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突如其来的瘙痒格外烦恼人,较之从前,今次的瘙痒叫人难受,片刻后颜喜悦觉得鼻头、手指、还有脚底都痒呼呼的,她呻吟难受,双脚在地上跺:“爹爹,有虫在我的牙齿上乱钻,爹爹,我想啃木头,想啃木头” 掀开颜喜悦的嘴唇看去,发现两颗虎牙又长了不少,得找个软硬适中的东西给她磨一磨牙。 手边没有适合磨牙的东西,颜九儒自也焦急,到院子里挑根细滑的木头,洗干净后放到颜喜悦的牙齿间,叮嘱道:“慢慢咬,不要把木屑吞进肚子里了,要不然会破腹。” 颜九儒帮忙拿着木头,颜喜悦和狗啃骨头一样咬、磨木头,因挑的木头细,牙齿稍那么用力一合木头就从中断开。 一根木头断了四五回,磨到木头见不到一点外皮了,颜喜悦的牙痒才消失。 下个月颜喜悦便要六岁了,她身上流着老虎的血,年龄渐长,老虎的习性会慢慢暴露,颜九儒开始担忧终有一日会瞒不住武宋,当年听她说喜欢有书卷气的斯文男子,他吓得一点虎气都不敢露,日后要是败露了可怎么办才好啊,不会怒他的谎言,把他的肉削下来在案板上剁成泥,又把骨头丢进大锅里熬成汤汁吧…… 越想越害怕,颜九儒手心里冒出了冷汗,武宋可不是个害怕老虎的妇人。 “爹爹。”颜喜悦拍掉落在衣服上的木屑,“牙痒是每个人都会的吗?我觉得我很奇怪。” 一开始听得懂猫语,现在牙齿还会痒得要咬木头止痒,怕是开颅都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了,或许自己是个怪物。 颜九儒暂时不能告诉颜喜悦实情,宛转说道:“有的人会牙痒,有的人不会,牙痒的人大抵是因为牙齿生得好。”说着他拿起那根被咬得不成形状的木头,“如果不是生得好,也不能把木头咬断啊。” “真的是这样吗?”颜喜悦撇了嘴,“那、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将来发现我是一个有病的孩子,爹爹和阿娘是不是就会丢了我?” 人多口杂,他想颜喜悦问出这个问题,兴许是哪位娘子哪位公子在饭后闲谈时说了什么,被她听到了,孩儿的心思脆弱,听得不好的话会经板儿似记在心上,颜九儒见不得颜喜悦谨慎胆小的模样,如今病情尚且稳定,也不想说疾病的事儿,赶紧拿些好话糊弄过去:“有病的话就治呀,知道喜悦有病的话,爹爹和阿娘心疼都来不及了。不说这些了,喜悦能不能告诉爹爹,今日为什么哭?” “因、因为他在捏我的耳朵之前,说我真的很像山里的蘑菇。”颜喜悦皱着眉,眼里阁了泪回答,“爹爹,我真的像蘑菇吗?” “像蘑菇多可爱。”上一回咬人颜九儒记得秦展月好似也有说这么一句,蘑菇?矮矮胖胖略有些可爱,在他听来不像是骂人的话。 “爹爹,蘑菇不可爱,光溜溜的脑袋不可爱!”颜喜悦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生气。 其实她没把话说完整,秦展月当时是这样说的:“颜喜悦,你本来就长得像山里的蘑菇,开颅的话是要剃成光头的,没了头发以后,你就更像山里的蘑菇了啊。” 书堂上新来的两个孩儿上秦家兄妹,秦妙常一到书堂,活泼似麻雀,蹦跳到颜喜悦那边,拉着她的小手甩啊甩,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起秦展月的坏话:“那日我哥哥太过分了,喜悦你别放在心上,我都解释清楚了,说你要拿赏钱,是为了开颅治病,所以日后他不会再那般凶巴巴地污蔑你了。” 