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棠洛缓缓摘下眼上的绢带,久违的光亮下视野渐渐清晰,满树梨花散落被阳光映成粉色的花瓣雨。树下娉婷一佳人,轻纱水袖灵动如影似幻。 鹤舞看着他莞尔道:“我说过,等你眼睛治好了,我跳舞给你看。”然后,她轻提裙摆,翩然一舞,如清风拂于落花,如惊鸿掠过朝霞。 一曲舞罢,疾风骤起,一地花瓣被风卷起迷人双眼。鹤舞便趁着风势飞身而去,霎那间消失在天际。 化羽远远地望着,最后,他冲那抹消失在天边与云霞混在一处的衣袂深深施了一个别礼。 …… 鎏金的屋顶在阳光下依然灿灿生辉,富丽景象依旧,金羽阁却是人去屋空。化羽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他们竟走得如此悄无声息。 这些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散了? 这时身后传来莺歌的声音: “凤鸣兄是个心气儿高的人,他本是皇族,连同门下也多是世家子弟,和你我实在地位悬殊,不告而别也是自然。” 化羽回过头,望向莺歌那整齐光洁的发髻,即使经历这些天的种种,他依旧对自己的仪容一丝不苟。 “这整座金羽阁尚留下不少物件,我打算分给雪羽阁的姐妹们,或能置换些钱财,也算是照顾她们日后的生计。” 化羽觉得莺歌想得周到,他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最后时刻也不忘替别人考虑。 莺歌见他神情恍惚,笑着说,“你呀,别愁眉不展了,随我来!” 这是化羽第一次走进莺歌的清音居。 屋内清香弥漫,绣架上置着半幅未完工的绣品,墙上挂着琴,架子上放着萧,墙角立着□□和箭篓。 莺歌关上屋门,回头看着化羽,轻轻一笑, “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不久,但这双眼睛却是我见过最简单干净的。人和人之间什么都可以欺骗,唯有这眼睛骗不了人。所以,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化羽被莺歌的话弄懵了,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莺歌笑笑,指着窗前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蝴蝶兰?是我的那盆蝴蝶兰?”化羽疾步上前。 “现在,她已不仅仅是盆蝴蝶兰了。”莺歌说着微微含笑,“还记得那天我从你身边拿走的金珠吗?” “小夭留下的金珠,果然是你拿走的?” “那不是什么金珠,是小夭的灵元。肉身只是个皮囊,灵元不毁,小夭就还有救。有一种术法恰恰能够将灵元化生出新的肉身,也是复活小夭唯一的方法。” 莺歌说着将化羽拉进卧房。他转过身,褪去上衣,化羽惊讶地看到莺歌的整张脊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从左侧肩膀处开始,能念念上面的内容吗?” 化羽逐字念道,那几句写的正是如何将灵元植入宿体培育出新肉身的功法。 “我平时照着镜子,只能看到部分内容,后面的关键部分你可记住了?” 化羽几乎能够过目不忘,他点点头表示都记下了。 “其他还写了些什么,都念来听听。我也想知道这传说的绝世功法究竟是何物?” 化羽于是接着念起来,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那天在屋外窥见的情形,虚禹那是在欣赏自己煞费苦心藏在莺歌背上的半本《修元经》。 念到一半,莺歌抬手打住,“我终于明白燕翔为什么那么痛恨虚禹了。” “那你呢?他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要知道,当人抱着一线希望的时候,很多事情便都可以忍让。化羽,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这个身子一直都是我的心病,我从小被欺凌,被□□都是因为它。 后来,虚禹告诉我,只要听他的话,就能修炼出灵元,再以灵元化生出新的肉身,我就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后来,我才明白,灵元哪有那么容易修炼。需要天赋和悟性还有天时,而这些我都不具备。所以我压根不可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就算有,熬上千年百年,那我何如把希望放在下一世更快更实际呢? 那时候,我在整整一花房的花中唯独培育出这一株适合作为宿体的蝴蝶兰。那天刚好你入门,我就跟自己打了个赌,我把她送给素昧平生的你,如果你不懂培育,或疏于照顾,把她养死了,那就是天意断了我这个念想。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直到小夭身死,我才明白这果真是天意。如果能因此复活小夭,也算我这几十年来没有百忙一场。” 化羽听着很是动容,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莺歌,但看起来对方也并不需要安慰,他已经为将来选好了方向。 “化羽,这盆蝴蝶兰和小夭就托付给你了。待她开花,小夭也就回来了。至于我,突然想明白件事,如果连自己都讨厌自己,又怎会得到别人的喜欢呢。所以,我要好好过完这一世,再不管世俗的眼光。我要踏遍这大江南北,天大地大,总有一处是适合我安身立命的。” 看着莺歌嘴角流露的真挚笑意,化羽也回以微笑,没想到最后才发现他才是这四羽阁最温情的存在,如果早些知道,定要和他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黄昏,残阳如血。 