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慌乱地下移了几寸,又突然注意到了自己此时的装扮。 她还穿着那身大红的嫁衣。 面前的青年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轻声道:“你今日很漂亮。” 这是一句礼貌性地夸奖,但听在云挽耳朵里,却让她不可抑制地心跳如鼓,而参杂于其中的,还有几分不是滋味。 “师兄......你怎么来了?” 云挽终于抬眸看向了他,却见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目中似隐隐带着几分异色,凝望半晌才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云挽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侧身让出了一条路来,青年便径直走入,又在桌旁坐下。 气氛难得地宁静,云挽很快端起茶壶,为他添了杯热茶。 两人沉默着,都没人主动开口。 云挽突然就发现,她与沈鹤之,似乎很久没这般平和地相处过了。 上次见面,是在飞泠涧,她偷偷跑回去,却恰撞见他在为凌苏苏试穿喜服,便匆匆扔下了那枚通行令牌,有些慌张地逃走了,连一句交谈都没有。 再上次,他将她绑去了藏灵峰,强行为她驱除心魔,她因心中抗拒,根本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还专挑些伤人的重话说...... 再上上次呢,似乎太久远了,云挽也记不太清了...... 但像今日这般平和的相对而立,的确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了...... 云挽不禁在想,他到底是为何而来的呢? 沈鹤之并未让她想太久,他主动开口了:“听闻你要与谢玉舟结为道侣,我心中多有挂念,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见到我,所以直至今日才寻来。” 云挽听得发愣,她很快就想起那次他为她驱除心魔时,她的确说过讨厌他,只是那些言辞皆是她在冲动的状态下说出的赌气话,并非真的是她心中所想,沈鹤之却显然当真了。 云挽下意识想解释,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见她不言,沈鹤之的目光不知为何,又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 “我今日本也不想来的,”青年顿了顿,“但你始终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是我当作亲人的师妹,即使知晓你如今或许不愿见我,我还是要来问你一句......” 他的神色终于在此时变得郑重:“你当真想好了吗?想好了......要与谢玉舟共渡一生吗?” “修行之人,一旦成为道侣,便是要结下同心契的,此咒法虽不至于令双方同生共死,却也会增加彼此之间的感知与联系,且契约结下之后,便会对双方产生约束,若要解开,必是会有损修为的。” “谢玉舟毕竟对你......”他的目光又在她唇上犹疑片刻,才问道,“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云挽明白沈鹤之的意思,所谓结为道侣,其实就是结下同心契的意思,这道契约相当于通过外力,强行令两人生出心灵感应,一旦对方受伤或身亡,便可通过此契约感知到相应的状态。 而与这道契约相随的,还有另一道约束,那就是一旦契约生效后,契约双方便只能同自己的道侣双修,或是有肌肤之亲,倘若带着这道契约与旁人双修,便会遭遇反噬。 所以与俗世的一夫多妻不同,在昆仑墟中,道侣是绝对平等地一夫一妻,绝不能参杂进旁人,因此择选道侣向来都是一件极严肃的事,绝不是可以凭借着冲动就随意了之的。 只是,如今沈鹤之这般来提醒她,云挽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入道时间算不得太长,却是与人双修过的,而那唯一与她双修过之人,正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沈师兄。 “我不会后悔的,”云挽似是笑了一声,“师兄看不出来......小师叔待我极好吗?”
第054章 沈鹤之的目光停在了云挽的脸上, 他深深地望着她,像是想看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也只是片刻, 他便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云挽就见他翻过手掌, 取出了一枚令牌,那正是前不久她跑回飞泠涧, 偷偷还给他的那枚。 “这个你收着, ”他将令牌放在桌上, 又缓缓推到了云挽面前, “若谢玉舟日后欺负你, 你随时可回飞泠涧。” “我...... ”说到此处, 沈鹤之略微顿了顿,才道, “我会替你做主的。” 他不知为何又看向了云挽的嘴唇, 但这次只是触了一瞬,他就又转开了视线。 “小师叔不会欺负我......”云挽却几乎毫不犹豫地反驳了他,“我也不会再回飞泠涧了。” 更何况,就算她当真在未来与谢玉舟不睦,飞泠涧也不是她的去处, 那时的沈鹤之也已与凌苏苏成婚,飞泠涧便只是他们共同的家,而她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再跑回去只会格格不入。 她的话让沈鹤之抿住了唇, 连目光都骤然紧了一瞬。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沉默地注视着彼此, 像一种无声地对峙。 “云挽,”他再次问她, “你当真那么厌恶我吗?” 云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神色间显出几分异样,但她却并未如沈鹤之所料那般说出伤人的话,反而是道:“我从未厌恶过师兄,自我入太虚剑川以来,师兄便帮了我许多,前不久还为我除去了心魔,师兄是我的恩人,我怎么可能会厌恶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不带任何棱角,几乎有些温柔,仿佛一瞬间便抹平了他心底那隐约的疼痛缺失感,可他又觉得,这好似并不是他想听的,可他又想听她说什么呢? 