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那颗槐树,铃铛闷闷开口:“小姑,我们不从村口过,好吗?” 李薇握紧车把的手微微松了点,她目视前方,槐树底下的白裙姑娘安静坐着,那是许安,她总是坐在槐树底下。 她似乎看到了她们,于是微微抬起头,露出温温柔柔的笑,面上却笼着阴影。 不知为何,李薇心里也有点惊颤,她说了声“好”,随即在第一个路口右拐,沿着另一条路回了家。 家里还是出门前的样子,大门敞开,厨房的菜板上还放着切到一半的菜,堂屋也是出门前的样子。 阳奶奶还没回家。 李薇不由得蹙了眉,她将电瓶车好,又将屋里屋外的灯全部打开,给铃铛搬了张凳子放在她能看得着的地方,这才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铃铛坐在凳子上,依旧有些木。 呆呆地打开手机,几条群消息蹦了出来,班级群里通知教材缴费时间到了。 铃铛大四拢共也没几门课,但几本教材还是将近两百。 不过还好,她在教材预订时找了学姐买了便宜的旧书,这通知和她没关系。 四人小群里依旧99+的消息,她往上翻了翻,室友三人在讨论她。 老四说秋婉姐不会真被鬼拐走了吧,怎么不回消息。 邵玫和白翩让她住嘴。 铃铛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和她们失联一天了。 她在手机键盘上输入半天,看了看又兀自删了个干净。 那边阳奶奶接通了电话,李薇问她怎么还不回来,到哪了。 也不知道奶奶说了什么,姑姑嗯声一片。 铃铛还是打不出字,她想说得太多了,可说了又能怎么办呢,谁能帮得上她? 万一牵扯上她们…… 铃铛摇了摇头,不愿再细想下去。 她仰面背抵着墙,沾血的衣服没脱,眼中尽是茫然。 今夜没有月亮,成片的星星坠在天上,闪烁个不停。 铃铛情不自禁想起白天许平说的话,她的世界里月亮很大,可那又有什么用呢?铃铛的世界里不光有月亮,还有星星和温良的夜风。 一想到还有五天时间,她心底就止不住的难受。 李薇挂断电话走近,简单通知道:“奶奶今天晚上不回家了,她在磨盘庄住下了。” 听到奶奶,铃铛无神的眼睛稍稍有些光彩,她嗯了一声,心却慢慢沉下去。 “奶奶什么时候回来?明天早上?” “差不多。”李薇估计着,她围上围裙准备做饭,临近厨房时回头看了铃铛一眼,眉头又紧了。 她白体恤上大片的血刺目又碍眼,像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铃铛,去洗个澡换睡衣,一会儿准备吃饭。” “好。”铃铛怔愣中应了声,机械性地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忽然撞到了头。 顿痛使她捂住脑袋蹲了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抬眼发现她撞上墙了。 她从凳子上起来,转身竟然朝着墙里走。 她这是怎么了?一点也不清醒,怎么就能直直望墙里走? 铃铛想,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至少、至少也不能像个傻子一样往墙上撞。 这么下去,等不到第七天许安来找她,铃铛自己就要被极大的心里压力给碾死了。 洗了澡换上睡裙,又吃了晚饭,李薇让她去收拾她那间屋子,铃铛的房间窗玻璃漏了个大窟窿,她们俩晚上一起睡在李薇房里。 似乎是白天精神消耗地太多,这一觉睡得很沉,铃铛连李薇什么时候上的床都不知道,就那么迷糊着眼睡了过去。 再然后,似乎是个梦。 四野寂静无声,只偶尔吹起一阵风惊动了沉睡中的植被,倏尔发出一声倦懒的沙沙声。 冷,很冷,有水汽扑到脸上,潮湿粘腻,趴在脸上手一抹就能抹下水液。 铃铛蓦然睁眼,眼前是一片水塘,而她已经一只脚迈了进去。 意识依旧很朦胧,她感觉不到害怕,只是觉得—— 新奇 如同孩子见着一只可爱的玩偶,吵嚷着让大人买回来。 夜风吹过拂开铃铛的睡裙,长发逶迤披在肩头,她赤着脚长久停在塘边,维持着一只脚踩进水里的动作静默许久。 水塘上面浮着零星几片圆圆的荷叶,一支待开的淡粉色荷花苞高高支起,贵妇人一般俯视众生。 她立刻认出这是西塘,也就是—— 许平淹死的地方。 但铃铛依旧觉不出怕意,她盯着平静的水面,好像有人催促她快些入水,那是她的心之归处,是她的灵魂故土。 她要往水里去,水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到了水里,她才能超脱现世。 铃铛没动,她心里浮出点疑惑和轻慢。 许平呢,她到了她的家,她怎么不出来迎接? 又等了许久,入水的那只脚已经冰冷刺骨,铃铛望着始终平静泛不起一丝涟漪的水面,抬脚欲走。 水纹随之而起,一圈接着一圈荡开。 铃铛忽然停住,她低头看去,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抓住她的脚踝,纤长有力的手指扣搭在她光裸的脚面上。 她听见一声怪异的笑。 一只眼睛从水里钻了出来。 第18章 夜嫁水鬼 黑长的头发沾了水,蛇一般一缕缕黏在脸上,比之她黑黢的瞳仁还要深沉。 她还在往下滴着水,一滴一滴,坠入河面,啪嗒啪嗒。 啊,铃铛小小的惊叹一声,她低眉注视着水中的东西,打量着她比纸还要苍白的脸色,得出一个结论来。 