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不解地扬眸看他,就听他又道:“我师父收我为徒不久后便坐化了,我自幼被大师兄教导......” 他微偏头,露出了小半张侧脸对向云挽,补充了一句:“我大师兄就是你父亲。” 云挽愣了愣,她没想到谢玉舟会突然提起这些。 “二十七年前......还是二十六年前?总之就是二十多年前吧,天魔入侵昆仑,妄图将昆仑墟的所有灵脉都逆转为魔脉,让这世间再无仙,只有魔......” 这段过往云挽曾听沈鹤之讲述过,飞泠涧竹溪中那自称为“芙蓉”的魔魂便源自于此。 云挽不明白谢玉舟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她疑惑地看向他,他就继续道:“天魔很强,昆仑仙门世家联合对敌,却还是落了下风,人间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幸得玄微剑尊将一身精血凝于一剑,施展出了斩魔剑阵,这才令天魔于阵中伏诛......” 这些细节便是沈鹤之没有提及的了,谢玉舟的讲述似乎还没结束,云挽也皱眉听着。 “只可惜那天魔早已拥有了不死不灭之躯,即使魂魄被打散,其死后的身躯仍凝聚为了一段厄骨,一旦厄骨吸食了足够多的魔气,天魔便可再次复生......” “那时的玄微剑尊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撑着最后一口气,才勉强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厄骨,也恰在此时,附近有一幼童出生,那幼童自带一身琉璃骨,映出了漫天的霞光。” “琉璃骨乃千年难遇的先天之体,携有此灵骨者,天生不受魔气侵扰。玄微剑尊见状大喜,便将厄骨融入了那幼童的身体中,又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和本命剑赠予了幼童,做完这些,他便也撒手人寰了......” 说到此处,谢玉舟突然停住,他转回头来,难得地用一种很严肃的目光看向了云挽。 随后他嘴唇微动,说道:“玄微剑尊的那把剑,名为‘无霜’;而那幼童,正是你的师兄沈鹤之。” 随着他将此话说出口,云挽的眼睛也瞪大了,她一直知晓沈鹤之身上有秘密,却没想到他竟会有这样的过往。 “沈鹤之被姗姗来迟的祝言昂收为弟子,带回了太虚剑川,那年我刚满六岁。” 云挽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疑惑不解,懵懂茫然,却又止不住心底的那份好奇。 “我年少时,最讨厌的人就是沈鹤之,我师父晚年还要执意收我为徒,便是因为我在剑道上的天赋很高,可沈鹤之的天赋却比我还高。” “他很强,强得莫名其妙,强得好像谁都赢不了他,我明明是他的师叔,是他的长辈,却从来都打不过他,他这个人还不爱说话,从不对人笑,总冷着一张脸,脸色苍白,像鬼一样,很是惹人厌......” 谢玉舟仍自顾自地说着:“后来我才明白,沈鹤之强是因为他得了玄微剑尊的一身修为;他不爱笑是因为他背负着封印厄骨的职责;至于他总是脸色苍白则是因为......” 他再次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云挽身上,停留了好半天,才转而道:“你父亲将他带回太虚剑川后,因担心他受厄骨蛊惑,让天魔重新问世,便划出了飞泠涧专门来关押他......还在此处设下了多重禁制,用九九八十一道螭龙链锁住了他的琉璃骨,令他此生都无法离开望仙道、无法离开太虚剑川......” 云挽不禁露出了吃惊之色,谢玉舟继续道:“也是因此,知晓此事之人都以为沈鹤之与你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但实际上,沈鹤之其实并不怨恨你父亲......” 谢玉舟似是很感慨:“那九九八十一道螭龙链极为霸道,倘若他强行闯出望仙道,此物便会生生将他的琉璃骨勒得粉碎。” “但即使骨碎,锁链也不会消失,只待琉璃骨再次生长而出,螭龙链便会重新缠紧,一遍又一遍地勒断他的灵骨,直至他重新回到太虚剑川......” 谢玉舟一句句地说着,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听在云挽耳中,却好似重鼓敲在她心间,震得她仓皇无措。 她恍然明白,原来一切竟是如此..... 因飞泠涧内本就很多封魔阵法,防护比太虚剑川真正的禁地浮玉林还要严密,那魔魂残片生出的自我意识才会被关押在其内...... 也是因此,她第一次见芙蓉被沈鹤之的剑冰封时,他才会说师兄是与他一般被囚禁在了这个鬼地方;他才会说,他那样的人,注定会坠落深渊、万劫不复...... 也难怪沈鹤之从不参与门派相关事宜,更从不外出,就连太虚剑川首席弟子之名,也落在了虞惊意头上...... “骨钉尖锐,打入脊骨后所带来的疼痛,并非常人能够忍受。” 谢玉舟似是叹了口气:“沈鹤之的灵根并不偏寒,他却修了一身精纯的寒气,剑意更是冰寒刺骨,为的便是减轻那份难消的疼痛。” “从他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修为开始,他便成了关押厄骨的容器,也成了一把随时可能失控的剑,或者说......是一把注定会失控的剑......” “厄骨只要一日不彻底被消除,他便一日需承担这些。” 云挽只觉心中惶惶,直至谢玉舟沉默了下来,她才恍如被惊醒般地抬起了头。 “小师叔,”她小心翼翼地问他,“师兄一定会坠魔吗?” 一定会如她在觐仙镜中所见那般,落得那样一个结局吗? 