秦展月进了书堂,与颜九儒行礼以后眼睛管着脚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敢用正眼看颜喜悦,只敢用一寸余光溜上一溜。 “他会不会告诉我爹爹我要开颅的事情?”颜喜悦也偷了声腔说话。 “不会的。”秦妙常自信地拍胸口保证,“他现在可后悔的,后悔当日那般污蔑你,如果他要说,当初你阿娘和爹爹来秦家道歉时就和盘托出了,所以你放心,我哥哥还说了,你找猫的赏钱,下课后就给你送来。”
第13章 拾叁· 武宋笑声惊娇鸟 山林中的顺拐虎 没想到时隔多日还能拿到赏钱,颜喜悦心不在焉,上课时写的顺朱儿字字露红,有时候出神了,手腕一顿,饱蘸墨水的笔尖在纸上点出了一个栗子大的墨点。 等到下课,颜喜悦和颜九儒说在门首外的柳树下等他,就跟着秦妙常走了,秦展月不紧不慢随在后头。 到了柳树下,秦展月的一双眼睛在颜喜悦的身上溜来转去,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颜喜悦就是像山里的蘑菇,在给赏钱之前,他没忍住说出了那句叫人伤心的话。 那句话说完之后他还说了这么一句:“我听妙常说你的小名叫蚩蚩,你爹娘为何给你取这个小名?本来就呆呆的,再管你叫蚩蚩,不就更呆了。” 颜喜悦的耳朵圆溜溜,像是用粉团捏出来一样,看着手感好,说完后指头痒,秦展月大掉礼数,一抬手就捏了下去。 指头才碰上耳垂,他就被颜喜悦一掌拍倒,在雪地里跌个四脚朝天,嘴里呼呼,不住说疼说冷中,最后脚踝有些走作,由着李家大院公背着回秦家了。 在秦展月被拍倒之际,颜九儒从李家徐徐走出来,事情的经过没有看到,但看到了结果,慧脑一动能猜个五六分。 “好吧好吧,蘑菇不可爱,但是喜悦不管如何都可爱。”颜喜悦一恼,脸蛋会发红,颜九儒轻拍她微红的脸颊,“喜悦不喜欢被说成像蘑菇,下次好好说,告诉他自己不喜欢,若他日后还说,那么再动手也不迟。” 颜喜悦点点头,一句知道了说完,武宋的声音便从厨房传来:“准备吃饭了。” 晚饭是一盘红烧山鸡,一盘糖蒸茄和一盘石糕豆腐拌猪瓜子,外加一锅猪下水枸杞红枣汤。 颜九儒不爱吃素菜,武宋从汤里捞了一碗猪下水给他当作菜。 “阿娘,我想吃瘦瘦的下水,不要苦苦的那种。”颜喜悦盯着颜九儒碗里的下水说道。 瘦瘦的下水,就是猪心了,晓得她爱吃,武宋捞了满满一碗放在她手边,顺便帮她把袖子往上折两折,免得吃饭时沾了油脂:“好了,吃吧。” 颜九儒的筷子只往荤盘里伸,武宋边吃边观察,知他不爱素菜,可长久不吃素菜也不成,她道:“夫君,荤食滋味厚,素食滋味淡,所以荤素得搭着吃。” “我、我知道了。”老虎主吃荤,食素少,成精后亦是如此,有荤时何必食素呢?可武宋来劝,颜九儒的筷子一转,在糖蒸茄和石糕豆腐拌猪瓜子之间犹豫停顿,最后筷子斜下,夹起一块豆腐送进嘴里,嚼也不嚼就落肚。 豆腐拌了些猪瓜子,也能算是一道荤菜了,武宋哭笑不得,问:“这素食进嘴里是有什么怪味儿吗?还是我厨艺不精?” “没、没有。”颜九儒往嘴里塞一口饭,说,“米饭也是素食,水果也是素食,所以我还也有吃素的……” “你好强口。”武宋往他碗里夹了油腻腻的糖蒸茄,“这蒸茄我用的是猪油脂,也算荤食,吃一些。” 颜九儒不敢拒绝,硬着头皮把碗里的糖蒸茄吃进肚子,颜喜悦饮食不挑,三盘菜和一碗猪心花花搭搭地吃,吃着,她想起秦展月的话,眼睛一转,开口问武宋:“阿娘,为什么我的小名叫蚩蚩,秦展月说这个小名叫起来我更呆了。” “蚩蚩怎么呆了?