这电光火石的念头ῳ*太快了,沈鹤之根本想不明白,而面前的红衣少女已垂手拾起了那枚令牌。 她没再拒绝,甚至主动道:“令牌我收着了,师兄若无其他事,便离开吧。” 这算是在对他下逐客令了,云挽不想与他争吵,更不愿向他解释自己为何对他是这般态度,她也解释不清楚,毕竟她对他,从未有过任何厌恶之情。 她喜欢他,不可抑制地喜欢,喜欢到即使只是见到他,都会觉得痛苦,所以不如远离他,从此不再见他,甚至与旁人成婚...... 至于这枚飞泠涧的通行令牌,她收与不收,早已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好。” 他最终点头应下,可云挽的心却也随之慢慢沉了下来。 她痛楚地发现,她其实不希望他如此快妥协,她根本不想他就这般离开,她希望他能与她争吵,能来向她质问,质问她为何不愿再回飞泠涧,质问她为什么要嫁给谢玉舟...... 她看着沈鹤之起身,看着他走出竹屋。 云挽的嘴唇动了动,几乎下意识便要唤他,可她最终却还是忍住了,只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他一次也没回头。 沈鹤之离开了,这处院落又只剩下云挽一人了,她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屋前的樱树有些怔怔出神。 昆仑墟因灵气充盈,加之望仙道气候宜人,生长在此处的植被几乎四季常青,那挂了一树粉白花瓣的樱树,宛若被定格在了最美的时刻,锦簇细蕊如雨摇坠,绰约秀美、香韵馥郁,云挽却突然觉得很失落。 这份强烈的情绪令她整个人宛如泄气了一般,连肩都耸拉了下来。 或许与谢玉舟此前说的那些话有关,在沈鹤之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便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是那样的焦急和迫切,仿佛整颗心脏都被架在火炉上炙烤,又好似灵魂深处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洞,空虚到怎么都填不满。 她等着,也盼着,可直至她向他下了逐客令,他也并未说出她想听的话。 沈鹤之没有流露出阻拦之意,她是否与谢玉舟结为道侣,他根本就不在乎,甚至于......他是祝福她的。 想想也是,他怎么会阻拦呢?他即将和凌苏苏成婚了,那才是他想要的。 云挽拖着沉重的步子,坐至了铜镜前,她伸手想将发间有些沉重的饰物取下,目光却突然注意到了一抹异样。 铜镜很光滑,其内清晰地倒映出了少女的脸庞,而那份浓妆艳抹则为她平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鲜亮,只是她原本涂抹着绛色口脂的唇却完全被蹭花了,边缘微微晕染开,带着一种凌乱的越界之感。 云挽眼底露出了迷茫之色,但也只是一瞬,她就猛地惊了一下,立马瞪大了眼睛,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沈鹤之那时一直盯着她的唇看,是以为谢玉舟对她...... 很快地,云挽就恍然反应了过来,她唇上的朱色是谢玉舟用手指刻意蹭花的,所以这本就是他故意为之、有意引导而出的误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沈鹤之今日会来寻她,又或者说......在沈鹤之真正现身前,他便已经不知藏身于何处,亲眼看着谢玉舟将她抱在怀里、与她亲昵。 这些都是谢玉舟早有预料的,也是他刻意做给沈鹤之看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想借此来试探沈鹤之。 按理来说,谢玉舟如此擅自主张,云挽该生气的,可她心底却并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反而有些愣怔地想,小师叔试探的结果出来了,像是又一记重锤敲在她心间,带着一份麻疼,让她愈发清醒,也让她彻底死心了...... 云挽最终抬起手,用手背重重地擦拭起了脸上的脂粉,可那些色彩却好似怎么也擦不掉,一团团晕染开,是那样的狼狈。 ...... 思过崖边缘的樱树林中,白衣青年正一步步地走着。 他走得很慢,好似正在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不知迈出了第几步,他终是停下了脚步。 而此时再看去时,便会发现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痛楚。 他抬起手来,衣袖滑下,腕口就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而那微微凸起的伤疤之上,则正流淌着一道猩红的魔纹。 那便是他将云挽的心魔转移至自己身上后,自魔气之中生出的印记。 他原本以为如此细微的魔气很快就会被琉璃骨彻底消化,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直至他手腕上的割伤完全长好,那道魔纹竟也随之一同生长了出来,如附骨之蛆,黏腻冰冷、挥之不去。 今日见到云挽后,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些魔气本就源自于她,沈鹤之竟感觉到一种极度危险的蠢蠢欲动,几乎想要撼动他的理智。 他甚至不敢再在她面前久留。 沈鹤之也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她看到自己这幅模样。 他今日原本并不想来见云挽,所以谢玉舟那般提议时,他才会毫不犹豫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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