让她等待多时的人就在眼前,就是这只死握住她脚踝的苍白……水鬼。 “许平。”喉间发出低压的喃喃,铃铛落下将将抬起的脚,她蹲下来,轻薄的睡裙沉入水中,又缓缓飘了上来,如同一朵渐次盛开的花儿。 “李秋婉,我等了你好久。” 水里的东西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喉咙里插了一片碎玻璃,细听之下,又隐含着些微委屈。 铃铛莞尔,倒是先告上状了。 她半直起身子,如同匍匐在铃铛脚边白瓷制成的水鬼,漆黑惨白,却僭越地朝她探出另一只手。 水液自掌心涓涓流下,落到水面点起一圈圈涟漪。 她紧紧盯着她。 邀请之意尽在其中。 铃铛没有动作,她蹲坐在水中,垂眸盯着那只手,继而天马行空地想,她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怎么手指一点都不起皱褶,白得像一块冷玉。 死人的肤色大抵是如此,毫无生机的白,看一眼就被摄去了魂魄。 大概是梦,铃铛想,所以她叫她李秋婉,而不是小铃铛。 看着水鬼不肯放下的惨白手心,她长长叹息一声,俯身将手递了过去。 干燥的手掌才刚刚染上水意,冷玉般的手瞬间收紧。 姿态再没了半点低微,那瓷做的水鬼迫不及待地起身将铃铛拉入水中。 一步一步。 冰冷的河水淹到膝头,睡裙浸湿了个干净,悠悠荡荡的飘在水面。 瞧,花儿彻底盛开了。 铃铛终于缓了神,然而她再度陷入了水鬼深潭般不见底的眼瞳里,心甘情愿的被她牵着下水。 她想,她的家在水底,这样走到水底下,不可不算是另一种游子归乡。 瓷白的水鬼得了手,抬眸晃了眼月亮,全程紧绷的唇角浅浅勾出弧度。 风儿也喧嚣起来,再接着,是乌鸦。 水塘边成排的杨树沉默旁观,枝杈上的乌鸦却欢快地开了嗓。 呕哑嘲哳地乐声一旦凑起,便再难停住,如同一曲哀乐,欢送着缄默的水鬼迎娶她等了许多年的美丽新娘。 河水淹至眼底,铃铛一脚踩空,身体骤然下沉。 水里的东西沿着脚踝一点点向上,蛇一般紧拥住她的躯体,将她纠缠拉扯至水底。 耳鼻灌进了水,窒息感无比清晰,铃铛徒然挣扎,还是敌不过她的缠绕。 被拉到水底了 成为一只伶仃水鬼的……新嫁娘了 ——李秋婉淹死了 风停,水面平镜似的,只偶尔一片杨树叶落入水中泛起一圈水纹,再也没出现别的动静。 岸上杨树肃穆挺立,乌鸦也停了歌喉,这场荒诞的亲事就此终结。 村庄在不远处沉默着低伏,发出呼呼的鼾睡声,无人注意到这处水塘里发生了什么。 到了第二天,塘里不过多了一具浮白肿胀的尸体,给他们添了点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罢了。 除了至亲,谁会真正悲痛到哀悼恸哭呢? 第19章 第三天起 啊—— 天光大亮,铃铛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摸脑袋,一头的冷汗。 她做了个噩梦,一个不太能说的噩梦。 她梦见许平了,她从水里出来,把她也拉进了水里。 再然后,没有了…… 就那么缓了两三分钟,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隐约觉得手上还留着那冰冷的触感,浸泡在水里,苍白的指骨钳住下颌。 分明近在咫尺,她却觉得许平的面貌不甚清明,如同隔雾观花,眉眼间尽是虚浮的寂陌。 再想下去没有意义,铃铛晃晃脑袋,试图将过分清楚的梦变得模糊起来。 她觉得许平真是阴魂不散,白天折磨她不说,晚上还要入梦把她拉下水! 简直可恶! 许安吊死的第三天,开头就不太顺利。 铃铛盯着窗户,小姑和房间和她的紧挨着,外面也能看见枯枣树。 她特意往上面瞥了眼,没有黑漆漆的乌鸦出现。 李薇早起来了,身侧被子的温度冰凉,铃铛打了个哈欠,在床上又歪了一会儿。 闭眼的一小会儿功夫里,旁边床头柜充电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邵玫的语音通话。 在宿舍里邵玫的作息是她们四个人里最健康的,不管有没有早八,早上六点起床去操场跑步然后拐去食堂给她们三个起不来的懒虫买早饭,晚上十点准时入眠。 早已是她们宿舍公认的好妈妈。 铃铛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钟,邵妈妈这时候打电话应该是有急事。 毕竟她知道铃铛的德行,在学校她这个点肯定还没醒。 指尖轻点屏幕,铃铛哑着嗓子问:“邵姐,怎么了?” “秋婉,你没事吧?”大概是刚刚运动完,邵玫的声音也不太平。 铃铛一顿,再度瞥了眼窗外才笑说:“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别担心我了。你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这事啊?” “你嗓子怎么了?”邵玫不太相信铃铛的说辞,如果没有事怎么不给她们几个回消息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们这边比较干,空气不流通嘛。”铃铛干巴巴地解释着,“我真没什么事,不信我给你开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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