不熟练地哄着她。 谢玉舟不知怎的,眼眶竟突然变得湿润,云挽偏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谢玉舟擦了擦眼角,好半晌才道:“刚刚你都听到了对吧。” 云挽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她怀中的妙安似也感知到了什么,竟也停止了哭闹。 “你要去吗?” 云挽“嗯”了一声:“小师叔......是打算阻拦?” 谢玉舟却道:“我拦不了,我也不该拦。” “斩魔剑只有你会,若厄骨当真被诱发,天魔降临,会死很多人,我不能阻拦你,因为这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 大雪毫无停歇之意,寒风格外刺骨,可那雪花飘落至云挽身上时,却又莫名变得极为柔和。 她伸手接起一片雪花,就恰望见了配在手上的那道银铃手链。 “小师叔,”她突然道,“其实你不必太担心的,我不一定会死。” “他可能......不会对我动手,我也不必使用斩魔剑。” 若他还有理智,他就一定不会对她动手,可人一旦堕魔,便不能再将他当作从前的他,这一点,没有人比云挽的体会更深。 这话说出来,也仅仅只是在安慰谢玉舟罢了。 更何况,沈鹤之身怀琉璃骨,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他此生都不可能堕魔,所以一旦他堕魔,便必是由厄骨诱发,那是源自于天魔最本源的魔气,根深蒂固、浓稠粘腻,是绝无法被轻易消除的。 谢玉舟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轻声道:“但愿吧。” 云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站起身来,将怀中的小妙安交给了谢玉舟。 “虽然最糟的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但还是希望小师叔可以留在思过崖,等着我的消息,”她对他道,“若真到了那一步,若连我都没能拦住他,我只能将我的女儿托付给你了。” 她的眼神很认真,谢玉舟便也认真地点头。 “你放心吧,就算要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妙安。” 这是谢玉舟给出的承诺,云挽便又冲他笑了笑。 自云挽怀孕后,她好像就特别爱笑,但谢玉舟每次看到她笑,却都会生出一种隐隐的疼痛感。 他会忍不住想起她刚入门时的模样,那时还只是个倔强的小姑娘,如今却已经成了太虚剑川的掌门,还成了一位母亲。 他从前总觉得她和阮秋楹有些像,总怕她走上阮师姐的老路,现在却又突然觉得,她其实和她的父亲,和上任太虚剑川的掌教祝言昂很相似,他们都背负着责任,且愿意为这份责任放弃自身的一切;可他看着她,恍惚间竟又觉得,她其实不像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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