是蚩尤的蚩,又不是痴傻的痴。”武宋不解,她还记得颜九儒当你在才人书会里头时,写的第一折戏,里头的角儿就叫蚩蚩,是一个能够战场上无人能匹的豪迈女将军,所以颜九儒给颜喜悦取蚩字作小名时,她只觉得这小名取得好。 颜九儒笑着把话接:“那小子倒是个有见长的,只是还小,说话没些分寸……喜悦的小名是爹爹取的,喜悦你可知道这个蚩字的笔画是什么?” “嗯……是竖横竖……”颜喜悦搁了筷子,拉过颜九儒的手心,以手指作笔,一笔一画在他的掌心里写下一个蚩字。 指尖无墨,但感受笔画横时平缓,顿时有力,即使没有墨,字写出来也有形,颜九儒满意笑道:“这个字有山有虫,合起来就是山里的大虫,大虫可威风了,怎么会是呆呢。” “喜悦还没亲眼见过大虫,自不知大虫有多威风了。”武宋跟着爹娘逃难时见过一只受伤的老虎,当时庚齿小,见到如此庞然的大虫吓得躲在树后两排牙齿打颤,不敢靠近,而爹娘一点都不害怕,自己都无度饥寒计了,还心肠火热给它喂食,又给它疗伤,等到老虎能够自由走动了才带着她离开。 那会儿见到的老虎病气宛然,可身上凌人的气势叫人脖颈上发凉,虎啸一出,威震一方,而当一双锐利的绿石眼看过来的时候,武宋都觉着自己是一只没头鹅,眨眼便要成为虎口之食了。 好在那只老虎也有弱处,它是只顺拐,站在哪儿不动的时候见者款服,可一旦走起路来四肢僵硬,好似腿上上了夹板。 记得第一次看见它走路,武宋便觉得姿势有些奇怪,不转眼盯着它的四肢看,欲觅其中破绽,觅得以后她先是一震,最后没忍住格格格笑出了声音,还连纵带跳,跑着去告诉爹娘:“爹爹阿娘,它是一只顺拐!” 她一连说了三遍,得到爹娘的回应才闭嘴。 声音嘹亮,把栖息在树上的娇鸟吓得振翅而飞。 那只老虎听见武宋说的话后,满脸委屈,路也不走了,尾巴一甩,原地趴下睡觉。 因为这一阵笑,这一句话,傒幸颜九儒十来年,至今未解。 经颜九儒这么一解释,颜喜悦一笑释然,心里觉得自己的小名格外有趣:“我见过大虫,在梦里见过的。”心里高兴,胃口大开,又多吃了半碗米饭。 饭吃完,颜喜悦诶了一声,又有疑惑了:“爹爹和阿娘成婚几年了?” “过了这个月,恰好四年。”武宋不假思索回道,回完,颜九儒点了个头。 “四年啊。”颜喜悦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可是我都要六岁了,喜悦不是爹爹和阿娘的花下子么?”
第14章 拾肆·武宋愁肠结郁结 虽非亲生胜亲生 “因、因为在成婚之前,阿娘和爹爹要先相识,嗯,若算上相识的几年,恰好就是六年了。”武宋讪讪一笑,解释牵强,“喜悦虽然不是花下子,但爹娘除了喜悦别无甚的碎小了。” 算上相识,可不止六年了,颜九儒在心里说道,到底是多少年,他倒还没有算过,反正如果算起来,十根指头是不够扳的。 说多错多,武宋匆匆应付一句就转开话题:“喜悦说在梦里见过大虫,那梦里的大虫是怎么样的?” “毛茸茸的,大大的一只。牙齿也长长的,尖尖的,有点可怕,耳朵圆溜溜的,有个白点,我梦见有老虎在舔我,还梦见老虎叼着我追阿娘……”颜喜悦加上手比划,说到牙齿时手指比个一折,说到耳朵的时候就缩成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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