如今,金羽阁、翠羽阁、雪羽阁都已人去阁空,仅剩下唯一的墨羽阁。 而化羽和青羽之间始终横着道坎儿。化羽不想迈过这道坎儿,不想与青羽相认,甚至不愿承认自己羽妖的血统。他突然理解了鹤舞的母亲雪娘,也许做个凡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 虚禹就这么死了? 青羽始终不能忘记山崖之上他张开的四扇五彩双翼,记忆中他见过这样的翅膀,那是羽妖一族唯一拥有四扇翅膀的女人——嫣羽姬。 青羽想起那些被他忽略掉的过往,想起他和嫣羽姬有过的露水情缘,他们妖族的男女之事就是如此,合则在一处,不合则分开,从没有那么多约束。 但那日,尙轻曾痛斥自己,不该将妖族的习性带到凡世,伤害凡人女子。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也或许妖族的风俗本就凉薄? 这时,身后传来尙轻的声音:“从日落时就站在这里,在想什么呢?” ----
第26章 诀别时刻 “我在想那天同你讲起化羽母亲的事,你劈头盖脸将我训斥一顿。在那之前,从未有人同我说过那样的话。 我妖族素来人丁不旺,男女之事风俗便是如此。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使我们亲缘关系淡漠,血脉之情不浓。就连现在,我想和化羽相认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猜化羽或许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关系。所以,眼下的问题不该是你如何开口,而是他想不想与你相认。” “他可能会怨我,甚至恨我,但父子相认总不会拒绝吧?” 尙轻叹口气,心想他的确不懂人类的情感,于是回说:“他在自己年幼最需要被关爱和保护的时候你不在身旁,长到现在这个年纪,有没有父亲对他来说还重要吗? 如果他怨恨你,你该感到庆幸,恨至少说明在意,冷漠和淡忘才是真正的心死。” “那我们的父子之情该如何修复,我该怎么做才是?” 此时,化羽正伏在不远处,他谨记尙轻的“教诲”,让自己养成随时收敛气息的习惯。因此,方才尙轻和青羽的对话他全听在耳中。此时,他正好奇尙轻会给出什么样的建议。 可尙轻却摇了摇头,“说到底,这都是你们父子间的事。我只知,我若是化羽便要由着自己的性子,谁都别想干涉我的选择。” 沉默稍许,青羽晃了晃膀子,“那好,不说化羽的事了。说说你。这里的事情结束,你有什么打算?” 尙轻笑笑,“我自有我的去处。也许哪日得空了,还会——”她不想在此分别之际说些绝情的话,就打算说‘也许哪日得空会去看望他’。 但青羽根本没让她把话说完,而是一把抓住尙轻的肩膀,“跟我走吧!” 尙轻一愣,却听青羽继续道:“跟我回万妖谷,和我一起重振妖族。” 接着,青羽冲她行了一个奇怪的礼,那不是凡人的礼节,难道又是妖族的风俗?就听他说: “尙轻,做我的女人吧。我保证从今往后,你将是我青羽唯一的妻子,是万妖谷唯一的女主。” 什么?听到这句话,化羽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心里暗骂:你个色批淫贼老妖怪!祸害了我娘不够,现在又想祸害尙轻? 他见青羽说完这番话直起身子,缓缓朝尙轻靠近,脑海中不禁出现昔日梨树下棠洛和鹤舞的那幕,只怕再看到些辣眼睛的画面,于是仓皇逃离。 尙轻没有说话,只是讶异地看着青羽,这个反应显然并非青羽所预料的。 “你——难道不愿意?” 尙轻这才缓过神,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妖王殿下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你是介意过去的事?没错,过去种种无法抹去,但我敢以妖族未来千年万载的福运起誓,从今往后就只有你,你会是我最后一个女人。” 尙轻竟不自觉地笑了,“我就是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女人。妖王殿下,你的救命之恩我已回报,从此我们山水相逢后会有期。” 转身之际,青羽一把扯住她的衣襟,“你是顾及自己修灵人的身份?” 尙轻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误把自己当做修灵人。 世间修行之道有仙魔两道。仙道修灵元,将全身修为汇聚灵元之中,凡、妖两族皆修此道,凡人得灵元入仙班,化为仙元,灵物修成灵元便化为妖,是为妖元;而魔道则不修灵元,汇修为于全身经脉。 相较之下,仙道修为更容易精进,而魔道则更为稳健。虽然当今仙道为修行正统,但游走在仙门边缘有一种特殊人群修的却是魔道,即不修灵元只进修为的修灵人。 这些人有因犯错被灭了仙元的堕仙,也有奉出灵魂誓终身为奴的凡人,他们皆行走在阴司,为差为役,表面上是一种惩罚,实际上则是仙门对魔道功法的秘密研究。 “尙轻,你曾说我把你和我当做同一类。没错,妖族和修灵人一样,我们都游走在黑暗里,但这不该是我们的宿命。我知道,修灵人当终身为阴司效力,阴司乃仙家六司之一,你是不想我因此再得罪仙家,惹上麻烦? 不怕!况且,是仙家有愧我妖族,你的契约我来解。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无人再能驱使你!” 尙轻摇摇头,“你这么说我很感动。只是,我身上有我的责任,我的路也是我自己选的。而你我本就在两条不同的路上,虽然短暂相交,但注定要朝着不同方向延伸。” 尙轻突然发现自己此时说出这些心绪竟然异常平静。对面明眸依旧,甚至多了一分深情,但那种初见时的悸动与不安却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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