谢玉舟没立即回答,半晌才道:“未来之事,谁都说不准,我也不清楚......” 他顿了顿,又道:“那厄骨由最浓郁的魔气凝结而成,它会被‘情’催发,也唯有‘情’能克制,沈鹤之自幼所修习无情道,便是为了压制厄骨。” 云挽时常听旁人说沈师兄修的乃是无情道,却没想到其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 “沈鹤之眉心的剑印你应当有印象吧?”谢玉舟道,“那剑印名为寒阙诛心印,同样来自于曾经的剑道第一玄微剑尊,由至精至纯的剑气幻化而成,既是剑印,却也是一道封印。” “寒阙诛心印原本是朱色的,只是因沈鹤之修了无情道,才转为了银霜之色,”谢玉舟看着远方,神色有些异样,“若剑印在某一日重新变得朱红,则说明他的无情道破了;而一旦剑印变成了黑色,则代表他已被魔气侵扰,入了魔......那时,他便不再是他了......” 云挽嘴唇轻动了动,心中不安更甚:“无情道......还会功破吗?” 谢玉舟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令云挽有些捉摸不透。 “无情道算得上是昆仑墟众多仙门功法中最难修成的一种,在特定情况下,它自是会功破的......倘若沈鹤之对谁动了情,他便会受到无情道反噬,从而诱发厄骨、万劫不复。” “动情......”云挽慢慢念出这两个字,竟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惊恐感,但也只是一瞬,她又突然意识到,那并不是惊恐,而是失落,一种极致的失落,令她整颗心都慢慢沉了下去。 而谢玉舟的声音则再次在她耳边缓缓响起,距离很近,却又好像隔得很远:“情爱滋味,难以忘却,无法割舍,沈鹤之自幼便被关在这方天地,未曾真正见过红尘之人,又谈何看破红尘?谁又能保证他此生都能守住本心呢?” “那要怎么办......”云挽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抖,“倘若真到了那一天,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办法倒还有一个,不过只能作为兜底,”谢玉舟竟点了点头,“沈鹤之所修的无情道,来自于化情剑诀,此剑诀以情入道,实则分为阴阳两路,他现在修的,只是剑诀的阳路,名为忘情剑。” “至于另一条阴路,则是与忘情剑完全相反的炼情剑,忘情剑需做到太上忘情,断情绝爱;而炼情剑则需要将所有情感锚定在一人身上,情之越深,剑气便也越锋利。” “所以若是修忘情剑之人,行差踏错,一不小心爱上了什么人,倒也还有一条转修炼情剑的退路。” “只是这个炼情剑却有着一个巨大的弊端,因为它并非是一个人炼的功法,”谢玉舟不知为何,又看了云挽一眼,才道,“修炼情剑之人,需要心有所爱,且他爱之人也必须恰好爱他......” “此剑法炼的便是一个情字,剑意越是精纯锋利,这份情便也会愈发深邃铭心、偏执入骨......到了那时,一旦他被所爱之人背叛,他必会被功法反噬,且这份反噬只会比之忘情剑意的反噬更为激烈,即使并未身负厄骨之人,也一定会因剑意的反噬堕魔,从此永无回头之路......” “并且,”谢玉舟道,“如果修炼情剑者的心爱之人身死,他也会在巨大的痛苦下为之殉情......” 他的话如风雨飘摇,令云挽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那些事分明并未发生,她却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种惊惶的心悸感。 她轻声问道:“为何这炼情剑听起来并不像剑诀,反而像一个可怕的诅咒。” “也许它本来就是诅咒吧,我从未听过有哪个修了炼情剑之人最后得以善终,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希望沈鹤之走上这条路......”谢玉舟叹息道,“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昆仑墟的未来......” 云挽突然就惊了一下,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竟隐约间在谢玉舟的话中听到了几分警戒提醒之意。 “小师叔突然与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谢玉舟却没再看她,而是一边指挥着飞剑前行,一边看着前往的崇山峻岭。 “你还记得你手中那枚掌门令吗?”他道,“飞泠涧中困住沈鹤之的枷锁和阵法,正是被你手中的那枚掌门令操控着,不过你如今修为不够,尚还无法使用。” 云挽怔了一下,就听谢玉舟又道:“掌门令解不开困住沈鹤之的螭骨链,却能近一步对他进行限制。” “崔见山因厄骨之事一直忌惮沈鹤之,若掌门令落至他手中,他绝不会轻饶他,甚至于他或许会直接将沈鹤之囚起来,让他此生都无法离开飞泠涧。” “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谢玉舟道,“我也算得上是沈鹤之的朋友,他此生没害过人,更没犯下什么错事,我总觉得他罪不至此,所以我希望你能拿稳这枚掌门令,真正坐上掌教之位。” 他再次向她看来时,神情倒是轻松了许多:“我想说的是,从此以后,我会扶持你,若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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